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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岁过去了,仅仅是开始(中篇小说)

2017-11-25

唐山文学 2017年11期
关键词:刘姐王强弹簧

郭 强

小说园地

十八岁过去了,仅仅是开始(中篇小说)

郭 强

“嘟,嘟……”青年点伙食长刘姐开饭的哨声已经响了几次,仍不见往日那熙熙攘攘奔向饭堂的人群,只有寥寥无精打采的点友,疲惫不堪带着无奈的神情从寝室勉强出来。

“兄弟姐妹们,吃饭啦,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软丢当。掺豆面的大饼子又香又甜,新鲜土豆炖芸豆,还加了咸猪肉……”

仍是不见更多人出来,泼辣善良的刘姐有些发急,但也无奈的叹着气。

王强尝到了累的上不去炕的滋味了。这些天负责青年点工作的王大海队长带领点友们拔地瓜地里的大草,并翻动地瓜蔓子,已经连续干了八天,也是下乡的第十天。

这活需要不停的弯腰、起身后又蹲下再马上起来,起来还拔不到地面上的草够不着地瓜蔓子,只能保持着半立半蹲的姿势迈动脚步,手要不停翻动地瓜蔓子拔掉扎根很深的杂草。

“我的腰哎……”身材高大的同届点友孙继业边干边长吁短叹着,他是在点里这届学生中表现好的,即能干、又会讲。他干在最前面,说的同时由半蹲的状态直起腰来,向后瞅了一眼,顺便歇歇。“这真是触及灵魂,累其肌肤的改造啊,俺妈看我遭这份罪会哭的。”他不停的调侃着。

“刚下乡就不行了?我都干了几年了,慢慢熬吧兄弟,这才哪到哪啊!”上届下乡的点友张允回道,并显出老资格的神气来。

晌午回点的路上,大家走路的姿势都变了样,脚尽量用后跟着地,两条酸麻僵硬的腿不会打弯且外撇着,双手按在腰眼上,身体挺着尽量向后仰,一扭一歪的走着。

“不想吃饭了,只想回去躺着。”同届点友吴富顺说道。

几个女点友落在人群后面,互相搀扶着,个个是垂头丧气和欲哭泣的表情。

回到寝室,腿肌肉僵硬以及腰的酸痛,很难抬腿上炕,王强试了几次懒得再抬腿了,屁股向上撅着,趴在炕沿歇着。

“都说又饿又累难受啊,那是没累到时候,累大了是吃不下饭的。”王强对室友嘀咕。

吴富顺说:“家里来信了,有事让我回去呢。”又逃跑了一个,百十号人的青年点,有二十几位真假原因请假回城了,还有十几位病了休息的,正常参加劳动只剩下不到六十人了,才来十天啊。王强心里嘀咕着。

这时,王大海队长和刘姐来到了寝室,挨屋查看并动员大家吃饭,到了王强屋内,把王强双腿抬起搬到炕上。

“王强啊,看你像出过力的,没这样累过吧?”

“累过,随父母下乡种菜园子、上山搂草、井里挑水呢!”王强生怕队长瞧不起他。

“那是没在大田里练出来,不过表现还不错,坚持下来就硬挺了。”

“是的,嗯。”王强和其它点友一样,是重视和王队长搞好关系,给他留下好印象的。

晚上,点里都要开会,组织学习,做总结等事情。大队李达书记参加了会议。

“小同学们,你们在城里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大马路、小汽车,到我们这穷山旮旯里来,是经受锻炼,接触农业,增长见识。”李书记说道。

“你们是有知识的,要磨炼、要吃苦,才能增长才干,锻炼成长。新来的同学都在一个起跑线上,要比、学、赶、帮、超,才能不断进步,别看这小山村,在这会有大作为。”

“这八天,大家背晒烈日,面向黄土,干比较累的活,是吃了点苦,但都要经过这一关,将来农活就不打怵了,这就能进步嘛。”

一阵掌声后,大家有了奔头。

秋天过去,上冻了,开始做粉条了,那叫漏粉。

原来粉条是这样做的:在木槽里将地瓜剁成碎块;碎块在粉碎机内打成浆糊状;再过滤成粉坨子;用水调和后在烧开的大锅上用手拍打漏勺内的粉糊;漏勺从下端孔中漏出粉糊到开水锅里;粉条粗细根据漏勺离锅水面距离来确定,煮熟后晾干便成了粉条。

在早晨分配活时,队长说:“这活在屋内干,不会挨冻,要挑选平时表现好的人。”其实大家都愿干,但要凭队长对你的印象,王强便被算在了其中。

粉条是过年才吃的,人情往来的事都少不了拿一扎粉条。干这活可就能放开吃了。

热气腾腾的饲养棚内,调糊的、漏粉的、烧火拉风匣的、捞粉的都忙的不亦乐乎。紧张而有序的工作场景,如同电影演的大染坊。

有人用粘而稠的粉糊捏出各种形状的动物,放到锅里做“粉耗子”。大家都边干边吃着。

“农村也有乐趣啊,学了知识又吃上了美味,下乡接受再教育是对的,谢谢王队长。”孙继业总是会说话,在关键时候说关键话,逗得王队长哈哈大笑道:

“你们都是平时表现不错的,我犒劳大伙,同学们放开吃。”

