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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城咒怨

2017-11-23菊韵香

上海故事 2017年11期
关键词:萨蒂哈维尔费尔南多

菊韵香

1.会说话的骷髅头

地处潘帕斯草原内陆的小镇埃佩昆,曾被誉为阿根廷的亚特兰蒂斯——南面是碧波荡漾的埃佩昆湖,北侧是绵延的绿色牧场,头顶蓝天白云,脚下绿草如织,如画美景引得游人络绎而来。但在30年前的一天,这个古老小镇突然遭到了一股灵异力量的诅咒,一时间魅影迭现,直闹得人心惶惶。

最先撞鬼的,是镇上的酒鬼哈维尔。那天下午,因为口袋里没多少钱,哈维尔不仅没喝尽兴,还挨了老板的冷嘲热讽。正闷闷不乐地往家走,突然,一声尖利的喊叫撞入了耳鼓:“酒鬼,滚开,离我远点!”

是谁在骂我?哈维尔收住脚,四下张望,可周围连个人影都没有。哈维尔以为自己的听觉出了问题,晃晃脑袋再次迈开了步子。可只跨出一步,怪动静又响起来:“可恶的家伙,你要敢踩我的头,我让你去见上帝!”

警告非常严厉,清晰,绝非幻听。哈维尔禁不住心头一颤,瞪大眼睛四下寻找。很快,他看到了,前方七八米远处,立着一颗皮肉无存、白森森的头颅!

没有身躯,没有手臂,只是一颗骷髅头。头颅来回扭动,黑洞洞的眼窝里闪射着骇人的凶光。看那模样,如果哈维尔胆敢再跨前一步,它就会飞起来,咬断他的脖子。

结果不用说,仅仅对视了两三秒,哈维尔便吓得屁滚尿流,慌不择路逃过一条街,一头撞进了治安官费尔南多的怀里。听他哆哆嗦嗦、语无伦次地描述完诡异遭遇,费尔南多哈哈大笑,紧接着板起脸训斥他故弄玄虚。要知道,埃佩昆小镇的经济支柱是旅游产业,一旦出现闹鬼传闻,后果不堪设想。见费尔南多斥责他装神弄鬼,哈维尔大声辩解道:“我以上帝的名义发誓,我没有撒谎,我真看到了会说话的骷髅头,它还让我滚开!”

“哈维尔,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我能猜个大概。”费尔南多冷声打断了他,“酒馆的生意很红火,而老板又没给你面子,对吧?”

哈维尔一听,恨恨地叫起来:“你是说我想故意制造恐慌,让他没生意可做?好,你要有胆量,就顺着这条路走下去,去迎接死神的拥抱吧!”

费尔南多耸耸肩做了个不可理喻的动作,还真就奔着哈维尔跑来的方向一路查探下去。可他一直走到尽头,几乎没放过任何一个隐秘角落,却没发现丝毫异常。

这个酒鬼,定是喝昏了头。费尔南多暗想。可两日后的清晨,住在小镇东郊的萨蒂跌跌撞撞冲进治安所,满脸惊恐地声称祖父回来了,就在她家的房顶上!

2.百年前的恶毒咒怨

萨蒂的说法,简直比酒鬼哈维尔的所见还荒诞不经:萨蒂的祖父早去世数十年,怎会回来?费尔南多顿觉不可思议,急忙赶往东郊。

路上,萨蒂心有余悸地说,一早起床,她正给家养的奶牛添加饲料,忽然听到一声重重的叹息。起初,她以为是丈夫,还开玩笑问他为什么叹气?是不是想邀请哪个性感女孩遭到了拒绝?可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对方竟然说埃佩昆的末日就要到了,还劝他们赶紧离开。萨蒂听出来了,回答她的不是丈夫,而且,声音是从三层木屋的顶层发出的。萨蒂禁不住打了个冷颤,抬起了头。

“天哪,你永远都不会相信我看到了什么!”萨蒂颤声说,“是我祖父!他的身体全部镶嵌进了墙壁,只露出一颗头,胡子很长,头发花白,样子和去世前一模一样。我吓坏了,呆站着一动不动。他说,他是来救我们的,三个月后,埃佩昆要发生一场大灾难。这时,我丈夫也醒了,探出窗问我在和谁谈论可笑的世界末日?我想告诉他是祖父,可一个字都说不出。丈夫感觉不对劲,也走了出来。一看是祖父,他当场就吓晕过去!”

对于萨蒂家的情况,费尔南多多少了解一些。当年,她的祖父经商,因心脏病死在了异地他乡。萨蒂夫妇把他的骨灰接回埃佩昆,始终安放在家里。骨灰能变成人形,也太匪夷所思了。心下想着,费尔南多率先闯进了萨蒂家的栅栏木门。那一刻,萨蒂的丈夫还瘫卧在地,尚未从昏厥中苏醒。请来附近诊所的医生,一通折腾,萨蒂的丈夫总算醒了。

“米托先生,你看到了什么?”费尔南多问。

萨蒂丈夫目光呆滞,喃喃自語:“祖父,灾难。祖父说,埃佩昆要天降大灾。萨蒂,快,快收拾东西,赶紧离开这个被恶灵诅咒的鬼地方吧!”

