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话轮转换角度探析《奥赛罗》中伊阿古的话语策略及剧中的人物关系和人物性格

陈秀琪

广西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桂林,541004

从话轮转换角度探析《奥赛罗》中伊阿古的话语策略及剧中的人物关系和人物性格

陈秀琪

广西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桂林,541004

语言是人类最重要的交际工具，话轮是交际的核心结构。为了进一步验证并完善量化分析话轮转换的框架，以莎士比亚剧中人物的话语策略为例，从话轮转换机制角度分析了莎士比亚戏剧《奥赛罗》一定场景中的人物对话，探究了剧中主人公的权势关系及人物性格。研究发现，轮转换框架分析不仅能帮助解读戏剧情节，展现人物的权势地位及人物性格，还对分析戏剧的主人公及戏剧本身的话语特点具有重要意义。

奥赛罗；伊阿古；话轮转换机制；权势关系；人物性格

《奥赛罗》是莎士比亚的四大悲剧之一，是文艺复兴时期的代表作，被视为西方戏剧史上的奇观，莎士比亚也被西方誉为世界杰出的语言大师。黑格尔指出戏剧“语言才是唯一的适宜于展示精神的媒介”[1]。在西方戏剧中，语言尤其是对话语言，在戏剧中的重大作用是独一无二的，因为对话所产生的心理、思想和行为艺术构成了戏剧本身。对话可以推动剧情的发展，对话对塑造人物、揭露人物关系和性格有重要作用。

美国学者塞克思等提出话轮转换机制，以探究日常会话中话题是如何建立、维持、发展和转换的。随着戏剧文体学的发展，话轮转换逐渐被用于分析文学作品。但国内外学者从话轮转换机制角度分析戏剧文学的研究仍付之阙如。李华东和余东明把该机制用于戏剧文本分析上，提出戏剧对话的转化机制主要包括6个方面：话题提出、话题控制、话轮长度、话轮类型、话语打断和独白现象[2]。“话题提出”在一定程度上能够显示话语的主动权，“话题控制”可以彰显戏剧中人物的权势地位，“话轮长度”是话语时间的长短，“话轮类型”指谈话中的发话、回应、回应后发话、独白。这些都用于说明剧中人物关系，塑造人物性格。“话语打断”指话轮可能终止的位置，“独白现象”则能凸显人物内心活动及性格。他们总结出戏剧文体学话轮分析框架，初步形成了话轮转换分析戏剧的模式。但文献检索表明，尚未有学者从话轮转化角度分析莎士比亚作品。

借鉴李华东等人总结出的话轮转换分析戏剧的框架，本文将从话轮转换机制框架中的话题提出及控制、话轮长度、话轮类型、话语打断和独白现象几个方面，以对剧中伊阿古与奥赛罗的对白进行分析，探究伊阿古的话语策略，挖掘剧中的深层人物关系及人物性格。

1 伊阿古的话语策略

《奥赛罗》讲述的是地位卑微的摩尔人奥赛罗与身份尊贵的贵族元老的女儿相爱，奥赛罗的手下伊阿古因仕途受阻故意挑拨奥赛罗与妻子之间的关系，奥赛罗听信谗言相信妻子苔丝狄蒙娜与自己的副将凯西奥有染，最终杀死无辜的妻子，并一步步把自己推向死亡的深渊的悲剧故事。伊阿古是悲剧的始作俑者，悲剧的起因集中表现在第三幕的第三场。本文将以第三场中伊阿古与奥赛罗的对话为例，从话轮转换层面重点分析戏剧对话特点，试析伊阿古成功挑拨奥赛罗的话语策略，探究二者的人物关系和性格。

1.1 伊阿古的话轮转换机制

第三场中，凯西奥因被停职而去请苔丝狄蒙娜为自己求情，希望恢复职位。伊阿古以此为由，循序渐进多次蛊惑奥赛罗进行挑拨。本场中奥赛罗与伊阿古的对话共出现65个话轮，其中奥赛罗33个，伊阿古32个。下面将着重分析两人的话轮转换情况(表1)。

表1 奥赛罗与伊阿古话轮转换分析

表1显示，第三幕第三场奥赛罗与伊阿古的对话中共涉及两个主要话题。每个话题中奥赛罗和伊阿古的话轮数量相当，呈现绝对性的一应一答话轮转换模式，可以看出说话双方对话分布较均匀，不存在某一方一直发表言论的情况，这表明二者交流顺畅，彰显出莎剧话语结构紧凑，剧情进展较快的对话特点。第一个话题双方讨论了奥赛罗副将凯西奥是否忠诚，第二个话题有关奥赛罗与其妻子苔丝狄蒙娜的婚姻情况。此外，奥赛罗的话轮涉及发话、回应、回应后发话、独白四种类型，其中回应与发话占主导；而伊阿古的话轮包含发话、回应、回应后发话三种类型，回应占绝大多数，相比奥赛罗，他很少发话，似乎展现出其话语权的被动地位。以下将基于表1中体现的话轮模式，对二者的对话机制进行详细分析，探究伊阿古的话语策略及话轮转换机制下的人物关系及性格特征。