“谢谢队长。”大家几乎是异口同声。

“没酱油,有喂大牲口的粗盐,用热水化开凑合吧。”王队长又说。

“王强,你个子高太瘦了,平时少言寡语的,光干活不行,还要会处事。否则你是不会进步的,我看你有点内秀,听我的将来会有出息的。”

王队长派人到小卖店打了四角钱一斤的混合肉,就着刚捞出来的粉条,吃喝起来。并评价着每个人。说着从怀里拿出了“大生产”牌香烟,让每人抽一支。王强知道,那烟是孙继业从城里带来的。

“光能干不行,还要会来事……”王队长喝的有点急,醉眼朦胧的嘟念着。

到春节了,担任了点长工作的王强看护青年点。空荡荡的四十多间房子仅王强一人。

虽然刘姐留了许多米面油菜等食品,但王强躺在炕上既不点火做饭,又不烧炕取暖。除了躺在炕上看小说,就是蒙头睡大觉。把所有房间都上了锁,这样也可高枕无忧了。

“王强,王强。”年三十下午,小队的青年弹簧在院内敲打起门来。

“噢,弹簧啊,不在家过年到这来干吗?”

“俺爹叫你上家里过年哩。”

“家家都上供,外人去好吗?没什么讲究?”

“没事、没事,快走,快走吧。”

弹簧打小患有小儿麻痹,腿有残疾,可以盘腿长时间坐在腿上,还可以上下巅悠着挺可笑,像坐在沙发上。大家都叫他弹簧。他爸便叫弹簧爹。王强和赶大车的弹簧爹挺要好,经常蹭他大车坐,交往久了,便熟络起来。弹簧家挺困难的,他家只有一个残疾弹簧儿子,并为弹簧治病花了不少钱,算是日子过得挺紧巴的困难户。

“来,来来。小小年纪不能回家过年,在我这过吧。”弹簧爹热情招呼着。

王强拿出拎来的两个罐头,是红烧猪肉和什锦水果。王强在外地供桌上完香,并向家谱鞠躬后坐在炕梢的位置上。

炕桌上摆了八个菜,其中有炖土豆块、炒土豆片,还有一盘单煮的粉条……炕头火盆里热着用锡壶装的酒,浓浓的酒香菜味弥漫在土房内。

“哈哈。今年我打了十斤酒,过年吗,放开喝。”

“白酒还是混合酒?”王强随口道。

“白酒,七角多一斤呢。”

落座后,便吃喝起来,弹簧和弹簧妈是没资格上桌的。

“王强啊,过完年多大了?”

“十八了。”

“家里老人都挺好吧?”

“挺好,挺好。”

“你啊,我听说干活挺下力的。”

“但不灵光,也就是不机灵,太实在。”

“这样会被人熊着的。”弹簧爹说话直来直去。

“是啊。”王强不擅酒桌应酬的词令,只点头应着。

“来,咱爷俩干一个,天都放黑了,开造吧!”

“好。”说完王强举起带蓝杠的二号碗喝了一大口。呛得嗓子“咳咳”的大口喘着。

“我从来没这样喝酒,也不会喝。”王强道。

“没事,过年吗。”

“他们说你挺好学的,学农活挺像回事,但得慢慢来,身子骨别累坏了,一口能吃下个热馒头?”

“嗯。”弹簧爹不知道王强曾随父母下过一次乡。

“这摆供都有什么讲究呢?”王强问道。

“那老鼻子了,男的要按辈分轮着磕头,不能在神位面前喧哗,要向先人叨咕一年来的大事和下年的打算……”

“你说啊,这粮食越打越多,怎么还不够吃呢?”弹簧爹问道。

“大概是油水少吧。”

“现在人都出工不出力了,磨磨蹭蹭的干活,到自留地里浑身是劲。这样下去就毁了。”弹簧爹说道。

“是啊,我觉得是在一起集体干不如单干,在一起干糊弄呢,单干真下力,而且是实心实意的干活。你看自留地里的菜园子,那个不比集体地伺弄的好?”

“再说了,社员白天磨蹭不出力,又不让搞副业,都闲的要命,养个鸡,鸡蛋都不让卖,说是资本主义尾巴,这不是生活在自己国家里吗?民富了国才强的是吧?”

酒精作用,使王强也由木讷演变成口无遮拦起来,王强信口边说着,也一再让弹簧和弹簧妈上桌一起吃,弹簧妈又煎了几个鸡蛋,热了热菜,在地下小桌吃起来,炕上两人继续喝着。

弹簧爹和弹簧发完纸,又在供桌前唠叨了一阵,上炕继续喝,弹簧妈开始包饺子了。

王强感觉现在脑子未有过的特别亢奋,而且说话也特别上口。

想想几个月来第一次离开家的经历,又第一次没在家春节团圆。

“哎……想家呀!家里人都在干嘛呢?”

