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德秋水的翻译理论及实践析论
2017-11-25谢艳芳
谢艳芳
幸德秋水的翻译理论及实践析论
谢艳芳
幸德秋水(1871年11月5日- 1911年1月24日)是日本明治时期的翻译家、记者、思想家、社会主义者、无政府主义者,1887年,进入自由新闻社供职,1898年,当上了《万朝报》记者,主要负责翻译、编辑欧美报刊杂志,1904年,与堺利彦合译《共产党宣言》,其中的汉语词汇对《共产党宣言》的中译本影响巨大。另外,他还著有《汉诗评释》,1910年6月,在计划谋杀皇太子的大逆事件中被捕,1911年,被判处死刑,当年1月24日被执行死刑[6]。幸德秋水大逆事件一直被日本社会认为是冤狱。本文拟以其“翻译之苦心”等原著为据,对幸德秋水的翻译理论及实践进行论述,以期对我国的翻译教学、翻译人才的培养、翻译实践和翻译理论的发展有所启迪。
幸德秋水 翻译理论 实践
一、为翻译正名,主张难度与著述相当
(一)幸德秋水对社会上轻视翻译工作者的偏见进行驳斥
幸德秋水开宗明义指出有人说:“在文坛沽名者中,没有比翻译这种人和这种更狡猾的了,机械地翻译他人的思想、文章,举手之劳而已,究其实质,和电话机、打字员无异”。持此论点者中无翻译经验、不读外文者尤甚,思想另当别论,单就文字而言,殊不知翻译并不比著述简单。负责任的译者为了对得起原著作者、读者,在翻译过程中,其苦心非同寻常[3]。正确理解外文原文非常困难。除非在国外长大,否则无法做到像理解母语般理解外文,就是长年接触外文的大学者亦不例外。通读一遍外文原文,自认为理解了,一旦逐字逐句翻译,会有诸多不解之处,大部头著作如若一字一句完全正确译出,实乃奢望。不独才疏学浅的鄙人,老学究亦是如此。误译是翻译禁忌,要尽量避免,这是一大困难[1]。
幸德秋水为翻译工作者正名,义正词严,句句在理,具有积极的社会意义。无论当时也好,现代社会也好,如果轻视翻译工作,就会阻碍对外国健康文化吸收、引进的进程,对社会和文化的发展不力。
(二)翻译时选择词汇难度大
即便译者如读母语般理解了原文,一旦着手翻译,还会遇到如何选择译词的困难。能最恰当表达原文的词汇不易找到。即便是词汇丰富的译者,也会遇到中国古时的贾岛斟酌“推敲”二字得失之烦恼。故有人抱怨日语、汉语熟语匮乏。已故中江兆民指出:“此乃译者腹中无货之故”。森欧外等翻译外文时,游刃有余,得益于文字功底深厚[2]。需要指出的是幸德秋水这里所说的“汉语”是自古以来在日语中使用,成为日语国语一部分的“汉语”词汇,而非中文。
常用的词汇译词固定者尚可,而遇到尚无约定俗成的专业术语时,异常苦恼。迄今为止,幸德秋水译了二、三册社会主义书籍,称“苦不堪言”。如社会党多用“Bourgeoisie”一词,有“中等市民”、“资本家”、“富豪”、“绅商”等译法,然均不能完全表达社会主义的所谓“Bourgeoisie”之意。数年前,幸德秋水和堺利彦合译《共产党宣言》时,经过磋商,译为“绅士阀”,绅士并无“gentlemen”般的雅意,日语中是“老爷”之意,可以代表与工农(日语中称“劳动者”)相对的中产以上阶级。其他如“阶级觉醒”、“无产阶级”(日语中称“平民”)、“剥削”(日语中称“榨取”)、“工农征用土地资本”等很多词汇在社会主义思想中有特殊含义。迄今为止,“劳动组合”(相当于中文的“工会”)一词对应的原文词汇就有“gild、trade union、industrial union、labor union”等,各有不同含义,应该分别造出相应译词。此类例子不胜枚举。从明治初年开始,箕作阮甫、福泽谕吉、中村政直等大家为了翻译“权利、义务”等政治、哲学、物理化学、医学等词,煞费苦心[3]。
日本在明治维新之后,在文明开化的风潮中,大量翻译西方书籍。由于日语中固有的词汇翻译抽象词汇字数太长,于是使用了言简意赅的汉字,具体来讲是赋予中国汉典中的词汇以新意而造词。
