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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 事

2017-11-25/黄

作品 2017年11期
关键词:姥爷姥姥老师

文 /黄 宁

往 事

文 /黄 宁

黄 宁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现为高校教师。曾在《南方人物周刊》等发表散文小说50余篇。2016年9月至今在复旦大学访学。

人到中年会突然喜欢回忆过去,大约是经过岁月的过滤,生活变得更加纯净美好的缘故吧。

没有回忆的人生不是真实的人生,在回忆里清晰的变得格外清晰,模糊的终将远去……

童年在我们的回忆里再次醒来,尤其当我们看着另一个自己重复成长时,既钦羡他因无知而天真快乐,也担忧他即将经历的危险和悲伤。

在回忆里我们拥有洞察一切的能量,却又并不能做什么。生活依然将跌跌撞撞地展开。

小时候因为妈妈身体不好,上班又忙,我们几个一断奶就陆续被送到姥姥家。

1

姥姥带着我出去见世面,这是我来到的第一天,参加的第一项社会活动。

我们顺着村里唯一的一条大道走,左边是一排新盖的院舍,半米宽的小水渠依傍着山墙汩汩流淌,右边是一望无际的田野,蔓延到天边的远山里。偶尔有一匹老马拉着车擦身而过。人们都在自家门前的青石上闲坐,每一个人都问,“这是你琴家的闺女?”姥姥颔首微笑,颇有些骄矜。

那时的乡村,一辆吉普能引得满村的孩子追着跑,谁家来了客人拿了啥稀罕物件都隐瞒不了,何况是我这么一个有来头的小丫头。妈是十里八乡闻名的好人才,白皙高挑,螓首蛾眉,两条粗黑的大辫子垂至腰下。她性情娴雅,做一手好针线,何况又嫁到了城里。我自己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还有十二个表兄弟,我是唯一的女孩,你说我名气有多大?

但我此时对自己的重要性一无所知,只顾低头看我的小花鞋。这是妈买给我的,塑料底子紫色条绒撒花带袢鞋。姥姥带我到了姣花家门口,姣花把临街山墙凿开一扇窗,卖些油盐酱醋吃食,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好过人家。姣花娘刚蒸好了暄腾的白面大肉包子,看见我忙举起一个给我,“才揭笼,给孩子吃一个!”

我的手刚举到腰部,还没来得及伸展开,姥姥说,“不吃不吃。俺家孩子从来不吃别人家东西。”我把手犹犹豫豫放下了,并且背到了身后。

后来,姥姥经常数落我,你呀,面子比谁都重。灾荒年月先饿死你!

这能怪我吗?

2

哥哥是姥姥的大外孙,生得浓眉大眼高鼻小嘴,性情又十分憨厚,很得姥姥钟爱。

到了六岁,差不多的孩子都去上学了,姥姥便让哥哥跟大舅家同龄的三表哥一起去小学校报名,并再三嘱咐哥哥,老师问要说自己七岁了。

那时的程序十分人性化,不用排号验户口,只有面试环节,老师随机来一道开放式问题,结构堪比微软公司——

“几岁了?”

“七岁!”两个孩子齐答。

“属啥的?”

三表哥昂昂地答道,“猴儿——”

老师点点头,记下名字放他走了。

轮到哥哥,同样的问题,哥哥耿直地回答“我属鸡!”

老师生气了,“属鸡是六岁,属猴该七岁,你这孩子不诚恳。明年再来!”

到现在哥哥还这么憨厚。

3

妈带着弟弟来看我。这是记忆里唯一的一次,也是弟弟第一次出现在我的记忆里。妈和弟弟的到来使素朴的院落熠熠生辉。哥哥五官出众,弟弟胜在光洁白净,而我,却是瘦弱黑黄的,杂在一群乡村小伙伴里泯然众人矣。

妈穿一身素色衣裤,越发显得皎洁如月。弟弟肌肤胜雪,纤尘不染,眸子黑亮如纯良的小鹿,加上天生一种羞涩矜持的态度,使我觉得这个别人口中的“我的弟弟”恍如天人。我心里生出一种既骄傲又自卑的复杂心绪,于是自己到院里去看鸡。大公鸡轻佻地跳来跳去,专往母鸡群里钻,惊得母鸡们四处飞窜。我平日里既不负责喂食捡蛋,也并不钟爱哪一只芦花娘子或锦衣将军,但我却站在鸡棚边上做出饶有兴趣的样子。

弟弟轻轻来到我身边,态度自然亲切地问我,你在看什么?

我于是打开话匣子,饶舌地告诉他许多并不相关的见闻。弟弟静静地听着,突然他注意到了我的鞋子,那是一双普通样式的塑料凉鞋,已经滞后于季节了。刚刚学会说话的弟弟显然对此很惊讶,“你的鞋子为什么是破的?”