王强不由自主的情绪落了下来。酒精的作用,有些控制不住,开始有悲切抽泣竟然嚎啕大哭起来,放肆的在弹簧爹家哭叫着。

弹簧爹任凭王强嚎了一阵,劝了几句。点上烟“吧嗒”起来。

“哭哭就会心情好些。”弹簧爹自语道。

“干,干!”我敬你。王强考虑人家过年,喜庆吉利的日子,被自己搅得乱七八糟,嚎啕后明智了点,向弹簧爹敬起酒来。一碗酒一饮而尽,好像是一碗水一样,也不感觉酒辣和嗓子、胃的不舒服。

“有酒量”,弹簧爹边说边偷将王强的酒换成了水,这一切王强却浑然不知,一个劲的要干杯。一会大哭、一会大笑,酒精发挥着作用,也没有了时间概念,在一会清醒一会嚎啕中继续喝着那水。

放鞭、吃饺子、贺岁拜年,都不记得了。摇晃的王强执意要走,弹簧全家生拽着他拖进了里屋炕上。直到初一下午二点醒来,嗓子冒烟式的干渴,头像裂开般的疼痛,直到初二中午才爬起炕来,在弹簧家过了下乡后的第一个春节。

王强被抽借到工作队一起在落后地区调研,他只是去锻炼学习而已。

白天参加劳动、调研、走访,忙的团团转。为了深入体验生活,王强被单独安排到张婶家废弃的偏房里,而且三间房中东间放着个漆的乌黑铮亮的寿材。

王强气恼万分,又无可奈何。已经十几个回合了。斗争却越来越激烈,它们竟然如到无人之地般的肆无忌惮。晚上回到了居住的偏房内,疲倦的刚躺下,那“咯吱、咯吱”的声音又响起来了,斗争又开始了,而且不止一处在响,耗子也不知几只,这儿是耗子的天堂。

拽开拉线开关的灯,它们又突突的窜回了洞口是一大摊泥土的洞中,大声吆喝又将随手可用的东西打去,也只能稍清静一小会。刚闭灯片刻,“咯吱”声又响起来。

你越是在意,那“咯吱”声越响,仿佛是我侵占了它们的领地。王强恼怒的爬起身来,打开电灯,开着灯睡吧。

开着灯,它们仍兵分几路,探头探脑的从柜后,从墙旮旯处由慢后快的出来了。

灰的颜色,长长的秃尾巴,滚圆的小眼睛,按大小排着,逐个从洞内出来,然后则分散开来,到处嗅着,如兔子样嘴上唇还不停抽动着。

气愤至极的王强又抓起个家什狠狠向它们打去,一阵乱窜,瞬间都不见踪影,但马上又出现了,又打去、又回洞、又出来,来回间隔时间也少了许多。

开灯没用,打它们也没用,而且那样子也是可恶至极,你从炕上下地,它钻洞,耗子的地道战,有些敌进我退,敌疲我扰的味道。

似睡非睡的王强想:耗子会不会啃掉我的鼻子或咬掉脚趾头?如此多的耗子不会传染鼠疫吧!

早晨起来,在身下铺的稻草中,会扫出一摊米粒大小黑色的耗子排泄物。

到社员家谈及此事,他们竟露出了不足为奇的神情,我倒成了少见多怪不谐事物了。

张婶讲:秋天生产队在场院粮仓下,挖出了一个不大洞口的洞来,洞中是一层层的,有无数的洞相连着,尤其洞中那巨大的粮仓,上面还有通气孔,耗子粮仓内苞米粒子都干爽着!

正说着,张婶家高粱秸秆扎的纸糊天棚上一阵扑棱的响声,明显看到耗子在棚顶窜动的轨迹,张婶娴熟的拿起鸡毛掸子,在轨迹前方捅了个洞,啪的一声,耗子落到了炕上,转个身窜到了炕柜子下面。

“为什么不用耗夹子,或者鼠药什么的来灭掉它们呢,还有多养些猫什么的?”王强问。

“你见过蝗虫吗?它们来了能对付了吗?老鼠也太多了,太多了!”张婶回道又说:

王强从书本上知道:耗子是哺乳类动物。门齿生长快,不但吃食物用,还要啃嚼各种物品磨那门牙。据说:鼠在全球有几百亿之多,是人口的十倍以上,每年吃掉的粮食无法统计!鼠害严重啊!

想到这,王强回屋写了篇“鼠害猛如虎”的报告,报告交给了工作队长,又转给了上级。大意是:这儿不只有“资本主义”尾巴,还有自然灾害的耗子!

在调研时,王强也代表工作队或个人把这儿的各种实际情况报告给了上级,反馈回来的是有赞许的,也有说:“毛头小子,见少多怪!”

雨季来了。

连续几天的暴雨像是改变了一切,村里的小河水涨满了,和本是泥泞不断的土路合成一条较大的河流,从山顶高处汇流下来的雨水冲刷着山村。山水从东边涌进来,向西边淌向更大的河。

到处是潮湿的泥泞,路上人们都光着脚,否则鞋都会陷在泥水里,本身就是黄土地,现在变成黏糊糊的黄泥汤了。

在洼地的人家,用土坯将门堵上,挡水的墙有一米多高。潮湿的空气中到处弥漫着发霉的气味,人们在承受着煎熬。

低矮的厢房,原本是不住人的,房盖是泥土拍压后再用脱壳用的石磙子碾压而成。满院的水涌向比地面更低的屋内,张婶用土坯垒的挡水门墙,也被雨水泡的垮塌了。王强只好用瓢拼命舀那涌进来的水,泼向屋外。实际流进屋内的水远多于舀出去的水。

