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点江山·组诗·
2017-11-24梁平
梁平
指点江山·组诗·
梁平
再上庐山
牯岭街夜色凝重,
北往南来的聚集深不可测。
一千个达官贵人的闲话,
一千零一个闲云野鹤的佳句,
一万种走路的姿势,
隐约在石径与茶肆。
这是天上的街市。
庐山的雾、瀑布、松柏以及故事,
经历朝历代的清洗和筛选,
飞流三千尺以后,
依然壮怀激烈。
我选择三缄其口,
沉默是金。尤其在庐山,
沉默还是太平。
那幢石头砌成的遗址,
多少汉字,
把它变成了墓碑。
如果汉字失去重量,
不如像我,清冷地坐落一酒家,
温壶酒,烤几条深涧里的鱼,
然后在苍茫里,深呼吸
与山交换八两醉意。
南京,南京
南京,
从来帝王离我很远,那些陵,
那些死了依然威风的陵,
与我不配。
身世一抹云烟,
我是香君身后那条河里的鱼,
在水里看陈年的市井。
线装的书页散落在水面,
长衫湿了,与裙裾含混。
夫子正襟危坐,
看所有的鱼上岸,居然
没有一个落汤的样子。
秦淮河瘦了,
游走的幻象在民国以前,
清以前,明元宋唐以前,
喝足这一河的水。
胭脂已经褪色,琴棋书画,
香艳举止不凡。
不能不醉。
运河成酒,秦淮
成酒,长江
成酒。
忽然天旋地转,恍兮
惚兮,
不过就是一仰脖,
醉成男人,醉
成那条鱼。
长乐客栈床头的灯笼,
与我的一粒粒汉字通宵欢愉。
我为汉字而生,最后一粒,
遗留在凤凰台上,
一个人字,活生生的人,
没有脱离低级趣味,
喝酒、打牌、写诗,形而上下,与酒说话与梦说话,
然后,把这些话装订成册。
在南京,烈性的酒,
把我打回原形,原是原来的原,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没有水的成都不养鱼,
就是一个,老东西。
邯郸的酒
邯郸的酒,
杯举一座城,
挟五千年燕赵雄风,
一仰脖,一口浩荡,
文是一个醉,
武是一个醉。
建安的七个老头,
与燕赵的七个小子,
以酒密谋。
他们身后的那些莞尔,
半壶小词,
一盅小米,
怀揣杀手的锏。
邯郸,
南来北往学步的人,
走得偏偏倒倒。
莫非这就是,
传说中的“踮屣”?
我保持了身体平衡,
谨记为老要尊。
漳河一杯酒,
卫河一杯酒,
都是郸酒买的单,
醉有应得。
在邯郸不能不醉,
我的醉,是酒瓶里的梨,
生长缠绵与悱恻
学步桥遇庄子
古燕国那个少年,
在学步桥边生硬的比划,
滑稽了邯郸学步。
我的一个踉跄,
跌了眼镜。
庄子被破碎的镜片扎疼,
挤进人堆里,
与我撞个满怀。
抓住他冰凉的手,
他的挣扎酷似那个造型,
脸上的无奈与羞愧,
比雾霾阴沉。
少年学步,
无关成与不成,
只可惜优美的邯郸步姿,
死于刀斧。
想象的翅膀折了,
落叶满地叹息,不如
留下空白,
还老夫一点颜面。
做梦的卢生
那个卢生,
就不该碰上吕洞宾。
爱情潦倒就潦倒,
偏要一枕黄粱,
洞房花烛,金榜题名,
得意而忘形。
那个磁枕就是神仙的套,
浮生一世,
半碗小米下锅,
还原的真相,
比淘米剩下的水更浑浊。
粥还没熬熟,
梦醒了,落下笑柄。
床榻上的庄生,
假寐在那里,
我真想上前拉他起来,
给两巴掌,打脸上。
然后,灭了那些非分,
喝自己的小米粥,
过自己的日子。
滇池与郑和
五百里海的梦,
