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当代维吾尔族女作家小说创作中的神话色彩
2017-11-23白哈提古丽·尼扎克
白哈提古丽·尼扎克
热子万古丽·玉素普是一位当代维吾尔族女作家。她是表达广大农村妇女精神世界的好手。在作品中,她通过创造浓郁的神话来给读者带来精神的乐趣,创造一定的思维空间。这一点在她的部分作品中达到了较为娴熟的程度。这种创作特色与她成长的文化背景是密不可分的。本文通过探讨作品中神话再现现实的方式、神话原型批评来揭示作家潜意识里的原始意识,并将神话色彩贯穿于作品情节来为文学作品赋予了新的意义。
热子万古丽·玉素普是当代维吾尔女性文学领域的佼佼者,取得了累累的文学成果,1970年,她出生于新疆莎车县。她的创作以母语为主,围绕着乡土生活而展开。写作风格比较有特色,其在维吾尔女性文学界有着较大的影响,受到了很多读者的喜爱。她虽然从事小说写作的时间不是很长,但成绩显著。其短篇小说《晨露》荣获第九届“汗腾格里文学奖”,中篇小说《红遍乡村》获得第七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骏马奖”,中篇小说《神秘的苹果》已荣获“塔里木文学奖”。她善于倾听女性之声、捕捉女性之心,其笔下女性与命运的关系充满神话色彩,使得作品内容丰富多彩,引人入胜。
一、浅谈神话和神话原型批评理论
神话是一种特殊的文化现象,是民族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每个民族都有构成本民族精神凝聚力的文化传统,这种文化传统早在神话中就已初露端倪。作为古代人类精神活动的智慧之果,它最直观地表现了原始先民的思想感情和精神世界,以现实为主题的小说中的人物、情节、意象都经常是模仿神话而来。它与各民族文学的形成有着明显的渊源关系。民族文学的发展归根到底离不开神话传说,任何外部影响的施加都必须以民族文学为基础。
神话原型批评产生于1957年,它是以古典文学中出现的神话人物、情节等进行分析,发掘文学作品内涵的一种批评类型。神话原型批评作为西方的一个重要批评学派,其理论基础是英国人类学家弗雷泽的“仪式派”人类学思想和瑞士心理学家荣格的“集体无意识”学说及原型理论。荣格提出了集体无意识理论并强调了集体无意识与原型的关系。原型最早并且最为广泛地存在于神话中,与神话的关系特别密切。神话成分指的可能是神话人物、神话情节或者神话意象。因此,西方的大部分文学家不同程度上受到了神话的影响,并在创作中运用了相应的神话成分。
二、作家已受到的影响
在世界文学史上,有一些作家通过挖掘人类潜意识里的神话元素,赢得了广泛赞誉。20世纪二三十年代,受欧洲超现实主义影响,委内瑞拉作家阿图罗·乌斯拉尔·彼特里先后发表短篇小说《雨》《鹿》《魔鬼之火》,他开启了拉丁美洲魔幻现实主义小说的创作之路。魔幻现实主义的主要特点是把现实放到一种魔幻的环境中,客观、详细地加以描写。这一创作手法的形成绝非偶然、独立的现象,而是有其深厚的渊源。之后阿斯图利亚斯、阿莱霍·卡彭铁尔等作家发表了《总统先生》《玉米人》等神话色彩浓厚的作品,形成了魔幻现实主义之流。
一些作家在创作中努力将现实融入虚幻的气氛中,再进行详细的描述。魔幻现实主义是指在文学创作中插入许多神奇、怪诞的幻想,整个画面也呈现出真假难辨的局面。20世纪50年代,胡安·鲁尔福、加西亚·马尔克斯等作家纷纷涌现出来,形成了魔幻现实主义的鼎盛时期。20世纪八九十年代,受到拉美魔幻现实主义文学的影响,中国作家开始在文学创作中运用这种创作手法,莫言是其中的杰出代表,其代表作有《四十一炮》《生死疲劳》《红高粱》等。
20世界80年代,这种创新在维吾尔文学中也表现出来,穆罕默德·巴格拉西被视为把魔幻现实主义、神话、神话原型带入维吾尔文学的开创者。他在《心山》《瘸腿的鹿》等作品中表现了一些扎根民族意识的传说和神话,创造了神话的环境。其后,艾合旦木·艾买尔、托合提·阿尤普等作家在创作中以读者能够接受的程度表现了神话色彩,以民间的神话传说来反映现实生活,提高了作品的美学价值和感染力。这些作家在忠于原神话的基础上,将当下的现实视为神话中的现实,形成了符合现代人类意识结构的新式神话。热子万古丽·玉素普是其中的代表作家之一。她的部分作品有一定的魔幻现实主义风格,这与她对于拉美文学的理解有一定的关系。在创作中,她主要表现天真、质朴的广大农村妇女的精神世界,倾听她们的心声。这与她的人生经历密切相关,她长期生活在偏僻的边疆山村,从小听奶奶的各种童话、神话而长大。她从小爱读书,读过《百年孤独》等有世界影响力的作品,受到一定的启发。看了穆罕默德·巴格拉西的《心山》《瘸鹿》《我滞留在瞳孔里的形象》等作品后,她进一步确认本民族的神话可以运用到本民族的文学创作中,并能创造较高的美学价值。每个民族神话都会反映这个民族的历史、文化与心理。卡尔荣格说:“一个真正的经典之作,并不是作家私有的产物。而是包括他在内的人类共同精神遗产的原始智慧通过作家脑力劳动的再表现。作品的本质即集体无意识与原型。”
