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曾经变成一只鸟

文/顾鹰

妈妈曾经变成一只鸟

文/顾鹰

“他活得多好啊，无论是跳跃还是飞翔，一直那么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真想活得像她那样！”一个午后，妈妈站在窗口，直了直酸痛难忍的背，理了理凌乱的头发。生活啊，老有做不完的事情，老有操不完的心。

一只浑身翠绿的、尾巴拖着长长的白羽毛的鸟儿站在枝头上，叽叽喳喳地啼鸣着，声音清脆嘹亮，听得妈妈心头不由一震一震的。

“跟我一起去飞吧，我们一起站在风的翅膀上，触摸着风金黄柔软的头发，和风一起去翱翔！”长羽毛的鸟儿忽然对着妈妈唱了一句。

“什么？”妈妈又惊又奇，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脸儿也变得红扑扑的。

“跟我一起去飞吧，我们一起站在风的翅膀上，触摸着风金黄柔软的头发，和风一起去翱翔！”长羽毛的鸟儿又唱了一遍。

“真的可以吗？”妈妈不相信地问。

“把它插到发髻里。”长羽毛的鸟儿扭头用嘴巴从尾巴上拔出一根长长的羽毛，飞到妈妈身边，放到妈妈的手心里。

妈妈战战兢兢地按照鸟儿的吩咐，把白羽毛插到了发髻里，然后闭上眼睛，心慌意乱地等待着。

妈妈感觉一道白光从眼前闪过，然后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轻盈起来，似乎在慢慢地往上升腾着。

“我这是怎么了？”妈妈惊呼起来，她听见一阵叽叽喳喳慌乱的鸟鸣声。

“你变成了一只鸟。”长羽毛的鸟儿化作一股清风。“嗖”地一下从妈妈身边穿过。

爸爸站在阳台上，黑色的头发，黑色的衣服，黑色的皮鞋……爸爸整个儿仿佛融化在夜的黑色中。

就在刚才，在夜还未黑透的时候，他亲眼看见妈妈变成了一只白羽毛的鸟儿，和另外一只鸟儿一起欢快地飞走了。

爸爸的心闪过几分慌乱。

爸爸的心更多的是着急。

妈妈就那么变成了鸟儿，就那么拍拍翅膀飞走了，留下了自己和孩子，接下去的生活，这可如何是好呀！

爸爸的心里有一种天要塌下来的可怕感觉。

“爸爸，见到妈妈了吗？”孩子跑到阳台上问爸爸。

“嗯。”爸爸似乎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妈妈去哪儿了？”孩子急急地问。

“不早了，快睡吧，明天还要上学呢！”爸爸顾左右而言他。

“爸爸，你快告诉我妈妈去哪儿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她！”孩子似乎找不到妈妈就不罢休，拉着爸爸的袖子撒娇起来。

“你妈妈变成了一只鸟儿。”爸爸似乎并不想把这件事情告诉孩子，但他是个诚实的人，不会撒谎。

“哈哈，爸爸你别逗了。”孩子以为爸爸是在开玩笑。

“真的，你妈妈变成了一只白羽毛的鸟儿，和另外一只鸟儿一起飞走了。”爸爸脸上的严肃，终于让孩子相信了他的话。

“变成鸟儿？可以穿行在碧海蓝天、绿树白云之间，一路飞翔，一路欢唱，多好啊！多浪漫啊！”孩子带着羡慕感叹，一点都没有天要塌下来的感觉。

“有什么好的！好好的一个人儿，连个招呼都不打一下，就变成了一只鸟儿，真不像话！”爸爸越说越生气。

孩子忍不住为妈妈辩护起来：“即使变成鸟儿，妈妈一定也是爱我们的，变成鸟儿，一定有妈妈的理由。”

“你懂什么，你快永远失去妈妈了！”爸爸心情复杂地吐出一句话。

长羽毛的鸟儿告诉妈妈，第99次把白羽毛插到发髻上的时候，她就变成了一只鸟儿，再也恢复不了人的身份了。

变成一只真正的鸟儿，每天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地和风一起遨游，一想到这个，妈妈的心儿就已经飞起来了。

“不要闷头睡觉。”

“喝水不要猛灌。”

“记得多吃蔬菜。”

“睡觉注意不要蹬被子。”这个真没注意啊，妈妈自己想着，也无奈地笑了。

好像要关照孩子的事情很多，记下来足足有一沓纸。

“挤完牙膏要放回到杯子中！”

“喝完咖啡的杯子要及时冲洗！否则很难清洗！”

“刮下来的胡茬别倒在抽水马桶里，会堵塞马桶！ ”