把一个人的名字斧凿成船,
漂洋过海。
史记的笔跳过了章节,
忽略了这个记载,
忽略了这人在滇池的胎记,
那是滇池的蓝和天的蓝。
天的蓝有多宽,
梦里的海就有多远。
注定举世无双的远行。
海上了无人迹的六百年前,
还没有好望角的达·伽马,
没有美洲新大陆的哥伦布,
大明王朝的一千只帆,
从这人的手上升起。
七下西洋,宛若闲庭信步,
亚非海岸和岛礁的眼睛,
都聚焦在帆上了。
那些惊恐,那些警惕,
那些四处奔突仓皇而逃的背影,
那些剑拔弩张严阵以待的敌意,
在滇池蓝一样的清澈里,
在滇池波一样的温情里,
手语可以解冻,可以冰释,
郑和的和,一枚汉字,
和了海上的风,海上的浪,
世界第一条航海之路,
和了。
最初的五百里的海,
在高原上,就是浩瀚。
昆阳月山西坡的那人,
就是滇池的一滴,
固执地泛滥。
为海而生,
最后为海而死。
大西洋海的蓝、滇池的蓝,
还会一万年蓝下去,
我知道,那人还在。
双乳峰
仰躺是你最好的姿势,
你的海拔高不可及。
所有哺育过的高度都低下了头,
温顺如婴。不仅仅是黔,
黔以远,东西南北以远的方向,
海拔从每一个生命升起,
成为最高的峰。
我骄傲的头,
置放在巨大双峰的沟壑里,
从年少到青春,直到我老的那天,
我的梦想、我释放的男人的体味,
都有你乳的香,你的给与。
我会和我的那个女人来看你,
我会把看你的女人,当成我的女人。
布衣包裹野性,
再多的强悍与嚣张都收敛了,
双峰之上绕指成柔。
踏歌泼洒的米酒,
曼舞邀约的蛙鸣,
一只捉迷藏的蛐蛐,
跳上夜半的指尖,痒到天明。
古滇国墓葬群
石寨山睡了,
没有一丝鸟鸣。
一个王国的墓葬沉寂得太久,
斑驳了。
满地落叶与树枝,
都是大风吹散的矛钺。
与战事无关的烟火留下来,
饰纹爬满青铜的身体,
把远古红土高原上的民族血脉,
埋伏其中。
围墙里杂草和野花,
那些肆意的五颜六色,
成为后裔们身上的披挂,
两千年的译码。
抚仙湖水底的繁华,
缓缓浮出了水面,
古滇有国有家,
一枚黄金“滇王之印”,
在自己的姓氏上,
举起了曾经的江山。
近水而居的石寨,山似鲸鱼,
亘卧于滇池的浩荡,
谁能看见它的满腹经纶?
深埋的古滇国墓葬群,
已经没有呼吸。
我在两千年以后的造访,
与守山老人和一只癞毛小狗,
谋面阳光下的苍凉。
老人没有经纶,狗也没有,
一支长杆旱烟递过来,
那是最友好的招待。
却之不恭,只能不恭,
我不能承受,
如此强烈的潦草。
石缝里一朵黄色小花,
开得分外嚣张。
红卫兵墓
沙坪坝是城市惟一的平地,
公园里的树绿得发冷,
即使披挂七月进来,
笑声也会冻僵。
有一段围墙豁缺了,
被重新堵上,
堵了又缺。
围墙不是一个人在堵,
围墙也不是一个人在拆,
堵墙的人拆过墙,
拆墙的人,
又把墙堵上。
残垣以外,
也是沙坪公园的景点。
一堵墙把它隔离开,
与环境不协调,
与时令不协调,
旧年的伤疤,犯忌。
墙内的草木,
花谢、叶落,有树枯萎。
墙外无人看管,
却不见狼藉和尘埃。
我在清明时节路过,
断墙开满鲜花。
比邻的教堂钟声哑了,
冰冷的十字架下,
年代失血。
一个裸露的坟场,
保存最为惨烈的完整。
一百颗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
在那年,在墙外,
封存了体温。
上清寺
上清寺有没有寺,