家家基本上都不能做饭了,潮湿的柴草,烟被潮湿炕洞和低的气压堵在了锅灶里。

“到我家来吃点吧?”张婶喊道。

“不了,我自己凑合点行了。”工作队规定不允许私自到社员家吃饭的。

张婶家的饭是煮的一锅嫩苞米,王强吃那带来的饼干,那饼干是从供销社买来的,四角三分钱一斤,潮湿后软绵绵的,一斤饼干受潮后会有一斤半还多。

王强疲惫的躺在尚不漏雨炕上一角,枕着似乎能拧出水来的铺盖,看那昏暗的天空翻翻滚滚的乌云,在似睡非睡的迷糊着。也没心思向外再舀那淌进屋的雨水来。

突然,王强发现地下的柜子动了起来,惊愫的他猛然起身,因为对面屋内有寿材,他是神经有些敏感。

只见炕沿下,有一尺多深的水,水上飘着两只胶鞋,在打着转。水不但从门口涌入,屋内地下也冒起水泡来,是倒灌了!水泡还不停的发出“咕嘟”声,抬头看看天棚,不是漏雨的滴答声,而是如小河一样流的哗哗响,窗外的雨下的如烟一样白蒙蒙的一片。

……

“一颗红心永向党,响应号召不动摇。”

“扎根农村一辈子,不在城里吃闲饭。”

一些扎根农村的先进知识青年到处演讲、到处宣传、激情在燃烧、热血在沸腾。冲动的青年们仿佛在农村要开辟出一个崭新的世界。做出那改变地球的光辉业绩来。很多青年都是在跃跃欲试。

一天在路上碰到了李达书记,两人都骑着自行车。

“王强啊,下来歇会吧!”

“嗯呐。”王强尽量用当地口头语说话。

坐在地垄台上,扯了一阵天南海北后:

“你们那个叫孙……孙继业的人怎么样啊?”

“挺好的吧,聪明能干的,不像我笨头笨脑的。”

“让他当点长怎么样?你的入党申请也快批下来了,工作要有变动。”

“噢,谢谢组织信任。”

“孙继业的事再说吧。你们城里人花里胡哨事多,我们稀罕那种踏踏实实的青年,要稳当。不能一天光白呼,没实际,更不能花花肠子太多。”

“嗯。”

“好了,正题不唠了。扎根的事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我才十八呢,还没到结婚年龄,我没想这事。”

“对,对对。”我的想法啊:“这是终身大事,不能一阵风一阵雨的,现在局势变化太快了,今天抓整顿,明天反回潮。干部都晕头朝向了,还是要稳妥点好。”

李书记拿出烟荷包,“来一袋?”

“抽不动,抽不动。”

“要抓生产啊,要给社员增加收入,把庄稼和果树,养猪的事抓好,才是正道。”李书记像是自言自语说着。

“落后地区改造的事咋样了?”又问。

“一个月呆半月,还行。”

“那可是个又苦又穷的地方,去锻炼锻炼吧。不过下月回来吧!”

“行。”

“在这没有相好的闺女?”

“没……真的没有。”

“哈哈……走吧。”李书记拍了一下王强肩头,骑车走了。

其实王强真的和一个叫秀的姑娘挺要好,秀是大队保管,管档案资料,收发等工作,但只是互相喜欢,愿意互相见面说话或呆在一起,王强也不知道这是否是找对象。

她经常把家里瓜果梨枣偷着塞给王强,昨天还把从家里带来的炒苞米粒放在王强抽匣里。这要好也算搞对象?王强回味李书记刚才的话,他一头雾水。

“我们连手都没有摸过呢!”王强又想着。

秀真是个文静的闺女,白净利索、精明、善良、喜欢读书、不苟言笑,总是给别人清冷的感觉。一说话脸会红,大家都对她挺有好感。

虽然王强反应总是慢半拍,但只要投入的事则会钻牛角尖的锲而不舍。下乡以来的锻炼,身体强壮了不少,农活学会了一些,虽刚出社会但人情世故也明白了一些。

招兵开始了,对大部分点友来讲,是改变运命的好机会。

“这次你肯定要走了,推选没问题,有大队的推荐,哥们我是没什么希望。”吴富顺对王强说。吴富顺腰不好,不能睡凉炕,王强把自己的狗皮褥子送给了他,两人性格虽不同,但好的如同一个人。

“是吗?我走吗?”王强问。

“那是一定的。”

看着许多点友那些急切的表情,名额虽倾向下乡青年,但也是有限度。晚上,王强在土炕上辗转反复的思量着,当兵是他从小就曾有的志向,而现在去参军,王强心里纠结着一段难以忘怀心痛……

下乡前在校里,当时学校无法正常上课,都在消极的等待着被“欢送”到广阔天地那一天的到来。传来一个好消息,从应届毕业生中挑选一批空军飞行员,但录取标准极严格。同学们兴奋起来、传递消息、申请报名……祈祷这个幸运会降到自己头上。

参军意味着不用下乡了,亲属也有很多“光荣军属”的待遇。而且军人是有着高人一等的自豪。

女青年殷切希望找当兵的对象,尤其是军官。

“下一站,一道二。”对军官的倾慕,使女青年走火入魔,如痴如醉。电车乘务员竟把“下一站,一二九街”,喊成了“下一站,一道二。”

“一道二”是军衔级别的一种。当兵,就有了政治前途和生活的保障。

报完名又开了动员大会,进入了“政治审查”和“身体检查”工作,并同时加紧进行。

身体检查极严格,几乎连汗毛孔都查到。部队带兵的在现场进行督检,随着不断进展,因身体原因被淘汰的越来越多。

为查眼底,将瞳孔放大几倍,连续几天王强看物体都是镶着金色的边框。一个同学坐转椅时晕过去几小时,还有耳朵上有个小孔,都在淘汰之列,不是常态的严格。

一个月后,身体初检、复检、终检告一段落。全校只剩下包括王强在内三人。带兵首长对王强说:“身体检查合格了,不出意外就算被录取了,回家做准备吧!”