萨蒂夫妇一向热情诚实,是埃佩昆居民公认的好人,他们的话远比酒鬼哈维尔可信。可是,埃佩昆小镇已有数百年历史,自建镇起就平安祥和,几乎连盗案都很少发生,又怎会魅影迭现?不等梳理出头绪,围观人群中有个叫塞尔吉奥的家伙突然惊讶大叫:“不会是乌尔基萨残余部下的恶灵复活,要报复我们吧?”

塞尔吉奥好吃懒做,平素热衷传播各类稀奇古怪的小道消息。但他的猜测,顿令埃佩昆小镇的居民神色大变——大约在150年前,军人出身的乌尔基萨被选为阿根廷邦联总统,不久即迁都巴拉那。可以巴托洛梅·米特雷为首领的布宜诺斯艾利斯集权派坚决不承认巴拉那政权,于是阿根廷出现了两个政权并存的局面。此后,米特雷将军亲率大军,气势汹汹地杀向巴拉那。这次正面交锋打得很惨,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最终,乌尔基萨一败涂地,几乎全军覆没。据说,他的一支亲信部队浴血杀出重围,借着潘帕斯草原的掩护逃到了埃佩昆。抵达时,只剩下十几个人。就是这十几个残兵败将,也没能逃过新政府的追杀,因为在重金悬赏之下,当地居民禁不住诱惑,出卖了他们。被抓后全判处叛国罪,枪杀在小镇外的河谷里。听老人传言,其中有个将军死前发下恶毒咒怨,誓要让埃佩昆变成死地,鬼城!

3.与亡灵近距离接触

第二天,萨蒂一家匆匆搬离了小镇。随后的两个多月里,又有多名居民宣称与恶灵不期而遇,搬家的人也越来越多。面对乱糟糟的小镇,费尔南多既焦虑又无奈。更叫人头疼的还在后头:鬼影频现,镇长走了,治安所里的另两名雇员也走了,甚至连辞呈都没写。费尔南多叹口气,带上枪支去镇里巡视。当经过教堂外的小树林时,他不由得浑身一激灵,呆住了。

前方,有一簇被修建成圆形的绿化灌木。灌木上,竟然搭着一条血淋淋的人腿!

没错,的确是一条连带脚掌、小腿和大腿的肢体,看样子,是从大腿根部齐刷刷截下来的。惊愕之中,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天,肯定是恶灵干的,太血腥,太残忍了!”

惊回头,费尔南多看到了塞尔吉奥。显然,他也发现了那条浸染着鲜血的人腿,当即骇得魂飞魄散。等费尔南多查看完塞尔吉奥的情况再转过头,人腿已不翼而飞。

“治安官先生,快,快走啊。”塞尔吉奥摇摇晃晃只走了几步,又“扑通”坐了下去:“看,看,墙上有张脸——”

顺着塞尔吉奥的手指看去,费尔南多终于亲眼目睹了可怖的一幕:在残破不堪的教堂外墙上,果真悬空挂着一张男人的脸。有鼻子,有眼睛,嘴巴还在动:“治安官先生,你还认识我吗?”

费尔南多掏枪在手,紧盯着那张脸细细看了足有半分钟,才认出是流浪汉马里奥。大约在5年前的深冬,小镇上来了个蓬头垢面、衣不蔽体的流浪汉。费尔南多见他可怜,就送了他几件衣服和一包食物。流浪汉连声道谢,说他叫马里奥,是卡威城的破产商人。数日后,等费尔南多和遣返机关取得联系,准备送他回城时,马里奥死了。是疾病和饥饿夺走了他的生命。费尔南多心地善良,慈悲,于是筹钱为可怜的马里奥举办了葬礼。整个下葬过程,他一直在现场,也就是说,马里奥百分之百去了天国!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费尔南多登时惊得说不出话:“你,马里奥,你——”

“治安官先生,你是个好人,你赐给我过衣服和食物,我当然要帮助你。快走吧,埃佩昆即将被毁灭,从此消失。”说完,马里奥冲费尔南多眨眨眼,转瞬之际就融入墙壁,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了这次亲身经历,费尔南多不再调查接连上演的灵异事件,而是动员埃佩昆小镇的居民尽快撤离到安全地带。尽管他言之凿凿,发誓确与亡灵近距离接触,可仍有少数居民持怀疑态度,执意不肯离开。他们坚持认为酒鬼哈维尔、萨蒂夫妇还有费尔南多有病,应该去看心理医生;要么就是这一连串怪异事件的背后,藏着不可告人的天大阴谋。费尔南多心急如焚,将家人安顿在百公里外的小城后又返回埃佩昆,并向上帝祈祷,但愿这只是个玩笑。然而,咒怨成真,传言中的惊天浩劫如期降临。

这日凌晨4点,天色还没有亮,已经有一周时间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的费尔南多隐约听到了一阵沉闷的怪叫。