找不到记载,
上了年纪的老人说没有。
没有寺的上清寺,
在这个城市很有香火,
围墙围了一些人,
墙里的人感冒,
墙外的人跟着打喷嚏。
我曾经在围墙里,
发霉。和我一起发霉的,
还有不得不穿戴楚楚的衣冠。
这里的天气无法预报,
白癜风可以传染,
每张脸都可能发生病变,
一夜之间,人模,
变成狗样。
我从围墙的缝隙里,
逃生出来。
遇见好多壁虎和蛇,
阴湿地带常见的那种,
那里的灌木丛,
使人想象不干净的女人。
我知道,有我一样感受的人,
不能像我一样抒情。
白癜风在围墙里出现,
让一些光鲜的脸,
格格不入。
好多人在自己的鼻梁上,
也迎合一抹白。
白癜风走了,
上清寺用了好多水冲洗,
那种恶心的味道。
上清寺恢复原来的平常,
外面进去的人,
和从里面出来的人,
没有什么两样。
说书老人还说围墙要拆,
说的和真的一样。
惊堂木落下,
听书的没有一个退场
比想象倾斜了一点
神木,在陕北,
只比想象倾斜了一点。
它朝西倾斜,
二郎庙把它垫高了一截,
落日的风吹疼了它的眼睛。
它朝北倾斜,
连绵的丘陵腹肌一样生长,
成为健壮的陕北大汉的炫耀。
它朝红碱淖倾斜,
沙漠长出的仰望天空的明眸,
还原成昭君的一滴泪。
它向煤倾斜,向煤的化工倾斜,
向空倾斜,向无倾斜,
向戛然而止倾斜。
有人要爱它了,
有女人为它的直立倒下。
四面八方的欢呼,奔涌而来。
以后的某一天,
信天游翻开那一块黄土,
有神如木,在那里使劲地呼儿嗨。
咸宁温泉
咸宁泡出很多故事,
不温不火,淡黄色的奢侈,
与布衣和草鞋为伴。
朝廷距离太遥远,
历代的江山沸沸涌涌,
却没有从这里的岩窟,
汲取一杯纯净。
雾气蒸腾的风花雪月,
不需要花边修饰,
久远的久,温泉的温,
只要有一次赤裸的浸泡,
灵魂就干净了。
距武汉八十公里的天堂,
还没被污染的浴缸。
原始的微量元素,
与你亲密接触,
每种抚慰都有隐秘的释放,
在水中作一次优美飞翔。
天然不是制造的,
水击石岩,有虹影起舞,
身心开始温润,
看见雪地鲜花,冬日暖阳,
梦不再流浪。
黄龙溪
溪是千年的溪,该有绝唱,
清是一阕,澈是一阕,都是久远,
比那些记事的结绳更加明了。
末代蜀王最后的马嘶,以及剑影刀光,
遗落在水面上的寒,
痛至切肤。
后花园盛装的闲适,
绝非树荫下那几杯茶可以匹配。
茶针在透明的玻璃杯里,上下挣扎,
最后瘫散成一片,再也站立不起。
这是细节,我无力更改,
只能一饮而尽。
黄龙从似是而非的《水经注》游来,
那只沉入水底的龙型的鼎,
把水分成双流。一流返古,
返回历史的褶皱与花边。一流向远,
水面漂浮的那些未知的词牌,
一一打捞上岸,
轻吟浅唱都是天籁。
白马秘籍
白马没了踪影,
一只白色的公鸡,站在屋顶,
高过所有的山。尾羽飘落下来,
斜插在荷叶样的帽檐上,羽毛、羊绒的轻,卸不下身份的重。
白马藏,与藏、羌把酒,
与任何一个“少数”和睦,
与汉手足,在远山远水的平武,
承袭上古氐的血脉,
称自己为贝。
世外的遥远在咫尺,
一个族群悄无声息地澎湃。
王朗山下的篝火、踢踏的曹盖,
在壁炉前巨大的铜壶里煮沸。
大脚裤旋风扫过荞麦地,
一个来回就有了章节。
黑色绑腿与飞禽走兽拜把子,
一坛咂酒撂倒了刀枪。
封存上千年的原始,
白马的姓氏,
已经不重要了。
白马寨,一面绷紧了的鼓,
白马人的声带,一根细长的弦,