王强兴高采烈连蹦带跳跑回家,告诉了家人、亲朋好友、参加了学校欢送会……只等一声令下,打起背包就出发了。

正式通知下来了,王强没有录取!原因是父亲“叛徒、特务、顽固不化走资派”的帽子尚未摘掉,正在甄别当中……不符合特种兵飞行员的标准要求。

年轻的王强遇到人生中第一次打击!

父亲黯然的抽着烟,母亲轻声的抱怨哭泣,王强回到自己屋内憋屈的止不住眼泪。他不恨爸爸,他知道当干部的爸爸这几年遭受的冤屈和折磨太多,太多。

一个月后,父亲被摘帽了。又不久,王强奔赴到了这广阔天地……

忿忿的回想着,又想着这么多点友急切参军的焦急神情,躺在炕上的王强一股情绪油然而生,涌上心头的是:不当兵了,在这干出样子来!

青黄不接的季节到了,加上天旱。地里青菜生长很慢,点里粮食有上级政策和大队帮助虽然能吃饱,但下饭菜奇缺。

刘姐向王强说道:“王大海队长、李达书记等都从家里拿菜送来了。这季节谁家都没菜吃呀,再说这百十号人吃饭,得多少菜能够?总不能大饼子就咸盐水吧!”

“是啊,他们家里那点菜,自己不舍得吃,但送来还不够吃一顿的,现扛着吧,再想办法。”王强又道:

“这几天饼子多掺点豆面吧,能好吃点。社员家粮食都不够吃呢,让大家克服点吧。”

刘姐满面愁容:“咸菜都吃光了,家里有捎来的,但都太少了。”

“熬几天,等土豆芸豆下来就好了。”王强也是着急,但无计可施,吃不饱饭的滋味尝过,但没青菜久了,那滋味也很难受。

“城里每人每月才三两肉,除去靠油平日用,能剩多少?没看见谁家里捎来的大酱炒肉,经手捎的人早给吃光了,告诉他本人就不错了。”刘姐说。

“行啊,这种事甭管。关系不好谁好意思吃?”

“这毛病得改改。”刘姐坚持着。

“留给将来的回忆吧。”王强说。

“明天派人去挖‘婆婆丁’。”王强又说。

“早挖光了。”刘姐说完沮丧着走了。

干咽着苞面饼子,虽然不饿,但天天如此,顿顿不变点友们都体会到了没有蔬菜吃那种没滋没味的感觉。

又是中午,随着刘姐的“嘟嘟”哨声,一行人进入饭堂。

“每人两块,每人两块呵。”喊声中刘姐透出兴奋和得意来。

“豆腐乳!”几坛子豆腐乳摆上饭堂前桌面上,坛子孔口麻绳解开后,一股鲜香味冲鼻而来。引发了大家的高涨情绪。

“血受啊,过瘾。过去没觉得这东西这么好吃。”吴富顺高声的喊着。

“哪来的?”王强问。

“是刘姐托人买的,是城里汽车捎来的,她自己掏腰包呢。”一位回道。

“你真是我的亲姐啊,刘姐万岁,万万岁。”一阵哄笑和附和声,吴富顺又嚷着。

“这样啊,现在不是没菜吗?每顿每人两块,能吃一个礼拜。取得时候,大家守规矩呵。”刘姐说。

“好,好。”一片应和声。

秀又送来几个咸鸭蛋,放在王强办公桌里。王强把情领了,送给生病的点友每人一枚。

……

停顿几年的招工开始了,点友们躁动不安起来,有些人的言行举止马上发生了变化。积极的更积极了,消极的也变的积极了,努力吃苦干活,争取有个好的推荐,各项工作开展顺利多了。

王大海队长要求也更严格起来,因为要考察每个人的表现情况,他的推荐回城那一票是很重要的。

秀罕见的来到青年点找王强借书,王强的木箱里存有十几本不外借的书,但秀例外,只是偷偷的借给她。

“清风不识字,何必乱翻书。”王强卖弄地说她。

“不羞自家见识短,反将丑语诋他人。”秀随即回应了也是《红楼梦》里的词句,王强无语。

王强喜欢书,也收藏一些不许传播的书籍,是从小养成的习惯。而文静的秀是真有内秀,从来都是和风细语,谦恭的和别人说话,也不像王强显摆那一知半解。这点,王强对秀是服的。

王强担任了大队党支部副书记,兼一个生产队队长,正是弹簧爹那个队。

原生产队长等人是有抵触情绪的。

“毛头小子来当队长,他懂什么啊,吃过几碗高粱米。”

“等着瞧吧,站着进来躺着出去。”这些是弹簧爹告诉王强的,并忧心的说:“你到这队来干吗?这队县长来了都没用。都一个姓一条心,你弄不了还会栽跟头,会影响前途的,找个理由回去吧。”