我心里有些懊恼自己穿了这样一双不合时宜的鞋子,又得意于他的没见识,便耐心地告诉他,这是凉鞋,有洞洞脚才不闷热啊!

弟弟不听,他咚咚地跑进屋里告诉妈妈。少时妈妈被他拽着来到鸡棚前看我的鞋,他气急地嚷,“她的鞋子是破的,你给她买新的!”妈妈笑了,弯下腰温柔地抚慰他。

我看着妈妈温柔地哄他,看到他眼里激愤的泪影,心里涌动起一股甜蜜和苦涩交缠的热流,悄悄向门外走去。

长期被寄养在乡间,虽然姥姥对我极尽呵护疼爱,但和妈妈还是会有一点疏离。而妈妈和弟弟的亲密无间也让我有一点失落感伤。腼腆的弟弟居然能一见之下而对我如此亲密,或者这就是骨肉天性吧。

4

每次爸爸来看我,我都不进屋。我就在门前抓住两棵小杨树前翻后翻打滴溜。我头朝上站在地上的时候就回答小伙伴和大人们的提问,告诉他们爸爸带谁来看我了,带了什么好吃的。我头朝下悬在半空时一歪头就能看见爸爸和姥姥姥爷坐在堂屋里谈天。

我翻了一会,就慢慢挨进去,先站在堂屋门口听他们讲话,身子靠在光溜溜的青石条门墩上摩挲。听到姥姥说村里的稀罕事,我急忙接口,“北山夜儿个有个人让牛顶了。南洼地上回有个人在地里薅草遇见了狼……”

同来的大姑看一眼爸爸说,“小喇叭开始广播了!”

爸爸大笑,招呼我近前,把我放在膝上,继续和人们谈笑。

吃过午饭,爸爸就要走了,他和邻居们说着告别的话,姥姥姥爷一直把他送到村边的大路上。我跟在姥姥身后,低着头不看爸爸。爸爸钻进车里又出来,嘱咐我几句。旁人纷纷逗弄说,看,小宁要哭了。

爸爸说,我们不哭。我这孩子最懂事,每次我走她都不哭。

我强忍住心里的难受,看车子载起爸爸在大道上渐渐消失,真的没有掉泪。

人们在我的世界里纷纷走掉了,只剩下我一个。我腿脚渐渐失去了重量,摇摇摆摆来到家门口的岸边上,坐下来,望着远方。远方是一望无际的麦田,更远处是透明的远山,心想太阳莫不是每天落到它背后?它又是怎样经过一夜的路程绕到村东头的呢?

5

吃过晚饭,姥姥收拾了碗筷,喂了猪关了鸡,把我从一群疯跑疯钻纠结成一蛋的野孩子中掰扯下来,拽回家去。她把纺车搬出来,摆在堂屋中间,坐在草编上开始纺线。我倚在她身边,在剧烈运动之后的舒适疲乏中昏昏欲睡。姥姥点上煤油灯,一边摇动纺车,一边开始念“曲儿”。我望着绵长的细线从姥姥手中“嗡嗡”抽出,心思开始变得忧伤。

姥姥讲的都是以“老狐星”为主角的系列民间故事,有讲有唱,属于说唱文学,大概是变文在民间的演化形式。譬如有一个讲兄弟三人在家,老狐星来敲门。三个孩子说,“你不是俺娘,俺娘脸上有个黑痦子。”

老狐星望风作法,唱道,“东风刮,西风刮,给老娘刮个黑豆皮儿来,按在脸上当痦子。”

如此三番,经过几次智力问答,孩子们终究还是上了当,放老狐星进来。老狐星吃了小的,跑了大的,两个大的在好心人的帮助下终于打死了老狐星。

我心里常常生出疑问,黑豆皮原来是放在哪里的?怎么说话就刮来了?黑豆皮咋就能变成痦子?但是往往来不及问,故事已经进行到下一环节了。

还有一个类似于马兰花的故事,最后的结局很凄美,勤劳善良美丽的妹妹被好吃懒做鸠占鹊巢的姐姐推入池中,变成一朵白莲花。窗外夜色深沉,眼前是一灯如豆的焰火。我问姥姥这条河水在哪里?我想看看白莲花。妹妹变成花就不委屈了吗?她还能和砍花郎一起生活吗?还能和小鹿小猴黑熊一起玩耍吗?姥姥不能回答我的疑问,我便久久地沉思着,直到沉沉睡去,由姥姥抱回里间炕上睡觉去。

常常我一觉醒来,姥姥还在纺棉花。这个时候她的说唱已变成吟唱。姥姥用的是一种相对固定的曲调,歌词完全是即兴创作。她有时候念叨白天发生的事,有时候数落一下脾气暴躁的姥爷,有时候挨个儿念叨不在身边的儿女。但吟唱的重点是远在洛阳当兵的小舅舅,和十四岁就虚报年龄开着大车运送钢材煤炭的大表哥。姥姥深情地诉说着对小儿子大孙子的牵挂,在茫茫夜色中设身处地地想象着,我儿今晚站不站岗?训练累不累?想不想娘?她更担心尚未成人的大表哥,这么晚孩子睡下了还是仍在奔波?有没有人叫醒他?会不会被人欺负?每到这时候姥姥的声音就会格外哀切起来,伴随着哽咽。我说姥姥你哭了?姥姥擦擦泪说,我哭啥哩?快睡吧!