鼓与弦的白马组合,
一嗓子喊过山,那是天籁。
流走的云,山脉交叉的经络,
都是自由出入的路。
吊脚楼、土墙板房里的鼾声,
有了天南地北的方言。
撩开雾帐,早起的白马姑娘,
一颦一笑,泼洒疑似混血的惊艳,
花瓣收敛,月光落荒而逃。
芙蓉洞
一个字在洞口开花,
芙蓉肥硕的唇,磨瘦了时光,
洞穴里一次深睡眠,
石头、水、乳皆活,浑为天然。
一千零一种迷人的体态,
一百零八种销魂的姿势,
静与动都恰到好处。
深不可测,呼吸越来越急促,
那生命之源竟是自己,
半路留下的根。
飞升的感觉在深处,
灵魂出窍,滴水也是汹涌,
繁衍成江海与森林。
英雄座次后宫粉黛有了出处,
灯光渲染的帐幔言情,
不断接近真相,
幽怨凄冷都是解说的词。
一块没有命名的石头,
正襟危坐,在那里默诵:
为老要尊
芙蓉在洞口怒放,
不能抑制的生猛与肆意,
一泻两千七百米。每一米丰腴,
都在启动那个字,
那个字洞里不能藏,没有
那个字简洁象形,
不生僻。
所有的坚硬生成平滑的肌肤,
有了性情、血脉和姓名,喀斯特
在武隆,他是芙蓉的儿子。
邂逅一只高跟鞋
八朝帝王抬举的开封,
曾经的江山落了轿,
一只高跟鞋挑开布帘,
跨进我的年代。
我没有值钱的砖瓦,
没有上了年纪的祥符调,
没有马匹可以把她掳上马背,
成为我的压寨。
岳王庙比我的想象潦草,
岳飞依然怒发冲冠。
跪在秦桧身边的那女人,
身子被指责戳破,
一朵败菊在高跟鞋过后,
盖在伤口上。
还原的清明上河图,
高跟在石板上踩踏。
宋河粮液开了封,
一条大河汹涌,
杯盏里注释的汴京,
都是53度的现代汉语,
我的四川,她的河南。
朱仙镇的菊
云朵一样的轻,
乘坐第三张机票,
飘落在朱仙镇血红的年画上。
我虽有诗书,
却一介草莽,
被年画上的油墨,
排挤在街头。
我在街头看见了菊,
亭亭玉立的菊,
活色生香的菊,
铺天盖地的菊,
把我包围。
最肥的那一朵皇后,
咄咄逼人,
她该是哪个帝王的生母?
我想脱身而出,
找不到缝隙。
刀枪早已入库,
身上的盔甲长出花瓣,
此刻我明白,
我在朱仙镇入赘了,
以后,记得来开封看我。
文笔峰密码
那只没有祖籍的鸟,
锋利的羽毛,划破
水成岩石褶皱里的深睡眠。
文笔峰醒了,
一支巨椽在天地之间,
披挂唐宋元明囤积的风水,
比身边的海更浩荡。
皇家禁苑的清净,
匹配白玉蟾仙风道骨的虚空。
王子一个脚印垫高的海拔,
威武了将军的横马立刀。
而这些文墨只是印记,
那只得道的鸟,
那只子虚乌有的鸟,
听得见它的那阕声声慢。
我爬上无形无相峰顶,
看见比唐更远的辽阔。
天的边际,一朵云走来,
隐约有麻姑的仙姿。
文笔峰不显山露水,
深藏了无从攀比的高度。
路径被汉字分行,
我的诗歌是你进山的钥匙,
每扇门都可以打开。
深邃的道场,浮动的沉香,
有一次深呼吸,心就静了。
笔尖上添一点墨,
又是千年。
马家洋楼
马在百家姓里,
也算是望族。
真武镇上的马,一蹄子撒野,
去了南洋。长褂短了,
辫子打盘藏进了瓜皮帽,
与马尾不再混淆。
马尾长在马尾巴上,
姓马的人,
站立行走江湖。
乡野与外界发生了联系,
庄稼地长出一颗洋葱,
一幢洋崴崴的洋楼,
鹤立鸡群,这里的民居,
活生生变矮了。
马家的生意经,
从中文里最初的入声字,
进入粤语、闽南语,
进入世界通行的English,
马还是这马。