王强当天被安排到饲养棚里住宿,和牲口之间只有苞米秸秆挡着一层“墙壁”。那马是站着睡觉,不时用蹄子刨出“当、当”的声音,是铁的蹄掌和地上石板碰撞发出的声音,尿尿哗哗声,刺鼻的尿骚味会熏得喘不上气来。牛也一宿不停的倒嚼。磨牙的“嘎吱”声是一宿不停的,它站起或趴下时“咕咚”声,仿佛要把棚子震塌一样。

饲养棚是草苫的屋顶,风吹雨淋的已经破旧不堪。屋内能看到满天星斗,在寒冷的冬天里倒也有几分诗情画意。

饲养员刘方高热情的把炕烧的很热,他到三更才能会回来给牲口喂夜草。留下王强独自住在四周旷野的饲养棚内,当然有一群大牲口伴随。

不到半夜便冷了起来,苞米秸杆烧的炕不会热太久的,况且屋内四面像没墙一样,四周都可以透过石头缝隙观察外面,见到外边星星少了许多,天阴了,飘起零星的雪花。

王强自我安慰并如阿Q似的宽慰自己,自编着打油诗:

热炕屁股烙,抬头白雪扬,尿骚味正浓,练我肝胆肠。

越来越冷,带上棉帽子,穿上衣裤鞋袜,再盖上被蒙住头。在被窝里打开手电,看起小说来。

刘方高来了,提着马灯“嘎吱”的踩着积雪进屋:“王队长,没冻着吧?”

“没事,没事。”掀开被子,被头好大一块喘气哈的部位已冻成了硬邦邦的一大块。

“咋不往炕洞添草?”刘方高问。

“啊?是啊。看我这脑子,怪我,怪我自己。”

第二天,弹簧爹找了王大海队长,王大海又找了原队长刘方河,刘方河拽着王大海到家里喝起酒来。

“那是知青啊,小伙不孬,昨晚睡牲口圈里,你这是缺八辈德了。”王大海说。

“那不怪我,他是队长,自己有权安排呀!”

“老弟呀,不小年纪了,尽干小孩事呢?还拿孩子撒气!”王大海把刘方河数落了一顿。

第二天,王强被安排到社员家住了。

……

天刚放亮,王强从住处向队里走着,每天他一早都溜溜,熟悉一下情况。

一个过花甲之年的老人左手拐个粪筐,右手胳膊夹个粪叉,姗姗缓步迎头走来,王强只知道他是本队的。

“大爷,一早捡粪那?”王强招呼着。

“哎呀!王队长,不敢,不敢。我是四类分子刘作晓,听你训导,听你训导。”

“哦,嗯?没事。一早给自家捡粪?”

“不,不不。给队里的,给集体的。”刘作晓哈腰点头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王强觉得很别扭。

“那个叫刘作晓的是怎么回事啊?”晚上在弹簧爹的热炕上王强问。

“喝水吧。”弹簧爹推过来一碗大锅烧的开水,“你问他干吗?”

“看他六十多岁了,大清早的在捡粪,对我毕恭毕敬的。”

“要注意和他不能太近乎,要划清界限,这是立场问题呢。”

“噢!”

“他是个有故事的人那。”弹簧爹讲着……

刘作晓是本村人,四十多年前因在家里吃不饱饭,被他爹送去当兵。可惜呀,挺机灵的小伙子,却当的是国民党的兵。在部队升到了副连长。辽沈战役中被俘虏后遣返回乡监督改造。这人头脑活络,见多识广。各种农活还是一把好手呢,瓦工、木工都拿得起放得下。

他今年六十多了,刚遣返回来不久,有个窑姐就找上门来,是他原来的相好,队里看他无儿无女,干活也好,又是本家本当的,就给办了手续两人住在一起。

“可怜呐,两口靠刘作晓挣工分吃饭,拿最低的工分,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也没有一男半女的孩子,本家人都躲他远远的,那窑姐生不出孩子,还一身的病,打针吃药一年不断,家里的活都靠刘作晓一人干,刘作晓对她好着呢。”弹簧爹继续说道。

“现在可毁了,上头抓得紧,整天不断批斗、出义务工、汇报思想、都少不了他。活的没个人样了。但刘作晓聪明着呢,服服帖帖的,各种农活在队里他是首屈一指啊!”

“他在刘家辈分挺高的,虽然是‘四类分子’,不少人们背地里接济他呢,别看在会上大家都凶巴巴的,其实背地里,都挺同情他的,没人恨他。”

“你看他家二间破草房……哎,没钱修啊。”

“他活的不易啊。”

王强想:没见过比他更倒霉的人了,也有这样过了大半辈子的人。

“他认命,习惯了,从不多说话,习惯了批斗挨打挨骂,习惯了见人点头哈腰,但心里有数,脑子好用哩,干活也‘捂量’的。”弹簧爹补充道。

“现在他定性为‘历史反革命’,你可要注意不要和他太近乎了,这几年上头抓的紧那。”弹簧爹又嘱咐着。

和这样的人划清界限,王强是懂得。但他头脑灵活、心灵手巧、干活踏实不偷懒,倒使王强有了异样的想法,用他一技之长。

半夜,要组织干部民兵突击检查“地、富、反、坏、右”的家,是为了监管阶级敌人的一举一动,便到了刘作晓家里。

二间茅草苫就的房盖、土坯砌成的墙、一口锅、一口缸、炕上没炕席,发黑的棉絮露在外面。窑姐满脸蜡黄,依偎在炕角。王强见后:“不用查了。”带队离开了。

“他家没养猪么?”王强问同来的已经相处不错的原队长刘方河。

“养啥猪呵,人都吃不饱,拿什么喂猪?连鸡、鸭、鹅狗都养不起,捡粪都要交给集体呢。”

