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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价值视域下明清小说女性英雄形象

2017-11-24许瑞雪

长江丛刊 2017年32期
关键词:思想

许瑞雪

思想价值视域下明清小说女性英雄形象

许瑞雪

中国古代文学发展历史中,明清小说作品以其独特的文体和表现手法,塑造一系列女性英雄人物形象。本文从形象特征分类出发,将其分为泼辣豪爽、纵横江湖的仗义女侠,武艺高强、驰骋沙场的孝义女将,秀外慧中、敢爱敢恨的情义女性,并以此为基础,着重探析女性人物形象塑造过程及其传递的思想与价值倾向,表明女性群体追求个体解放与社会担当的觉醒,以及男权社会和封建专制之下的无奈。

明清小说 女性英雄 思想价值

社会生活是文学作品的唯一源泉,文学作品是社会现实的生动反映。在中国漫长的社会发展史上,明清时期既缔造了中国封建社会最后的辉煌,也成就了中国小说的繁荣,明清小说与唐诗、宋词、元曲一脉相承,构成了一卷几千年中华文化的发展史。诸多明清小说中,女性英雄作为重要的人物形象,在契合平民理想、凸显男权意识、平衡作品结构等方面发挥重要作用,其典型性格特征具有显著的内在意义,必然折射出社会意识领域思想价值的发展变化。

一、明清小说女性英雄形象特征

英雄是文学分析与心理学常用的概念,一般是指在普通人中间有超出常人的能力的人,能够带领人们或自己做出了巨大的、对人们有意义的事情。悉尼·胡克在《历史中的英雄》中说:从个别的人物上升到社会制度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从图画似的、具体的东西走向抽象。[1]基于明清小说中女性英雄的思想基础、行为举止以及社会影响,足以说明小说中一批典型女性人物具备英雄特征,至少可以分为三个类别:

(一)泼辣豪爽、纵横江湖的仗义女侠

以《水浒传》为代表,作品在称颂梁山好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江湖救急的英雄本色的同时,也将笔墨给予了三位女英雄:孙二娘、顾大嫂和扈三娘。尽管这些女性形象在一百单八将中略显单薄,但却是作者关注女性、赞美女性价值的开始。其中,顾大嫂在梁山女性中更有血肉及生活气息。作者在交待其投奔梁山的动机时,先写她对兄弟的情深义重。第19回《解珍解宝双越狱 孙立孙新大劫牢》中,当顾大嫂知晓解珍解宝入狱的事情以后,一片声叫起苦来。便叫火家:“快去寻二哥来说话。”乐和准备走时,她置酒相待,拿出一包金银付于乐和:“望烦舅舅将去牢里散与众人并小牢子们,好生周全他两个兄弟。”孙新提议去劫狱,她更是急着要和其当夜就去。除了在相貌狰狞、语言粗野、举止卤莽与孙二娘相似之外,在劫牢时,“擎出两把明恍恍的尖刀,举起早戮翻了五个小卒子”。在祝家庄上,她“直奔入房里,把应有妇人一刀一个尽都杀了”。这种果敢泼辣的气概,只有黑旋风李逵堪与相比。对这一组女英雄形象的塑造,让千百年来深受封建制度双重压迫的妇女扬眉吐气,这种挣脱礼教枷锁、反抗黑暗的斗争精神是极其可贵的。此外,《绿牡丹》中花碧莲、《三侠五义》中沙秋葵等人物,同样展现了女侠风范,不仅有女性的秀美柔情,更有行侠仗义的坚韧与野性。