我翻身睡去,姥姥在黑暗中向远方遥祝。叮咛随着想象的脚头继续向更加浓黑的未知世界跋涉,姥姥向无处不在的自然神灵祈祷,向道旁的每一棵树木、每一道山梁、每一次月圆、每一阵来自山野的风祈祷,恳求他们照看自己年幼孤苦的儿孙。

无数个夜晚就这样在姥姥幽幽的叹息声中老去,又化作清白的黎明复活。在幽幽的叹息声中,我看到了很多白天看不到的生灵,经受了很多生活中不存在的经历,这些瑰奇的夜的幽灵充实着我懵懂的童年时光。

6

晚饭后姥爷突然说要带我去看电影,我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所以也就没有来得及激动或拒绝。姥爷迈着两条长腿在前头慢慢走,我在后面默默地跟着。后来我走累了,姥爷就牵着我走。再后来姥爷看我太吃力,把我背在背上走。不知道在黑暗里走了多远,只觉脚下的黄土地磕磕绊绊没有尽头。

突然,一阵奇怪的声音传来,又清越又好听,好像挂在高而远的夜空中。我从假寐中睁眼看去,在人群之上,一块被单一样大的镶了黑边的白布上,花团锦簇的人影晃动着,还吐出好听难懂的话来。白布下黑压压地挤满了人,有坐有站,还有人肩上掮了板凳在人群里钻。有人和姥爷打招呼,姥爷一一回着,然后把我放在一辆平板车上,让那些坐在挡板上的年轻人招呼我一下。

我突然无师自通地知道了那幕电影叫《莫愁女》,莫愁女是个遭难的小姐,和投奔的主人家公子相恋,那么一对玉人一起在花园里看鱼戏水,拿着又直又长的毛笔写字。我心里发出赞叹:好美啊!结果夫人来了,逼着公子娶了富家小姐,婆媳俩联手熬煎莫愁女,还以给公子治病为名逼莫愁女挖出眼睛做药引。看着美丽的莫愁女边泣边诉,颗颗晶莹的泪珠从那双美丽黑亮的眼中滴落,然后顺着脸颊无声滚落,我抑制不住伤心起来,梗得心口一阵一阵发堵。我这样一阵喜欢一阵难受,差点流出泪来,觉得这种感觉奇妙无比。

回来的路上,我问姥爷,为啥这么可怜的女子要叫莫愁女?她应该叫愁女或伤女才对。

姥爷说他爹妈给她起名叫莫愁哩。

为啥她们穿的衣服我没见过?穷人也穿那么美?

这是仿古哩。南京有个湖,莫愁女跳进去殁了,就叫莫愁湖了。这就是讲莫愁湖的来历嘛……

为啥公子非得听他妈的?不听不行吗?

旧社会哩。规矩比天大,小孩不听大人的会中?你以后不要跟你姥姥顶嘴。

莫愁女憨吗?!我就知道眼睛不能做药引!自己挖自己眼睛痛死人哩!

这是演电影嘛,哪能真挖?

不是真的?那还有没有莫愁湖呢?有没有莫愁女呢?

姥爷不再理我。

到家了,我怀着一肚子疑问和悲伤,睡着了。

7

七岁时小姨接我到县城里读小学。周六她托人把我捎回姥姥家来,周一姥姥再找人把我捎到学校。

小姨托的都是熟人,姥姥找的可尽是不认识的过路的。

星期一早上,姥姥早早起来扫了院子,做了饭,然后把我叫起来。打发我吃完饭,嘱咐几句,就拉着我到门口等。看见有人骑自行车过来,姥姥就问:

过路的,你到县里去吗?

到县里去。

你是哪家的?