……

好像大人的事情要操心的也不少，都是几十年的顽疾了，怎么也改不了，难怪眼角的细纹越来越多了。

妈妈一路走着一路自嘲着。

还有一大堆琐琐碎碎的工作，这该怎么去和同事移交？

算了算了，不去想了，等到过了今晚，从此就是一只逍遥快活的鸟儿了，再也不用烦心各种细微琐碎的事情了。

虽然这么想着，但妈妈的心里一点也没有喜悦了，相反她的心好像一下子被塞满了各种各样的烦恼。

不管啦！

妈妈决定好了，明天要给大家做一顿丰盛的早餐，让大家都吃得美美的、饱饱的，然后跟每个人都亲吻拥抱一遍，然后便离开。

“哇！这么丰盛的早餐啊！”女孩一走进餐桌，感觉就像进了一个自助餐厅，不觉惊叫起来。

酸奶、面包、蛋糕、紫薯、玉米、面条、山芋汤、白米粥、煮鸡蛋……每一样，都是妈妈亲自烹饪的。

“难道，今天就是传说中的最后的早餐？”爸爸一眼就明白了妈妈的用心，尽管心里非常疼痛，但还是用幽默而平静的语气说着。

“大……大家吃吧！”妈妈忽然掠过一阵难受。

孩子无忧无虑地吃着早饭。

“哇！妈妈，你的手艺越来越棒啦！”

“这个山芋汤比楼下‘李记小吃’里的好吃一百倍！”

“美味的蛋糕啊！我希望每天都能吃到！”

……

孩子每夸赞一句，妈妈的心里就沉重一点。

好不容易，孩子终于心满意足地放下了筷子。

“小小……”妈妈试了一下，但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她没办法做到若无其事地和孩子们进行一个临别的拥抱。

“小小，去和妈妈拥抱一下吧。”爸爸好像一下子变得聪明起来，他忽然了解了妈妈所有的想法，把妈妈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为什么？我们家好像没有这个习惯啊！”

“为了感谢你妈妈丰盛的早餐。”

孩子嘻嘻哈哈地走到妈妈身边，很开心地拥抱了一下妈妈，还在妈妈脸上夸张地“啵”一下。

“爸爸，接下去该轮到你了！”孩子开心地在一边起哄着。

“没问题。”爸爸一改往日的木讷，很爽快地答应了。

“如果你觉得快乐，你就变成鸟儿飞走吧！你放心，小小我会带好的，我会让他记住，他曾经有个好妈妈，哦，不，他永远有个好妈妈！”爸爸凑在妈妈的耳边，轻轻告诉她。

妈妈飞快地跑着。

妈妈的心里装了好多好多的东西，这些东西让她的心好沉好沉，还硌着她的心好疼好疼。她必须找一个无人的地方，痛痛快快地哭出来，让那些东西随着眼泪一起流出来。

妈妈跑到公园最偏僻的一个角落中，坐在一块草地上，痛痛快快地流着眼泪……

渐渐地，妈妈的心不再那么沉重了，不再那么疼痛了，妈妈的心又重新变得轻快起来。

“准备好了吗？”不知道什么时候，长羽毛的鸟儿出现在妈妈的身边。

“嗯！”妈妈重重地点了一下头，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快戴上去吧。”长羽毛的鸟儿催促着妈妈。

“等一下！”妈妈的手抬了一下又放了下来，嘴巴张了一下又合上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时间不早了！”长羽毛的鸟儿又催促了一下妈妈。

“我……”妈妈抬起沉重的胳膊，将白色的羽毛慢慢地插进发髻里，然后，妈妈闭上了眼睛，心慌意乱地等待着……

但是，等了好久好久，那道白光都没从眼前闪过，“这是怎么了？”妈妈不解地望着长羽毛的鸟儿，心中却闪过一丝窃喜。

长羽毛的鸟儿飞到妈妈的肩膀上，仔细地端详着妈妈发髻里的那根白羽毛。

“你刚才是不是哭过？”长羽毛的鸟儿问。

妈妈点点头。

“你的泪水沾湿了这根羽毛，它再也无法让你飞翔了。从此以后，你再也不能变成一只鸟儿了。”长羽毛鸟儿惋惜地嘶叫了一声，拍拍翅膀飞走了。

妈妈的心忽然感到前所未有地轻松起来。

妈妈一路走着，一路哼着小曲，像是遇上了什么美事。

妈妈已经想好了，回家先来一次彻底的大扫除，要把所有不愉快的灰尘，统统从家里清扫出去。

然后去进行大采购，晚上准备一顿丰富的晚餐，为白天结束和夜晚的到来而欢庆。

还有……还有一定要和亲爱的女儿、丈夫说一声“对不起”。

一想到亲爱的女儿和丈夫，妈妈的脸上就不自觉地荡漾起微笑来。虽然，变成鸟儿的日子很自由、很轻松、很快乐，但是，比起那些，她更在乎的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