(二)武艺高强、驰骋沙场的孝义女将

此类女性形象集中于“家将”系列小说中。明代小说主要有杨家将、说岳两大系列。说岳系列小说的代表作是产生于清初的《说岳全传》,但在明代其故事框架已基本形成,并产生了熊大木的《武穆精忠传》、于华玉的《岳武穆精忠报国传》和邹元标的《岳武穆精忠传》等小说。《杨家府演义》塑造了佘太君、穆桂英、九妹等一大批叱咤风云的女英雄,这些女将武艺高强、聪明机智、嫉恶如仇。《杨家府演义》第三十七回《黄琼女反投宋营》中,有这样一段描写:……穆桂英扬声呐喊。分左右攻人铁门金锁阵。恰遇番帅马荣,离将台部众,如天崩地裂。桂英虚退阵营一望之地,赚敌将近,两马相交,军器并举。二人战至十数回合,不分胜负。桂英部下,各望甬道齐进。铁须爪一时迸作,被宋兵放起火箭,尽皆射死。铁闩、铁门一十四门精兵来应,宋兵围绕而进,北军队伍乱窜。桂英奋勇前进,大喝一声,朴刀已下,马荣头已落地。[2]特别在国家危亡之际,穆桂英等巾帼英雄同男子一起并肩作战,表现了可贵的爱国精神,更为突出的是,杨门女将在智慧、武功方面往往强于男性,成了很多关键性战役中的主力。如果说征战沙场是大孝为国,那么《隋唐演义》中,窦线娘不仅忠心卫国、英勇善战,而且敢于冲破封建礼教,自缚其身上殿请罪,为救父以身代受典刑,成为儿女之孝的典范。

《隋唐演义》第五十九回,线娘与唐帝争论道:“忠臣良将,俱已尽节捐躯。若说子侄,宗支衰落。妾父止生妾一人,罔极深恩,在所必报。况王世充篡位弒君,尚邀恩赦。臣妾父虽据国自守,然当年曾讨宇文化及,首为炀帝发丧。前在黎阳军旅之间,又曾以陛下御弟神通并同安公主送还,较之世充,不亦远乎?倘皇恩浩荡,准臣妾所请,赦父之罪,加之妾身,是亦国法之不弛,而隆恩之普照,则妾虽死而犹生矣!”[3]

(三)秀外慧中、敢爱敢恨的情义女性

以《红楼梦》为代表的“闺阁昭传”,系统展现了林黛玉,薛宝钗、贾元春、贾迎春、贾探春、贾惜春、王熙凤、秦可卿等小姐太太,以及晴雯、袭人等家奴丫头不同女性人物性格和爱情追求,或是令人感动的,或是令人叹惜的,或是令人钦佩的,均闪耀着人性的光辉,她们追求的往往不是感官上的赏心悦目,也不是套用传统才子佳人模式,而是思想的和谐、情感的忠贞。

小说第九回《训劣子李贵承申饬 嗔顽童茗烟闹书房》中,宝玉要去上学,前来辞黛玉,黛玉打趣道:“好,这一去可要蟾宫折桂了。”宝玉抿嘴而去。用贾宝玉的话说:“林妹妹从不说这些混帐话。”这就是思想认识上的高度一致。他们都同样憎恶仕途经济,追求个性自由,尤其是自己的感情自己做主这一点上,他们是坚决的、率性的。[4]让人感动的还有尤三姐对爱情的追求。“身为下贱,心比天高”,她的心里有了柳湘莲之后五年来一直埋在心里,贾琏为她索来了定情物,她满心欢喜,自认终身有靠。谁知,柳湘莲又反悔起来。她知道,她的爱情梦已破灭了,马上她奉还定情物,并用其中的一只剑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这是一个敢爱敢为的女性,她的爱高贵而轰轰烈烈。包括小红、司棋等丫环在内,她们大胆地执着地追求着自己的梦想,哪怕这梦是虚幻的。

如果说《红楼梦》塑造了一批敢爱敢恨的女性英雄,那么王熙凤一定是其中杰出代表。她不光精明强干,而且风姿绰约,虽然性格泼辣,但是也有其风情万种的一面,若林黛玉等人的美属于静态的,好比是水,那王熙凤的美就是火。《红楼梦》第三回黛玉刚进贾府,贾母向黛玉作了加重彩的介绍:“你不认得她,她是我们这里有名的一个‘泼辣货’南京所谓‘辣子’。你只叫他‘凤辣子’就是了……”事实也正是这样,只要王熙凤开口的事没有不成的。毕竟年仅二十岁的她就主持荣国府的家政,这么庞大的一个大家族的大总管可不是好当的,作为一个有思想有抱负的女子,在那种男尊女卑的社会里,为了生存,她不得不变得强悍,不得不去用心计,是一个敢作敢当的真性情女子。秦可卿出丧时,她从千头万绪的混乱状态中,一下子就找到关键所在,然后杀伐决断,三下五除二,就把宁国府里里外外整顿得井井有条。她曾经宣称“我从来不信什么阴司地狱报应的,凭什么事,我说行就行”,表示自己敢于向任何阻止她的力量挑战。其次,还有兼具“英气”和“硬气”特质的贾探春,她的个性,“如刀刃新发于硎”,她房里花梨大理石书案那种冷硬的线条美,是她个性的隐喻。真惹着了三小姐,她是谁都不给脸的。贾家下人都给她起外号“镇山太岁”。在发放丧葬补贴一节中,她不认亲妈、不认舅舅的表现,显出其大势判断、胆识过人的职场气质。[5]

