余述平的诗

YU SHU PING

余述平的诗

YU SHU PING

光是一场死去活来的演出

夜晚的盗墓贼，被光丢盔

卸甲。满世界，

都是靠光活着和埋葬的

人。没有谁在光之中

赢过弯道。只有墓穴能让它

望而却步。

都被它露出原形，连风雪

也摧垮不了它。让每个人留下

足迹，或者推倒影子重来。

让再高的飞翔也落在

地上，像一串珍珠，让大海

抢，让大海永世不安生。

光一天到晚都在演出，它的

汹涌，谁也不能吞到嘴里。

我们生不带来，死不

带去。任由它在我们怀中长

出野草，在我们眼中

开满星星，在我们心中挖出

一座珠宝的大坑。

安放

一群蚂蚁呆在一个小洞，一粒米

就可安放它们。

有没有灯光无所谓。

一只秃鹫占据天空，把大地

给它，它也无法安身。

蜜蜂的一年，她的忙碌

是在别人的花期中安命。

鹦鹉的安全，既学高尚的

也说粗鲁的。

人是世间万物。有人像琥珀

隐身，有人像大海膨胀。

有人像风，说来就来，

说走就走。

玫瑰的纹样

我把玫瑰的衣领翻出来，端庄

热烈。没有一点破绽。

心就要跳出来，

像一座皇宫。

她不能被普通的行走怠慢。

或忽略。她的芳香

只留给国王，而不献给兔子。

她的绽放，需要整个

灵魂的车队来装下。需要

一辆马车的统治力，

把她从泥土的苦海中救出。

她现在是一个人的皇后

头顶玫瑰的皇冠。

她的马车就在一个万人的

广场上停下，她的纹样

不接受欢呼。

她等着一个国王，带来他

所有的宫殿。

给世界所有的窗

我听见来年的马匹，翻过了

群山。它在我后院的

池塘里 水，带着月光

上路。

我把我的窗户，都打开

这个沾满灰尘的耳朵，不再

装聋作哑。一座大海的

钟声涌来，它要将我失修长久的

耳朵，刷新成一把

辉煌的萨克斯。

我终于放出了我的歌唱

死心塌地跟着那匹马，

头也不回，

走向大海的中央。

有病的人

冬天的腰间盘突出。土地都

站不起来了。它的身上

扎满了树的钢针。

河流 着腰，把水吐干净之后

再吐出风。

山的脑袋还是很顽固，

我们一年四季，变着花样为它

洗脑。但它的脑筋，

打死也转不过弯。

我像它们一样有病。

病到把所有的土地都让人。

也献出我微不足道的爱。

大米都是哭出来的

我的大米，土生水长。

它被人种下的时候，它的定位

只是粮食。它不想结果。

只想让一滴眼泪

如何变成了一颗谷粒，变成一串

珍珠，乃至无穷。

在水中被土出卖。我为水哭。

她即让我重生。也让我

积重难返。

在我经过的地方，水稻

能让石头柔软。

让一块被反复使用的地方

脱胎换骨。让一串渺小的米

成就为钟乳石。

我们一直被水养。

最终却要像耗掉眼泪一样，耗掉

我们的与生俱来。

锚

哦，那个一辈子要拖住你的人，

让你在水中

尘埃落定。见到逃跑之后

停下的真容。见到你的努力

化为乌泥。

与它从此在低调之处亲昵

和缠绵。从此与所有人无关。

只跟恩爱的河床关联。手插到

大地里，不流血。

超过残忍。但比松开

都值得我们相信，或承受。

把火吐进泥土里。让流水空走。

让你的船，只有想走的欲望。

却没有离开的气力。

柿子在树上为什么要叫喊

她熟了也不得安生。别人的灯笼

是为了嫁娶。她的灯笼

是为了笼络老了的树枝。让它们的

咳嗽，比果更圆润。

让掉光了叶子的树，不像

孤家寡人。

她在风中走红。用铃声

筑下自己的血巢。她的苦和涩

值得屋前屋后怀念。

只有一个有耐心的人。才能等到

她用糖说话的那天。

她用不说，说出了一个村子的

春夏秋冬。一珠隐忍的水

在空中饱满，怀着仁慈之心。

这颗灯笼呀，一辈子不会为叫喊

点亮。

假如春天

假如有一天，我和朋友

相互跪下。

这是个春天。

假如有一刻，鸟和鱼

都互为浪花。

这是个春天。

假如有一瞬，爱和爱人

找不到依据。

一生都得寻找。

这是个春天。

假如时间不存在了。我和我的

脚步在路上。

每走一步，都是消亡。

都让花，为我提心吊胆。

这是我最好的春天。

钟声的尖顶

钟声来了，像一颗螺钉

在我们的脑海里

越拧越紧。风退避三舍。

它来自天空，这个勤奋的

工匠，要在今年余下的日子

走家串户。到访每一个

苦难的心脏。

它带来雪和鸟群。

让贫穷和富裕的人们，

都离开房子。在旷野中

跳舞，喜出望外。

他们坐上钟声的尖顶，

鸟群，雪，和我们搅在一起

分不开彼此。

天鹅的湖

我想学习了。和所有的天鹅一样。

湖的练习本，把天鹅们的

一举一动，装订成册。

我随着它们的迁徙。让芦苇们

跑出水面。让天鹅们

带着波浪往天上飞。

它的歌喉里，吐出天空。

又随风把天空带回。

一个起舞的人，把湖变成一件

大事。天鹅们把大事化小。

让一些浪，脱离了低级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