(三)忠实外文原文的文风、笔致
找到合适词汇后,一节、一段忠实按照原文字句顺序机械排列绝非翻译,也形不成译文。完美的翻译不仅要阐明其意义,如原著的轻妙、流畅、雅健、滑稽等风格、笔致也要如实表现出来。然而,过分逐字逐句忠实原文,笔端拘束,译文丧失生命力,需要增减原文字句,前后倒置,这诚为负责任的译者进退两难之处。昔日三藏法师在翻译经文时,相当苦恼,慨叹:“翻译犹如嚼碎食物喂孩儿,美味留在母亲舌尖,孩儿仅食糟粕耳。”[4]
不注意外文原文文风、笔致的译者文辞晦涩,不堪读毕,不仅读来无趣,甚至不解其意。文艺家、小说家的译作尚可,科学家中冠以博士、学士者文章往往不通顺,不仅给读者带来麻烦,对原著作者亦是不恭。然而,另一个极端与此相反,文章颇为流畅、精妙,然而,误解原著,不解原著之意的部分就省略,或进行篡改,前后自圆其说,如果不与原著对照丝毫没有省略、篡改的痕迹,文笔很好,瞒天过海。文艺家中这种现象不少。西方人说:“翻译就是叛逆”。虽说如此,文章晦涩,任意篡改原意只能说是对原著作者的叛逆。中江兆民先生曾说:“如将雨果等的警句译成日语,彰显原著文风、笔势,需要有超过雨果的笔头功夫,追求完美的译者其写文章能力要在原著著者之上。”因中江兆民持此信念,虽然翻译了大量科学、理论书籍,但是从未染指以文章、文采为主的文学作品的翻译。
幸德秋水讲的这一内容是对翻译工作提出的更高的要求,与中国的近代“翻译之父”严复提出的“信达雅”的翻译标准有异曲同工之妙,比严复说的更具体、更透彻。
二、幸德秋水翻译报刊杂志的具体实践案例
幸德秋水称自己尚不具备翻译文艺学术书籍的能力,多多少少有过翻译报刊杂志的经验。在他二十三岁时,由为中江兆民打下手,一跃成为自由新闻的翻译编辑,工作内容是翻译每月的路透社的电文。当时的报社没有一家直接订阅外国报纸电文的,都是转载横滨邮报。这和幸德秋水在国民英语学会读的马克列、狄更斯、卡莱尔等人的作品内容、风格迥异,起初翻译起来非常吃力,每天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翻译出三、四行电文。而且,第二天早上,和其他的报纸一比较,自己的几乎都是误译,常常又痛苦又没面子,想哭的份都有。好在报社并未责怪他误译,也没开除他。一年半之后,正值战争期间,幸德秋水跳槽到了中央新闻社。在这里,由于误译外国报纸电文,没少丢脸,而且还要摘译英美报刊杂志,这项工作相当棘手。这和文学作品、文学评论的翻译不同,只要简短写事实要点即可。要大致浏览一遍堆积如山的报刊杂志,找出有价值的各种报道,或完全读完或跳读,摘取要点,这需要训练有素,是外行人无法完成的。有时为了拼凑十行、二十行的新闻报道,需要读三百行、五百行,有时读了三页、五页,结果一无所获。远东外交、列强的意向等问题事无巨细都应仔细阅读。这样,经过一两、年的磨练,感觉阅读外文报刊杂志的能力大大提高了[3]。
从明治三十一(1898)年至明治三十六(1903)年,幸德秋水又跳槽到万朝报工作。这家报社有黑岩、内山、斯波贞吉、田刚、丸山、久津见等洋学者在这里供职,人才济济。幸德秋水越发感到自己知识浅薄,能力欠缺,于是发奋读书,他的奖金,绝大部分都买了书。在此期间,他阅读了大量关于社会主义的书籍。
明治三十六(1903)年末,日俄战争开战在即,万朝报社出了周刊平民新闻,幸德秋水每周要做大量的翻译工作。具体的工作内容是从外国报刊杂志社寄来的十几种社会主义、无政府主义的报刊杂志中摘译世界各国的重要的社会运动的情况,然后刊登在万朝报社的杂志上,每期都要刊登,读、译工作繁忙,每天都要熬夜。第二年夏天,路透社电文报道说伦敦泰晤士报刊登了托尔斯泰谈论日俄战争的文章,令世界震惊。不久,该报纸寄到了日本。东京朝日新闻的杉村楚人冠拿来两张该报和该报的剪贴,说有两份,分给幸德秋水一份。当天晚上,幸德秋水就和堺利彦着手翻译,计划三天结束,赶在周末发行出版。具体做法是将全篇切分成数段,一人翻译奇数段,一人翻译偶数段,同时进行,每翻译完一段就送到印刷厂印刷。这样,幸德秋水和堺利彦都未通读全文,从中间开始往下翻译,这一方法极为草率。而且,整整三天,几乎都是彻夜翻译,精疲力尽。朝日新闻在十几天内连载了杉村翻译的部分,在一两个月后,作为书的一部分,出版了加藤直士翻译的那部分,幸德秋水和堺利彦翻译的那部分质量最差。这时幸德秋水痛感翻译工作的难度相当大,需要仔细推敲[5]。