二、明清小说女性英雄塑造的思想基础

中国古代文学中,相对于正统的诗文来说,小说是一种较为晚熟的形态,其历史可以追溯到上古时期的神话传说,到了唐代才产生真正符合现代小说特征的成熟作品,而魏晋南北朝时期大量古代小说作品得以出现,明清两代则进入了古典小说的繁荣期。由于古典小说的源头来自民间,因此它总是直接或间接反映了广大人民群众的思想感情和愿望诉求,特别注重通过写人、塑造人物形象,来传递历史事实、表达思想倾向。金圣叹在《水浒传序三》中说:“《水浒》所叙,叙一百八人,人有其性情,人有其气质,人有其形状,人有其声口。”就很好地总结了《水浒传》人物描写的成功经验。不仅是写出性格,而且优秀的作品还能写出人物性格的丰富性和复杂性,例如脂砚斋在评论《红楼梦》中贾宝玉的形象时,就指出:“……皆今古未见之人,亦是未见之文字;说不得贤,说不得愚,说不得不肖,说不得善,说不得恶,说不得正大光明,说不得混账恶赖,说不得聪明才俊,说不得庸俗平凡,说不得好色好淫,说不得情痴情种,恰恰只有一颦儿可对,令他人徒加评论,总未摸着他二人是何等脱胎,何等骨肉(《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庚辰本第十九回夹批)。以《红楼梦》《水浒传》《杨家府演义》等作品女性人物为代表,融合基层妇女、才女佳人等不同女性群体,刻画出温和善良、侠肝义胆、能取能舍的女性英雄气概,一方面反映了民族文化的历史积淀,同时也折射出明清时期市民意识和社会思潮,至少传达出三个思想倾向。[6]

(一)倡仁政与反暴政

“仁”是中国古代儒家理想政治,也是最基本的道德规范。长时间里成为统治阶级统治人民的一种手段。明清时期,广大劳动人民不断受到暴政的迫害,对于暴君和仁君有着截然不同的感受,因而他们反暴政思想就很容易与德治仁政的政治思想结合起来。儒家提倡的“德治”、“仁政”,是明清小说作者创作、反对暴政的思想武器。《水浒传》塑造了一大批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其中一丈青扈三娘、母夜叉孙二娘、母大虫顾大嫂有着各自辛酸史。当整个社会生活无法继续时,女性也有权利站出来做坚决的抗争,向着建立新的社会秩序而努力的奋斗。这恰好印证了“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的真理。在英雄好汉聚居的八百里水泊梁山,被作者描绘成一个“八方共域、异姓一家”的理想社会:“相貌语言,南北东西虽各有别;心情肝胆,忠诚信义并无差”,正是人们对宽厚待民施政模式、平等互爱社会关系的向往。