南平张继栓是我老汉,我丈人家也是你村的,叫李存山。

烦劳你把这个孩子捎到县附小门口。八点上学呢,不敢迟了。

中中。没事儿,大娘,能赶上。

姥姥把我抱到过路的张继栓儿子的车后座上,我果真就被带到了学校门口,也没说谢谢,倒是他嘱咐了我几句什么。

每周一,姥姥都到门口等去县里上班的过路人。有一次,我还坐了一辆毛驴车。赶车的老汉一路啪啪甩着鞭子把我送到学校门口,引得很多高年级低年级的学生看。我低下头猛往教室跑,赶车的老汉喊了些什么一句没听见。

小小的我坐在过路人的自行车后座上,不说话。有些过路人性子沉稳,并不问我什么,只是小心地骑着他的自行车,避让来往车辆和路上的石子。有些过路人性子活泼,问我叫什么?上几年级了?成绩好不好?我有时回答,有时抿紧了嘴巴不吭一声。他就不再言语。遇到有相熟的人打招呼,他就解释说,哪是俺闺女?这是我给人捎到县里附小上学的。

那时候路上人少,车也少,几乎只有过路人的自行车载着我在早秋的路上沙沙地掠过。两边地里刚收割完,显出一种收获后的慵懒闲适。我心安理得地坐着,从来没有担心恐惧过,而且根本没想到会有什么危险。

成年之后,生活教会了我很多自保的技巧和戒心,我才惊讶于姥姥的胆大,也才发现母亲对陌生人依然抱着这样单纯的信赖。回忆童年,我突然明白,原来我们都在这样的过路人中间生活过呀。

8

七岁那年,不知为什么村里池塘的水被排干了,我大清早被姥姥拽到小学校门口时看到一条条半人高白肚皮胖乎乎的鱼躺在池塘边的土地上,瞪着眼睛很可怕。我以为姥姥是带我来看鱼,结果她把我塞进小学校的一间教室,老师是三表嫂的妈。姥姥说,“爱花,小闺女托付给你了!”爱花老师说,“行,大娘你回吧。”

爱花老师方圆脸、大眼睛、齐耳短发,十分利落齐整。她把我们一帮鼻涕滴答的孩子聚拢起来,就领着我们读“a-o-e-”。大家扯着嗓子喊了一通,然后爱花老师给每人发一支粉笔,我们就拥到凹凸不平的院子场地上摹写。我一生要把a写成圆圆胖胖的大元宝,却不知为什么总是写成扁扁瘦瘦的饺子形状。我很不满意,一遍一遍地在泥土地上画着。池塘边老槐树上的知了叫得人心焦,眼瞅着一个又一个小伙伴写好过关了,把书包在手里轮来轮去像匹疯马驹子一样跑走了,我头上和手心里汗都出来了!爱花老师踱到我跟前,仔细看了看我写下的一排字母,然后说,你这个写得不错嘛,回家吃饭吧。下次写得再好点就行了。

我无拘无束的心里第一次升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那就是对自己强烈的不满意。之前那个在乡间的自由空气里疯跑的野丫头,坐在涯畔上望着麦浪尽头的远山发呆的小姑娘,平生第一次观照审视自己,发现了自己的不足。当时的我还不懂为自己的进步欣喜,只是感到一种无以言表的失望恼怒。我模模糊糊地下了决心,一定要写出和书上一样漂亮的a、o、e。但是三天之后我就被小姨接到了城里,她以一袋大米作为“择校费”把我送进了一附小(林县一中附属小学)。

离开熟悉的村庄,我被小姨拖进一附小的大门。校长姓张,身材十分瘦小。他简单地问了问我的情况,然后笑眯眯地问我,“你叫什么名字?”我低着头不说话。张校长又问,“你会数数吗?能数到100吗?”我头更低了。小姨在一旁连忙说,“会了,我们早会了!”张校长笑了,“脾气这么倔,老师能管住你吗?”

小姨牵着我来到一年级教室,把我交给班主任未老师。我懵懵懂懂坐在陌生的人群里,很怀念一起在田野里飞跑的小伙伴,以及在场院里做游戏的日子。我很快发现别人都上过幼儿园,早已把拼音表背得滚瓜烂熟,算术也学了很多,而我全部不会。我坐在教室里感到茫然无措,就像一只快乐的小鸟给圈住了,又发现自己没有美丽的羽毛和动听的歌喉!

一次老师提了一个问题让大家回答,我冲动之下把手举了起来,老师惊喜地说,“好!你来回答。”我站起来的时候又突然想到:我的声音不够好听,普通话也不标准,于是便低着头不作声。老师无奈地说,“你这个丫头,不让你说你举手,让你说你又不吭声,坐下吧!”我知道老师生气了,心里又紧张又羞愧。

日子在懵懂中悄悄向前流淌。有一次老师让用“难道”造句,我写道,“父母辛苦送我们来上学,难道我们不应该好好学习吗?”没想到老师对我大加赞扬,连小姨都知道了,对同事邻居四处夸赞我,我很意外:原来这样就能得到广泛的赞叹?日后想来,这是我人生的转折点,自此之后,我似乎茅塞顿开,在学习上取得了突飞猛进的进步,从此步入正途。

人生最初的光阴忽闪着轻盈的翅膀飞走了。

(责编:杨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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