几天后,王强对负责派活的生产队长说:

“把砌猪圈的三个人换下来,三个人一天砌二个圈太慢了,让刘作晓一个人干这活。”

“这!……”负责生产的队长有些惊讶。这活工分高,又不用按时上下工,都是根红苗正的人干,四类分子是不能单独干活的,因为需要有人监管!

“这什么?试几天看看,有事我顶着!”

几天下来后,刘作晓平均一天砌一个半猪圈!

“这活……王队长,我干不了。”刘作晓对王强说。

“干不了就斗你。”王强回道。

“好,我干,我干。”

这时很多人都在场,王强明白,刘作晓的意思是不是我要干的,我不干要挨斗的,让别人不能恨他。

又过几天,王强下令提高了刘作晓的工分。

王强经常到猪场观察刘作晓干活,那干活麻利劲有条有理的,他在一堆石头旁抽着烟又瞅着,起身每块石头按到什么位置都合适,不用搬上搬下还修整,王强真是佩服至极。

时间久了,两人在没人时便熟络的唠起嗑来。经历很多的他这时会眉色飞舞:讲他的呢子军装、部队的美式卡宾枪,跟随他的勤务兵……当然也有去逛“窑子”的事,王强都闻所未闻。

“干完这活去盖饲养室吧,山上有的是石头,另外要盖一个大的文化室,要建一个水泥场院,省得米都掏不干净吃饭磕牙。”王强说着。

见来人了,他又低眉无声干起活来,收起了眉飞色舞的神情。

半夜下起了滂沱的大雨,王强率队到各家查看险情,特意到刘作晓家,径直走进去。

“王队长,到他家搜查吗?”刘元河踌躇着。

“看看,蹲监狱还给饭吃呢,墙倒压死人麻烦。”

刘作晓家的西山墙果然塌了半截,那雨水哗哗向屋内灌着,满炕盆罐接着屋顶漏水像是在奏乐,叮当直响。窑姐病的在炕上哼着,刘作晓用铁锹向外舀那积在地上的水向外泼着……

“家没塑料布挡挡?”王强问。

“会有的,我明天去买!”刘作晓手足无措的回着,一副诚惶诚恐的神情。

“我们是察看房子险情的。”王强说了句扭身离开。

第二天一早,王强安排给刘作晓家送了一牛车泥坯。

刘作晓的事被人反映到了李达书记那儿:

“这王强啊,真是青年不懂事,这事就到我这为止,我来严肃处理。但他也是为集体么。”李达回应着告状的人。

“他这是原则问题、立场问题,群众有反应呢。”

“是得严肃处理,对敌人的慈悲就是对人民的犯罪嘛!你回去吧,我会严肃处理的。”

李达书记见到王强多次并没有提及此事,他对这事不置可否,不说对也未说错,此事不了了之了。

不过,王强真的惹祸了。

王强到队里后,队里发生了一些变化,偷集体粮食、苹果的少了,面上看社员干活也紧张了许多,盖起了崭新猪圈、文化室、饲养室及水泥的场院,新添了两挂大马车,并多次在上级组织的检查拉练工作时收到了表彰。王强也沾沾自喜的得意忘形起来。

几件事使王强威信扫地:

一是不知怎么回事台湾的大气球飞来了,落在队里的苹果园内被树枝刮破,气球携带者宣传单,饼干、糖果及五支一盒的总统牌香烟。王强擅作主张,也没向上级报告,也没安排看管,将那食品分给了社员。

宣传单是彩印的,非常光滑漂亮。饼干放到嘴里马上就化了,有一股浓浓的奶香味,糖是透明的玻璃纸包装,总统牌香烟倒是感到和旱烟一个味。

王强带了点给秀,其余的拿到点里炫耀着分吃了。

上级追查下来了,武装保卫部门和部队也来人了,好一顿调查、取证。收集那散落的东西,最后大部分只剩有宣传画片了。

全社召开了大会,县上也派了人来,王强的检查稿有十页之多。差不点落下了留党察看的处分。

二是备战时,各队都发了一支半自动步枪并配十发子弹,当然成了王强的专属用品。他整天背着枪到处晃荡,这次真的在群众当中印象很坏。秋季是严禁狗散放,以防止啃苞米。一次王强一枪向散放狗打去,子弹竟从一户农家后门穿进去,前门飞出来,落在前院墙上,差点误伤正在拉风匣做饭的大婶身上……

这次,李达书记真火了,不是平日那种严厉批评,而是暴跳如雷一顿臭骂,骂的王强狗血喷头,他那装旱烟的荷包也摔在王强脑门上,幸好机灵的秀找理由把李书记叫走了,否则几个耳光甩在王强脸上都是轻的。

三是还为那杆枪,国家工程的一批输水管道放在队里院中,管子油光铮亮。王强和别人打赌枪的穿透能力,一枪朝管子打去,两个小孔出现了。惹大祸了!

