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抗战一家人

文｜程 丽 刘广阔 图｜张延飞

往事：抗战一家人

文｜程 丽 刘广阔 图｜张延飞

在八年抗战的岁月里，台儿庄像宋建英一家抗日的人不计其数。

“台儿庄老粮滩子后好膏药崇善堂。”这话说的是山东台儿庄的崇善堂药铺，崇善堂以熬制专治跌打损伤的中药膏药为主，又兼精通小儿科、妇科，在鲁南苏北一带颇有名气。

92岁的宋建英老人，当时就住在崇善堂药铺。她的外祖母是崇善堂的掌柜，母亲则在崇善堂坐诊。宋建英的父亲在民生粮行做量斗大伙计，一家人一如台儿庄的众多商户家庭一样普通。

然而在日伪统治时期，宋建英家的生活发生了巨大变化。

父亲的身份

宋建英的父亲真名叫宋广荣，他所在的粮行就是外地客商来买卖粮食时为其提供收售服务的机构。那时的台儿庄粮食市场十分繁荣，周围城镇均到此处购销粮食，台儿庄的六个城门外的运粮车川流不息。

粮行伙计是宋广荣的公开掩护身份，他的真实身份是中共地下党员，负责在台儿庄地区动员百姓支援抗战。

宋建英记得，老伴吕玉栋当年就是经父亲动员去根据地抗日的，当时和吕玉栋一起去抗日的有十几个人。因为经常动员青年去根据地参军抗日，难免走漏风声。宋建英的父亲被维持会汉奸举报“通共”，被日本宪兵队抓走，一起抓走的还有街坊张文点、粮行宋德祥、百货店吕子亮等。“第二天下午3点父亲被日军和汉奸五花大绑押来家里翻东西。他们主要翻钱，‘老票子’、银元。‘老票子’就是法币，日伪当时规定，法币都要上交，私藏法币者杀头。”

因为没有翻到“老票子”，宪兵队和汉奸抄走了宋家里许多值钱的东西后，又将宋广荣押走。

宪兵队号称“阎王殿”。宋广荣一连几天音信全无。这时是1942年2月下旬，正值日军攻占新加坡，宪兵队长的媳妇生下儿子。宪兵队长高兴之际，接受了大赦犯人的提议，宋广荣和其他几名犯人被押送到峄县伪警察做了40多天的苦力。

建国以后，由于地下工作的特殊性，档案丢失、人事变动，宋广荣和组织上失去了联系，没有人能证实他的身份。他一直以一个普通工人的身份，在粮站工作多年后，默然离世。“干革命不容易啊！”宋建英感慨地说。在八年抗战的岁月里，台儿庄像宋广荣一样抗日的人不计其数。

亲历台儿庄大战前后

宋建英一家是1938年农历二月十八离开台儿庄的，当时台儿庄人已经知道日军要来了。此前中国军队和日军在临沂一带打得十分惨烈，关于日军烧杀抢掠的宣传传遍台儿庄大街小巷。

1938年3月24日，日军正式攻打台儿庄。在开战的前两天宋建英一家坐船到距离台儿庄大约80公里的窑湾。刚刚12岁的宋建英和家人就生活在船上。

逃难几天后，因为吃用逐渐窘迫，宋建英一家决定回到台儿庄拿一些钱和吃食。一天早上，他们摸黑进了台儿庄北门，城内已空，除了中国军队，还有零星几户没有跑的老百姓。

宋建英和母亲先去自家药铺，宋建英在腌缸里捞了一篮子鸡鸭蛋，宋母去柜里抓了几把钱，包在衣服里背在身上。从药铺出来，宋建英对母亲说：“娘，咱得回家拿点衣服。”宋建英家住在药铺隔壁，是一宅两院，另一院是大爷家。娘俩匆忙回家拿了一些衣服鞋袜，刚包好衣服，城外炮声轰隆，炮弹落在台儿庄北门内，焦黄的烟腾空升起。两人不敢原路返回，便从大爷家翻墙，一路往南跑。日军炮声一响，把台儿庄剩下的老百姓都吓跑了，大家没命地往南跑，包袱扔了一地。宋建英记得，一起逃命的还有一个外国人，因为其长相异于中国人，印象深刻。