长江在这里绕了个几字,
几多冒险、几多酸甜苦辣,
几多感慨与骄傲。
半岛就这么一幢楼,
兴衰与成败,
已经轻描淡写。
马蹄踢踏的声音,
渐行渐远,远成一个年代,
寂静里的浩荡。
马背上的哈萨克少年
躺在草坡上,
把自己摆成一个大字,
大到看不见牛羊、飞鸟,
只有漫无边际的蓝,
与我匹配。
天上没有云,
干干净净的蓝,
我忘乎了所以。
几匹快马疾驰而来,
围着我撒欢。
草皮在吱吱的伴奏,
我闻到阳光烘烤的草的香,
酥软了每个骨节。
铁青色的马,
马上哈萨克少年,
铁青色的脸,
都出自于天空的蓝。
马背上的年龄,
是我幼年,在幼儿园大班。
剽悍、威武的坐骑,
比旋转的木马还驯服。
他们要带我去兜风,
风卷起衣衫,遮住了脸。
一束逆光打来,
我从马的胯下溜走,
没说声再见。
树化石秘籍
准葛尔戈壁的侏罗纪,
记事在石头上。
那株亿万年前的乔木,
硅化了,经络刻写的年轮,
不能涂改和演变,
有鹰眼的指认,
我手里石头的基因,
一目了然。
石头的斑驳里,
我查看它的家谱。
一棵树把自己的身体放倒,
与时光交媾,
每个纪元都朝气蓬勃。
上了年纪的沙漠,
守护了一滴水,一次浇筑,
那些树皮与骨骼包了浆,
弹跳到了地表,
油浸、光滑的肌肤,
坚硬如铁。
硅化了的木,
听得见呼吸的澎湃;
树化了的石,
看得见生命的色彩。
它们是奇台地道的原住民,
有自己的姓氏和名字,
我带回的那块石头叫茱莉娅,
夜夜歌声婉转。
江布拉克的错觉
小麦,小麦,
波涛如此汹涌。
姑娘的镜头留下我背影,
在江布拉克。
我不是那个守望者,
这里没有田,
那望不到边的是海。
海结晶为馕,
行走千里戈壁的馕,
因为这海的浩瀚,
怀揣了天下。
我在天山北麓的奇台,
撞见了赫拉克利特。
古希腊老头倒一杯水,
从坡底流向顶端,
他说“向上的路和向下的路,
都是同一条路。”
我的车在这条路上空挡,
向上滑行、加速,
一朵云被我一把掳下,
在天堂与人间,
做我的压寨。
天山山脉横卧天边,
一条洁白的浴巾招摇,
我在山下走了三天三夜,
也没有披挂在身。
走不完的大漠,
恍惚还在原地。
刚出浴的她,似睡非睡,
依然媚态。
2点零5分的莫斯科
生物钟长出触须,
爬满身体每一个关节,
我在床上折叠成九十度,
恍惚了。抓不住的梦,
从丽笙酒店八层楼上跌落,
与被我驱逐的夜,
在街头踉跄。
慢性子的莫斯科,
从来不捡拾失落。
我在此刻向北京时间致敬,
这个点,在成都太古里南方向,
第四十层楼有俯冲,
直抵疼痛,
没有起承转合。
这不是时间的差错,
莫斯科已经迁徙到郊外,
冬妮娅、娜塔莎都隐姓埋名,
黑夜的白,无人能懂。
一个酒醉的俄罗斯男人,
从隔壁酒吧出来,
找不到回家的路。
我的俄国名字叫阿列克谢
有七杆子打不着,
第八杆因为翻译讲究中文的相似,
我就叫阿列克谢了。
我不能识别它的相似之处,
不明白我为什么不可以斯基,
不可以瓦西里,
不可以夫。
惟一相似的是我们认同,
俄罗斯的烤肠好吃。
斯基还喜欢面包,
瓦西里还喜欢奶油,
夫还喜欢沙拉。
我在莫斯科的胃口,
仅限于对付,有肉就行,
也不去非分成都街头的香辣,
眼花缭乱的美味。
所以我很快融入了他们,
还叫我廖沙、阿廖沙,
那是我的小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