看来不是当兵拿枪的料啊,事后王强懊悔的感叹着。

县里武装部和人保组来了一辆吉普车,要带走王强。刚回到点内的王强被点友藏在粮仓内,院内点友们阻挠着县里来的人,现场像唱大戏一样乱哄哄的一片……

李达书记和社里武装部长赶来了,他们熟悉县里的来人请他们到大队部,谈了一会后,叫来王强,写了事情经过,按了手印在李达书记和武装部长连声道歉声中,县里人才悻悻的离开了。

“你怎么老惹事呢?”刚才殷勤的陪着笑脸,不断倒水倒茶,并从家里拿来瓜果招待县里人的秀,狠劲的瞅了一眼王强。

处理是很严厉的…….

只有两人在大队部,比王强大二岁的秀对王强不理不睬的,一会气哼哼道:

“飞鸽牌的,以后能不能稳重点,看你刚来多老实的啊,可你现在咋唬成什么样了,属驴的吗?”

“是,是是,好像是错了。”王强从不敢和她理论。

“你说飞鸽是什么意思?”王强问。

“你二呗,你就是飞鸽!”

“你呢?”

“永久牌的。”

当时,有名气的自行车是“永久”牌和“飞鸽”牌。

王强丈二和尚了。

十一

秋收季节到了。

春困、秋乏、夏打盹。秋收是四季当中既有收获的喜悦又有抢收的紧张,毕竟节气不等人,不能让苹果冻在树上,大豆爆裂在地里,一切都要不误农时。粮食入仓才能松口气。才可以消停的猫在热炕头上过冬。

王强最近反复琢磨一件事,虽然他有些迟钝,但还是动脑子的:割苞米、割麦子为什么只用同一把镰刀?

割苞米连割带砍,用力大,做的厚实点好用,但割麦子不行。刀刃太短,搂的麦子少,镰刀也重,费力气。只使用一把镰刀割苞米又割麦子效率太低。

王强到铁匠铺请打铁师傅做了一把镰刀,一种极薄长月牙形弯曲长刃镰刀。到田里试了一下,效果真好。稍微改进后,又轻又快,又省力,一刀割下去比普通镰刀多割一倍的麦子。他没声张此事,只等收麦子那天。

一种是割苞米的镰刀,将镰刀刃缩短了一截,又改变了角度,刀刃向上倾斜二十度,刀背稍加厚了,刀把加长一截,到地里试一下很有效果。因为割苞米一次只割一棵,长刃无用,刀沉费力。并且秸秆斜割要比垂直秸秆横割虽然面积稍大,但省力很多,长把也不用弯腰。

“开割了!”大家争先恐后的涌向地头,一样的农活、一样的时间和工作量,无形之中成了竞争,是各显身手,自我表现的良好时机。每年割庄稼都形成定工分的重要依据。

王强也知道,这是比赛和擂台比武,干的好坏,是关乎自己威信提高或降低。憋一口气冲进了麦田里,手持月牙形的镰刀……

不到十分钟,王强已冲到最前面,不到二十分钟,王强开始间歇着帮左右割一段。

割到地头时,抬起身来,大部分都被王强甩下一大截。人们都惊奇着,并到王强割过的地上看着:“没什么差别呀!”

“怎么回事?”不少青年力壮的青年大惑不解。

“手巧不如家什妙呵。”也有人看出了门道。

“还得有文化,动脑子啊。出蛮力不行的。”

人们纷纷议论,王强在地头做着也是直喘,但得意之情藏在心里。喊着:“不误农时加油干那!”

割苞米时,改进的镰刀更是的应顺手,加长一截的刀把不用弯腰,缩短的刀刃在苞米秸秆之间游刃有余,带有角度的刀刃省力不少,七垄地的苞米王强在中间开趟三垄,两边各二垄的社员都撵不上来。

王强在此时充满着自豪和自信,这儿真是大有作为啊!

王强坚信一个理念,你想比别人高一分,必须比别人多付出十分!没有任何捷径好走,想走捷径就是投机!

十二

一次次的招工回城频繁了。张允等一大批点友回城了,包括刘大姐也回城了,孙继业也当兵了……

王强在下步如何打算的问题上反复考虑着……

年三十又到了,李达书记叫王强到家里过年。

照常是先漫无边际的唠嗑,王强经过一年,喝酒也沉稳了许多,不再大口干那二号碗的白酒了。

“到这一年多了吧?”李书记问。

“哎,不知不觉啊!”王强回道。

“下年有什么打算?”又问。

“听你的!”王强真心感到和他像父子般的坦诚真心。

“今年就十九了?”

“嗯。”

“路还长着呢,好好干啊!”

“是的。”

“又要招工了,马上还有考大学呢!这留不住你呀!”

“我?”王强眼泪夺眶而出,一口又干了半碗。

……

十八岁过去了,仅仅是开始。

作者简历:1973年—1978年知青下乡,后二年担任大队党支部书记,1979年—1983年大连理工大学学生,1984年—2008年大连机床集团,后期任集团常务副总裁,2009年—2016年大连科德数控有限公司总经理,2017年—至今,大连某集团公司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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