逃难的人跑到城外黄道桥回望火光冲天的台儿庄，伤心地痛哭起来。宋建英劝他们：“别哭别哭，房子烧了，咱人只要活着就行。”自此，全家人在外面住了3个多月，一直到6月份，听说战争已经结束，日军已经退走，才回到台儿庄。

在战斗即将结束时，师长彭雪枫登上八里庄天主教堂南寨墙视察战场。彭雪枫刚举起望远镜，一颗流弹击中了他的左胸，彭雪枫缓缓倒下后牺牲。当时吕玉栋在师部外围担任警戒任务，他看见参谋长张震将彭师长抱在怀里，和警卫员一起痛哭不止。

抗战老兵吕玉栋

宋建英的丈夫名叫吕玉栋，时为八路军陇海南进支队战士。

吕玉栋是在岳父宋广荣动员下参加抗战的，那年他只有17岁。日军占据台儿庄以后，实行了封锁政策，六个城门关闭了五个，只留一个进出，并且重兵把守。寒冬腊月的晚上，吕玉栋和十几个青年从沦陷的台儿庄爬铁丝网逃出，到根据地陇海南进支队参军。

八路军陇海南进支队，简称“南支”，是苏北地区第一支由中共领导的抗日武装，也是后来新四军三师九旅的前身。南支的抗战多以游击战为主，吕玉栋他们参加革命打第一仗时，台儿庄同乡李洪志、沙先长就牺牲了。1939年1月，南支进入邳县西丁场，距离此地30里外有一个300多名伪军驻守的老滩镇。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晚上，吕玉栋他们在司令员钟辉的率领下，奔袭老滩镇。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战斗，击毙伪军20余人，俘虏100余人。残敌争船渡河，被吕玉栋等射击落水者10多人。

在一次战斗中，吕玉栋跟着钟辉去日军岗楼附近侦察敌情，不料被日军发现，日军向他们扔出手榴弹，吕玉栋眼疾手快，在手榴弹刚一落地的一刹那捡起来迅速扔出去，保住了大家的生命。

1940年秋天，吕玉栋所在的部队被编入新四军三师九旅二十六团二营，时任师长是黄克诚，旅长是张爱萍。吕玉栋时为二营四连指导员。1941年，第三师九旅与第四师十旅对换建制，吕玉栋改属为第四师十旅，时任师长为彭雪枫。

1944年4月，日寇大举进攻河南。中共中央命令彭雪枫挥师河南，控制中原。8月15日，彭雪枫率部从半城出发，冒酷暑西征。20日穿越津浦路，首战小朱庄，毙日伪纵队司令王传授以下300余人。首战告捷，军威大振，沿途日伪、土顽闻风丧胆，彭雪枫部连克菊集、郧县集、马庄等据点。9月5日，彭雪枫率部抵达夏邑县八里庄。

八里庄为夏邑县的门户，日寇派一个伪军支队防守。支队凭借坚固的寨墙和碉堡负隅顽抗。经过激战，四师生擒支队司令李光明和副司令李玉良以下1000余人。

在战斗即将结束时，师长彭雪枫登上八里庄天主教堂南寨墙视察战场。彭雪枫刚举起望远镜，一颗流弹击中了他的左胸，彭雪枫缓缓倒下后牺牲。当时吕玉栋在师部外围担任警戒任务，他看见参谋长张震将彭师长抱在怀里，和警卫员一起痛哭不止。

抗战胜利后，吕玉栋所部又参加了解放战争，1946年春天，吕玉栋在滕县界河战役中负伤，回到家乡台儿庄养伤。据宋建英回忆，老伴吕玉栋回到家里不久，陈毅同志带着警卫员看望吕玉栋，当看到吕玉栋负伤后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就给宋建英一些置房费。吕玉栋坚决不要，陈毅告诉他这是给老大娘置房子的，原来吕玉栋的母亲，因为是共产党家属，也曾被日军关进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