热子万古丽·玉素普在保留传统的基础上,在作品中加入了民族特色浓厚的神话元素,通过观察所处的社会、文化、精神环境,以及复杂的人际关系,逐渐形成了将现实神话化的创作风格。正如她所说:“神话、传说对于我们并不新鲜,我只是巧用了它们。与其赘述现实,不如将现实神话化,这样更易于理解,并且更有趣。”
三、分析部分作品
热子万古丽·玉素普在作品中创造幻想、梦境、现实融为一体的神话环境,在字里行间中将读者领进一个美好的仙境,给读者一种比较强烈的震撼,使其从中体会到人生的内涵。其作品不会让读者感到怪诞与荒谬,相反,她善于运用神話元素再现本民族的优良传统,并在此基础上映射出现实存在的问题。在文学的神话中,作家的动机是用神话来表达现实,它并不是一种现实的神话。有些作品不能直接利用神话,但在浓郁的神话环境中,作品显得妙趣横生而意境通畅。这些作品多采用夸大、时空破坏等方法进行表达,达到使读者吃惊和迷惑的表达效果,而作品的模糊色彩则更为其增添了一丝神秘。
当然,神话在文学创作中的应用不同。有的在作品的现实中插入几个具体的神话,有的则利用神话和传说来创造美好的环境。在作品中,热子万古丽·玉素普选择了适合读者审美意识的正确方法——运用神话和传说来创造美好的环境,进而反映女性的现实生活和内心世界等。
(一)意象——梦的类型
象征是文学中的一种美学方法。具有神话色彩的文学作品在形成一套相关的象征体系的基础上才能走上神话。象征主义艺术借助“符号”来隐喻人的宇宙意识和生命感受,其最初的原型范式之一便是神话。神话和文学象征本来就有不解之缘,两者在人与世界、人与人之间建构了象征性关系。而以神话形态来表述审美化的生命存在,是象征主义艺术特定的言说方式。神话类作品是直接描述梦或者幻想的,或者模仿梦或幻想来展现一些梦或空想。《神秘的苹果》中的女主人公是个成年人,她是个遵守传统道德的好女孩。有一天,她走在苹果园旁边的小路上时,突然做梦一个男子给她一个红苹果,然后就消失了。她吃了苹果后,就幻想与他沉浸于甜蜜的爱恋中。一天,这个男子在她的房间里落下了天窗,结果她就怀孕了。生完孩子后,在父母的强迫下,她还没能看到孩子,孩子被别人收养了。慢慢地,她就感觉那个神秘男子和孩子已经变成了自己的一切,但这些都是甜甜的幻想和梦而已。她最终觉得孤单,过度思念孩子而精神失常。其实,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基本不在场,文中只有两处描述男子的细节,一个是文本的开头部分,另一个是从天窗进屋的他,这个场景有可能是她的幻想或者梦。作品中没有其他有关男子的描述,而这两处对男子的描述也带着浓厚的神秘色彩。她只要幻想那个男子,她作为女性的欲望就会得到满足。这里所指的女性欲望不仅指性欲望,还包括做母亲的欲望、对美好生活的欲望、对于高尚道德情操的欲望。其中更是夹杂了现实中为实现如上欲望付出的努力而并未如愿以偿的复杂情感。文中,她与那位幻想中的男子共同孕育了一个只有在幻想中可以看到的孩子。除了她以外,谁都没有跟她一样的感觉。作者自始至终在文中贯穿了神话元素,但是文中的情节发展并未局限于现实的神话化,而是在现实叙述的部分令女主人公与不育的男性结婚,让她实现女性真正的价值。由此可以看出,作家使魔幻的故事情节功能得到最大发挥,增加了作品的吸引力。美国诗人庞德把意象规定为“一种在一刹那间表现出来的理性和感性的结合体”。在创作过程中,外在物体景象或人物形态与主体的内在情感相融合,就会产生一个象征意义的形式。“红色的苹果”意象原型可以看作示爱的标志。整个作品按照这条线进行:苹果园旁边的小路—给女主人公苹果的男子—吃过苹果的女主人公—常常向往给苹果的男子。作家通过苹果意象来表现他们之间的爱情。
《魔鬼》中,肉子阿洪遇见了以火变身的一位姑娘。“火”也有意象意义。在希腊神话中,赫淮斯托斯被称为火神,他聪明并乐于助人。作品中以火而变的是女人,村民“鬼附了身”嫌弃肉子阿洪,对他弃而远之时,“火”却浮现在他的面前。小说营造了相应的神话氛围,这些氛围不仅丰富了作品的神话色彩,而且增强了作品的民族性和文化性。