(二)崇忠义与护正统

中国文化是以儒家文化为主体,忠义作为一种道德观念,内涵较为复杂,在不同历史时期、不同社会阶层,有着不同意义。《三国演义》强调对汉室的态度,表现出不讲是非邪正效忠于主子的思想,在封建社会是一种带有普遍意义的价值观。《水浒传》把“忠”作为维护封建社会君臣关系的最高道德规范,无论在统治阶级内部还是在处于被统治地位的老百姓中间,均有着牢固的思想基础,这种思想渗透到包括女性英雄在内的人物性格中。受男性本位宗法制度、男尊女卑传统文化的深层影响,女性英雄一致放弃自己原有的一切,最终服务或从属于男权,按照男性的意志存在或毁灭。《水浒传》中三个女性英雄,要么是杀人不眨眼的男人婆,要么是性格市场的木偶人;《杨家府演义》中杨门女将尽管英勇善战、智慧过人,但作者并未把他们当作女性来看待,而是让他们以男性的行为和身份,饰演一种本该由男人完成的角色,这无疑是对女性的蔑视,是对男权正统社会的维护。在那个时代,封建主义思想占据统治地位,即便批判现实最猛烈的思想家、小说家,也不可避免受当时社会的渗透影响。因此,在女性人物塑造上不可能彻底冲决正统专制罗网。[7]

(三)重个体与求自由

《红楼梦》通过描写女性和女性活动,从而塑造了诸多具有坚韧、刚毅品质的女性英雄形象,表现了女性意识的觉醒。这与明清两代文化密不可分。一方面,是文化专制主义空前强化,程朱理学占据统治地位;另一方面,自明朝后期中国的资本主义从萌芽到逐步发展,商品经济进入社会生活,形成了几个大的商业城市,如南京。明朝后期,南京很繁华,商店林立、招牌盈目。比较大的商业城市还有北京、杭州、武汉、广州等。满清入关以后,对当时的中国经济造成很大的破坏。此后经过顺治、康熙,从政策上进行了调整,经济得到了逐步恢复和发展,到乾隆,不但恢复到明未时期的经济,而且还有相当的发展。与资本主义萌芽相适应,又出现多少具有市民反叛意识的早期启蒙思想,从而否认用外在规范人为地管辖“心”、禁锢“欲”的必要性,高扬人的主体性。[8]林黛玉等摒弃了“郎才女貌、一见钟情”的模式,把爱情的追求引向注重精神共鸣的全新境界,把对女性个体生命存在的意义的重视推向了更深的层面。王熙凤、贾探春等人物形象所体现出的女性参与“社会”事务的要求和杰出的管理才能,使同时期女性意识呈现出朝着更宽广方向发展的特质。探春的理家也为女子走出家门,走上社会寻求自我价值的实现开辟了道路。虽然囿于时代、阶级的局限,女性意识的觉醒还仅仅停留在注重爱情、家庭的层面,没有上升到拓展女性个社会活动空间的高深领域,却为此后我国女性思想解放运动的到来与女性主义文学的发展开拓了道路。[9]

三、结语

文学的产生是由人的特殊精神需要制约的,而明清小说女性英雄人物的典型性、高度概括性,向人们展示了各式各样的生活图景,及时反映了明清时期深广的社会内涵和思想基础。特别在“饿死事极小,失节事极大”的封建礼教桎梏之下,女性地位缺乏经济独立和人格自由,小说作品塑造的一批女性英雄形象,成为了古典文学作品中张扬自然本性,反对压迫禁锢,追求人格尊严与社会担当的妇女典范。然而,男性社会和正统思想终究占据主导,大多数女性英雄最终结局悲惨,这在一定程度上印证了女性英雄形象所传递的倡仁政与反暴政、崇忠义与护正统、重个体与求自由等思想倾向,本身就是一个矛盾体。尽管是只是思想的微光,却终将照亮未来的路。

[1][美]悉尼·胡克.历史中的英雄[M].王清彬,等,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64:9.

[2][明]无名氏.杨家府演义[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212.

[3]褚人获.隋唐演义[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301.

[4]曹雪芹,高鹗.红楼梦[M].海口:海南国际新闻出版中心,1993:38.

[5]周珣.红楼梦示范的职场“英雌”—探春[N],中国青年报,2006-12-10(008).

[6]周先慎.中国古代文学专题研究之四—明清小说[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36.

[7]皋于厚.明清小说的文化审视[M].北京:学苑出版社,2004:34.

[8]张岱年,方克立.中国文化概论[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109.

[9]叶挺.从女性人物的对比看《红楼梦》中女性意识的觉醒[J].河南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9).

宿迁高等师范学校)

许瑞雪(1976-),女,江苏宿迁人,学士,高校讲师,研究方向:古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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