是什么动静?不像草原狼,也非草原狮。费尔南多一骨碌爬起,侧耳凝听。短短数秒,沉闷怪叫突然变成了振聋发聩的震天轰响。

是洪水撕碎堤坝的声音。不好,埃佩昆湖溃坝了!洪水如贪婪巨兽,会无情地吞噬掉所有的生命。费尔南多大惊,大声呼喊着冲出了治安所。

埃佩昆小镇临湖而建,因湖得名。在埃佩昆湖的上游,有数万公顷土质肥沃、野草丰茂的牧场。为了灌溉牧场,几个大牧场主和当时的军政府达成协议,合作挖掘了一条运河。运河挖通后,随着年复一年的引水,埃佩昆湖的水位不断增高,渐渐变成了一把悬在埃佩昆居民头顶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过,居民们并不以为然。原因很简单,军方每年都要投入巨额资金进行加固,他们也会参加筑坝工程,从中赚取大笔劳务费。可是,从这天起,赚钱的机会彻底消失了——埃佩昆湖的堤坝被冲出一个巨大缺口,洪浪汹涌而下,肆虐成灾,疯狂地吞掉了居民们的房舍、粮仓、牛羊和所有的积蓄。经灾后粗略统计,有30余人失踪。曾经无比繁华的旅游胜地由此成为汪洋泽国,只留下教堂的尖顶可怜兮兮地露在水面之上。

4.永遠无解的真相

一转眼,8年过去。

在这期间,大牧场主们仍在持续引水,不停上涨的湖面又威胁到了费尔南多新家所在的城市。当地居民吸取了埃佩昆的教训,集体上街游行向政府施压,强烈要求截断运河。一天,身为警务人员的费尔南多也参加了游行示威,行进途中,无意中瞅到了老居民塞尔吉奥和酒鬼哈维尔正在街边的酒店里喝酒,边喝边吵。本想走上前劝几句,却听哈维尔在恫吓塞尔吉奥,好像是他想买辆车跑出租,让对方“赞助”他5万比索。

这不是赞助,是敲诈。等塞尔吉奥走后,费尔南多拦住哈维尔,要将他带回警局审查。不料,哈维尔嘴角一撇,哼道:“我奉劝你别胡闹。一个没脑子的小警察,可别把自己的小命给玩丢了!”

没脑子?这话是什么意思?费尔南多觉出个中有蹊跷,于是放软口气,邀请哈维尔喝酒。喝到酩酊大醉,几番套话,哈维尔终于道出一个天大的秘密。

埃佩昆湖溃坝,不是天灾,是人祸——那些大牧场主与政府彼此依附,联系密切,想到引水灌溉能够把普通的牧场变为适宜种植的耕地,土地价值也将升值数倍,他们决定联手开掘运河。在这个过程中,不少政府要员已提前以正常价格囤积了大量土地。运河开通,全都赚得盆满钵满。但湖面上升,每年都需要投入资金进行维护。要想永久解决掉这个麻烦,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埃佩昆小镇也变成湖区。可一下子迁移、安置数千人,费用堪称天文数字。几经谋划,是变色龙和斑马给了他们制造罪恶的灵感:隐身绘画。

如今,隐身绘画已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制作,走在街头,经常会遇到把自己画成柜员机、回收箱之类的行为艺术,还有的把自己画成墙体模样,与街道融为一体,即“都市隐身”,如果不细看,很难辨出真假。但在30年前,这个点子可谓奇绝:谋划者招募了擅长隐身绘画的顶级画师,制造出一个个恶灵。比如萨蒂夫妇看到的“祖父”,身体被涂画成了和墙体一样的颜色;比如哈维尔遇到的骷髅头,其实是活人,只是脖颈以下的部位被画得和周围景色高度相近罢了。哈维尔硬着舌根说,那天,他被吓得半死,选择另一条路回家,路上再次碰上了骷髅头。由于光线和视角出了差池,他看清了骷髅头的真相:是塞尔吉奥!至于费尔南多看到的人腿和流浪汉马里奥的脸,也是如法炮制的。恰是塞尔吉奥的“捣乱”,帮助恶灵轻松消失。而之所以选择让费尔南多“中招”,是因为他在小镇上具备很强的影响力和号召力。正是在他的呼吁下,埃佩昆才变成了人人自危、争相逃离的“末日鬼城”,大牧场主和要员们则几乎没破费多少钱便达到了目的。

万万想不到,我被利用了!

费尔南多气愤不已,决定揭露这一丑恶内幕,并将涉案人员告上法庭。可让他始料不及的是,关键时候,哈维尔和塞尔吉奥犹如人间蒸发般失踪了。至于去了哪儿,警方始终宣称正在追查。没有证人,此案亦不了了之。好在不久前,随着自然蒸发和水位下降,沉没水下的埃佩昆小镇总算得以重现人间。只不过,映入眼底的是一片灰白,房子被湖水浸泡得摇摇欲倒,街道被腐蚀得不堪入目,树木全部枯死,处处都像极了世界末日影片中展现出来的凄凉情景。走在这样的街道中,仿佛置身阴森森的“末日鬼城”,令人不寒而栗。费尔南多在心里一遍遍地说:其实,比鬼城更冷、更可怕的,是人的欲望……

(责编/王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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