《盖德尔夜》中,“他”在探望刚刚生产的妻子后回家的路途中莫名地打了个盹,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心爱女人胡玛古丽的丈夫,自己骑的毛驴也变成了金毛驴。胡玛古丽喜笑颜开,一根一根扒光了金毛驴的毛。这些钱财的诱惑彻底改变了胡玛古丽的本质。这些情节都是和“他”的梦有关的。作者通过塑造人物性格的急促反转,反讽现实生活中人们的贪婪、变本加厉的拜金主义、败坏的道德观,告诫人们不能迷失自我,不能摒弃优良的传统道德,以呼唤全社会树立正确的价值观与道德观。
《心》中,“他”的头一挨枕头就会做梦。梦中,“他”遇见性格相似的一男一女,他们边走边聊。梦里的男生抓住“他”为钱财宁可舍命的弱点,提出让他用自己的耳朵换昂贵的摩托车。虽然“他”刚开始觉得有些蹊跷,但是想到这昂贵的摩托车将会属于自己,就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耳朵给了那位男生。那位女生却抓住“他”在性欲面前的弱势,并承诺只要他愿意把心给她,就会永远陪伴他。文中以梦境为手段,揭开了现实生活中人们在钱财、私欲面前表现的丑陋一面。文中这无心无耳的人,意想不到地取得了诸多成就,在社会上成为了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在一次采访中,他透漏自己没有心脏,在社会引起了轩然大波,男女老少纷纷仿效,不顾医生的阻止去医院做切除心脏的手术。作者借此讽刺了现实中日益扭曲化的价值观、精神的麻木与精神匮乏。
(二)幻想——童话的类型
文学作品中夸张、童话性的环境把一些不符合理性的画面展示在读者面前。民族文化是一个民族的灵魂。神话传统仍是民族意识富有生命力的根基,同一神话情节的反复迭用,是种种民族传统稳定的象征。
《盖德尔夜》中的“他”打了个盹,醒来发现自己不是以前的自己,而是已变成了心爱女人的丈夫,自己骑的毛驴也变成了金毛驴。《神秘的苹果》中的女主人公吃了陌生人给的苹果之后,向往他的爱,没有想到就怀上孕,把孩子生完之后,连一次也没有看过的孩子;在想念孩子的时候,孩子就会浮现在“她”的面前,神秘男子出现时,孩子的身影就会在“她”面前突然消失。《幸福之路》中,“我”是一位渴望真爱的人,内心莫名地渴望一个爱人。此刻,在“我”的幻想世界中出现了一束光,“我”睁眼一看眼前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白马王子。由此可以看出,幻想中出现的一束光具有神话色彩,并且小说之后也没有谈人体。最终两人沉浸在爱情中,共同开启渴望已久的生活。这种的描述在童话中较常见。加拿大文学评论家弗莱曾说,文学的内容随着时代的变迁而变迁,因为每篇作品都是时代的产物,与时代密切相关。但确有一种恒常不变的、常有原型意义的文学形式,这就是神话。
《白鸽子》中,单身汉麦提尼亚子心中无限渴望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子。只要一闭上眼睛,他就能看到那位魂牵梦绕的仙女。在渴望达到高潮的时候,他的精神世界会出现魔幻现实,心爱白鸽的一根羽毛便变成了他心中的仙女。毒恶的帕提穆罕把他珍藏于衬衣口袋的那根羽毛烧了,鸽笼着火之后,在他眼前浮现的依然是那只白鸽。那一刻他沉浸在羽毛、仙女、鸽子的浮想联翩中。
四、结语
在以上作品中,热子万古丽·玉素普并没有单纯地利用神话原型的表现方式,还营造了童话的气氛和环境,让人觉得其作品像童话一样。分析她的作品時,人们要善于发现其作品汲取了魔幻现实主义风格。像其他作家一样,生活经历是她文学创作的源泉。关于童年时代从奶奶口中听到的记忆,人们在作品中似乎能够找到些许影子。在创作中,她会借助童年记忆来表现各种生活,因此她的作品有着深厚的文化积淀。童年的经历加深了她对于魔幻现实主义创作风格的理解。她在创作中勇于创新,发现并利用神话原型的表现形式,并把这些表现手法融入小说的每个神话成分,其作品表现的是现代人心理,描述的是现实生活。针对维吾尔民众中根深蒂固的道德观和传统习俗,热子万古丽·玉素普发出呐喊,使作品更具有民族性,更具有现实魔幻色彩。她通过营造充满神话的环境,表达了自己对现实生活的憧憬与夙愿。
(新疆大学人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