从幸德秋水上述的经验之谈可以看出,要当一名合格的翻译人员,不仅要掌握翻译理论,还要积极投入到实践中去,不断发现问题、解决问题,不断磨练,一步步提高自己的翻译能力。
三、主张使用雅俗折衷的翻译文体
之后,幸德秋水又和堺利彦合译了《共产党宣言》。这是马克思的名著,属于议论文,逻辑缜密,洋洋洒洒,无出其右者。结果,译文佶屈聱牙,晦涩难懂,连自己都看不下去。此次失败原因如下:本书属于世界经典作品,是研究社会问题、经济问题的权威马克思写的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文章,认为应尽可能要严密,一字一句忠实于原著,加之为了保持庄重的风格,在译文上采用了生硬的汉文体。后来,幸德秋水又翻译了《总同盟罢工》和《抢面包》两本书,汲取前面的教训,这次用了表达方式极为自由的白话文。一篇文章中,既有想用白话文翻译的地方,也有适合于用生硬的汉文体翻译的部分,也有适合于用雅俗折衷文体翻译的部分,可谓形形色色。幸德秋水希望在翻译时使用的是以白话文为基础,适当加入直译、汉文体、日本国语体的文体,这样以来,翻译工作就会轻松很多。
这里需要指出的是日本在明治20年代推行“言文一致”运动,类似于中国五四时期的白话运动。但是,白话运动在文坛占据主导地位是需要一个过程的。幸德秋水的这一主张正是反映了这一现实。与此同时,运用折衷文体会使译文丰富多彩,富于变化,更具可读性,避免了译文单调、枯燥的弊端,也体现了翻译人员要对原著者负责的态度。这一主张对我们今天的翻译工作仍然具有积极的指导意义。
四、结语
幸德秋水因冤狱被处死之前,一直是负责翻译外文报刊杂志的新闻记者,工作之余在国民英学会等处学习,还师从日本明治时期的一流翻译家中江兆民,虽然在回顾自己翻译历程时,很谦虚,但是其翻译造诣极深,他和堺利彦合译的《共产党宣言》中所造的“共产党”、“社会主义”、“阶级”、“斗争”等汉语词汇至今我们中国人还在使用,同时中译本《共产党宣言》是参照日译本译出的。幸德秋水结合自己作为翻译的成长过程,指出了选词、颠倒句子顺序、直译、意译、文风等翻译技巧,还指出了翻译工作的重大意义:虽然辛苦,都说译作与原著相比相形见绌,在社会上评价不高,费力不讨好。然而,翻译事业意义重大,从个人层面讲,在理解原著方面,翻译一次作用强于阅读十次,有利于读书能力的提高,而且也有益于提高写文章的能力。从社会层面讲,不论文艺、学术、政治、经济,对吸收、消化、普及世界知识大有裨益,多出译著是社会的当务之急,社会上最需要优秀的翻译人才。可见,虽然幸德秋水是近代的翻译家,但是其理论高屋建瓴,依然对我们翻译工作者尤其是笔译工作者有着重要的指导意义。
[1]飛鳥井雅道.幸徳秋水-直接行動論の源流.[M](中公新書193))中央公論社,1969.
[2]絲屋寿雄.幸徳秋水研究[M].青木書店,1967.
[3]幸德秋水.”翻译之苦心”.青空文库.www.aozora.gr.jp
[4]中島及.幸徳秋水漢詩評釈[M].高知市民図書館,1978.
[5]塩田庄兵衛.幸徳秋水の日記と書簡[M].未來社,1990.
[6]ja.wikipedia.org/wiki/幸徳秋水 - キャッシュ
(作者单位:山西中医学院国际教育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