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彦的诗
2017-11-24
颜彦的诗
影子小记〔组诗〕
影子小记
1
凌晨影子逃离我,从单人床上坐起来
和对面的墙壁同时发出吞咽声
她已经很多年不曾提起对自由的兴趣了
冬夜里饮下一杯乌托邦
冷水的辩证法让饥饿更加清醒
哦,异乡人
所谓旅行不过是
换了一张床做相似的梦
2
闭上眼睛行走,我变成我的影子
她服从于我,而不是地心引力
在另一个空间里,她同样具有生命
盯着我,怀疑我
我不去同她探讨肤色和国民
她也不和我提起犬儒或齐物
我们就这样相看两不厌
起风的时候
我不动,她不动
她不动,我不动
3
我总是忘记很多事情
比如我出生时的啼哭
是在一个护士的巴掌之下才存在
它来自母亲的言论
永远停在那一刻
我的影子永远停在她形成的时分
我看到过去式,又遗忘过去式
身陷老旧的囹圄,出于本能寻找
最新鲜的监狱
枯荷
这些竖起的断桥,披上刺,像残存的战场
方向不定,折痕深浅制造新词
与某些目光成为姊妹,后者犹疑
前者生长。向天边,向麻雀,向一切
静止与流动之物的背离,没有语气
可供翻阅水域合拢的破碎
一朵,两朵,三朵叠加
绵软地站立与尖锐地坍塌
黑暗是洁净的
起先,是从墙根昏暗下去
这天地间巨大的古籍,一直在翻动
我们年复一年解读窗台
蜘蛛网不安地塌陷
脚踝成为静止的水流
它们喁喁交谈之声
如纤指削开苹果
雾气弥漫口腔深处的镜面
像我听到隔壁,母亲给弟弟朗读
故事装载椭圆形小腹
柔软、雪白,充满善意
照向我又包裹我,这枚隐藏的卵石
有时我透过磨砂玻璃看一两只麻雀
它们的影子挨得很近,之后又散开
在我无法触碰的栅栏上
岑河说诗
无主的肢体与无名的植株一样具有某种神秘性
在黑暗的阀门脱衣、探出,我不能抓住什么
乡间,我们从鼻梁上窥见黑痣
徘徊在纵欲与禁欲之间的昏色水纹
沉入你我瞬间的隔阂
正面或者侧面,这线条并非工笔
这是过往、如今、以后的残酷
正纷纷陨落,在打趣与戏谑的清晨
我们探讨麻雀的聒噪,我听到鞋跟所踩
血液的流动,盛大;近乎你,你们的叹息
鼓属于革类乐器。革指去了毛并且加工过的兽皮。鼓的结构比较简单,由鼓皮和鼓身组成。鼓皮就是用动物皮革制成的,蒙在圆桶形的鼓身上。击鼓是通过敲击或拍打,使鼓皮振动而发声。
多年前我们裹了薄被子,在阳台栏杆边
抽烟、照镜子、互做对方的鬼魂
一场黄昏的苏醒
故事的生长是一次不存在
折断声持续浮动
脚踩柳枝的少女在阴翳下
死去。之后我更爱她
这样的傍晚充满交谈声
并非出于虚构
长久累积的车辙从鸟鸣流出
练习更为成熟
的对抗,如竹篮,打捞罅隙
打捞长久不间断的枪口
他们和我来自同一个空间
他们的表情浸泡经年的泡沫
披上精神胞衣
任意选择一只生灵来寄居目光
植物都孤独站立的世界里
人群在黄昏成为传说
夏的密码
夏天,起始于记忆和树林的广场
风穿过玻璃、心口、木凳
一片叶子敲打下来,再没有其他声响
世界成为寂静的湖面
你我在镜子中央,翻过很多次的童话集
书页上布满水纹,被清晨的豆浆铺吆喝开
舒展的样子,让我想躺在晴天的云朵里
我并未想验证些什么
比如,旧钥匙上雕刻的词语
早就预言我会在哪个国度遇见你们
当然也是离开之后才爱上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
我始终在汗水深处分辨、打捞
那些苍白的语气,到底是盐晶还是花瓣
白昼之诗
1
长久以来嘶鸣的光,从天花板掉落
我穿插其中,听闻簌簌声响
清晨和黄昏,闺蜜都吹着口哨
我像是损坏的音箱
巨大无垠的裂缝渗入寒气
广场不属于自由者
整齐的老妪在咖啡馆前跳舞
2
与一本书的封面熟识
隔天我经过酸枣树、野山杏、丁香
像画中的女子一样轻叩悬于头顶的掌心
我从未深入之处是一张白纸
平躺,顺从,洁净
依附于一场从未发生的大雪
依附于黑色的眼睛,藏家的火炉
起初,这些植物的枝干用力如碑刻
最后的细节融入鼓楼、屋檐、双塔
3
有时很多扇门同时合上
像逃亡的宗教,或是无语的口腔
但我一直张开,嘶喊
等待精神的纹路从云层跌落
人群是隐秘的森林
寄居地
她最近看了很多电影,每一部里
都有一个城市,像面对童年的旧墙根
上面有格言和海,有庄园和建筑
有晨醒时分的冥想:油漆喃喃自语
一边剥裂一边喊疼
她猜想她从出生以前就学习过
像傍晚火锅里的辣椒,深夜广场的麦克风
便利店的玉米,乍来之日冗长的车厢
在高温和雨水的胞衣里低头疾行
编织群居的假象
她希望自己变成,水
从天上落下来,怀揣新鲜的故事
要么是植物,从午夜的土壤里
长到云端。那些一大片
一大片的幻象
是死去的影子,还是心跳的衍生
或者是流动的,异度空间
她可以在梦里,热一杯牛奶
临水
整个傍晚我坐在岸上挽回时辰
浮木、浮舟,日色渐隐恍若浪里红砖
它们在梦中垒成墙壁
远处灯火与近处孤舟都隔着雾气
它们的距离更替没有预兆
迁徙与抽身而退就这样无处不在
我想念很多熟悉的、陌生的人,我想念
而我若表露恐慌,所有流失会更快
草木如织
今年的暮春比去年轮廓清晰
我一直在墙壁深处
乔装成骨质疏松的旅者
如你所闻,我长年典当露水
从微弱的裂隙种下每一枚铜币
听说,它们会发芽
听说,每一枚都有一个故事
有人就这样一直听到死去
也还是婴孩的模样
但是我已经很老很老了啊
一想到你听故事的傍晚
庭有奇树,天色灰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