1.2 伊阿古话语策略

第一个话题中，伊阿古首先发话，对于凯西奥与苔丝狄蒙娜待在一起的场景，伊阿古明确表示道：“Ha, I like not that.”[3](本文所用语料出自阿登版莎士比亚的《奥赛罗》，由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8出版)从而引起身旁奥赛罗的关注与疑惑，由此展开话题。此外，伊阿古的话轮平均长度是奥赛罗的近1.4倍，并且在此话题的讨论中，奥赛罗共计发话7次，期间有5次进行发问，对于奥赛罗所提出的问题，伊阿古作出回应，二者的权势地位跃然纸上。但考究文本发现，伊阿古虽作出回应，但多提供模糊信息，且适时进行反问，引导奥赛罗进行发问，体现出伊阿古实则是话题的主导者。由于地位差异，伊阿古表面毕恭毕敬，实则通过提供模糊信息，答非所问，从而间接进出话题，引诱奥赛罗进行发问，一步步让奥赛罗陷入其布置好的话语陷阱。下面将截取这一话题中的对话片段进行分析：

(1)OTHELLO. Indeed? Ay, indeed. Discern’st thou aught in that?

Is he not honest?

IAGO. Honest, my lord?

OTHELLO. Honest?Ah, honest.

IAGO. My lord, for aught I know.[3]215

上述例中，奥赛罗针对凯西奥是否忠实进行发问。发话的话语类型所蕴含的是询问信息的话语行为，预期的回应话轮是提供信息。然而，伊阿古却通过反问奥赛罗凯西奥是否老实，作为对奥赛罗发问的回应，打破了正常的话轮机制，实际上是对奥赛罗话轮的阻碍。紧接着，奥赛罗觉察到伊阿古有所想法，便再次进行发问，但伊阿古对奥赛罗的问题仍置之不理，通过重复奥赛罗的话语，拒绝回复其发问，也彰显了不和谐的话轮机制，体现出伊阿古有所隐瞒。与此同时，伊阿古回应道“for aught I know(照我所知道的)”，但又欲言又止，这与前面直截了当地拒绝直接回应的话轮形成对照，更加突出了伊阿古想让奥赛罗自己推导他不说下去的真正含义，从而亲自得出凯西奥并非奥赛罗原以为的形象。表面上伊阿古是对奥赛罗话轮的配合，实则是对奥赛罗话轮的回避。伊阿古正是运用这一言语策略，调足奥赛罗的好奇心，让奥赛罗从心底产生疑惑。伊阿古越是吞吞吐吐，越能引起奥赛罗的好奇；伊阿古越是拒绝的不拖泥带水，奥赛罗越是疑惑迷茫。

第一个话题占奥赛罗与伊阿古对话的绝大部分，伊阿古不着痕迹地误导奥赛罗相信凯西奥人面兽心，与其妻子有不正当关系。在此愤懑情绪的基础上，奥赛罗与伊阿古就其妻子苔丝狄蒙娜的话题展开。进入第二个话题后，奥赛罗直截了当地否定起自己的婚姻对妻子因爱生恨。除去奥赛罗最终的内心独白，对话过程中，伊阿古的话轮长度是奥赛罗的6.2倍，揭示了伊阿古仍在喋喋不休地提供信息，含沙射影地暗示其妻子与他人通奸。期间奥赛罗打断话题，发话伊阿古撤退，但自己又发问伊阿古“Why did I marry？”(为什么当初要结婚？)回到主话题，彰显出奥赛罗不忍相信伊阿古所说，却已然看不清真相的矛盾与纠结。再以第二话题中的一处片段为例：

(2)OTHELLO. I do not think but Desmona’s honest.

IAGO.Long live she so; and long live you to think so.

OTHELLO.And yet how nature, erring from itself

IAGO. Ay, there’s the point…[3]223

上述片段中，奥赛罗不愿相信其妻子与他人有染，对于奥赛罗对妻子话题的发话，尽管伊阿古已强烈暗示凯西奥与其妻子苔丝狄蒙娜有奸情，但他仍选择顺着奥赛罗的言语意思进行回应，肯定奥赛罗说的对。紧接着奥赛罗作出自我否定后，伊阿古再次肯定奥赛罗的看法，对自己作出了否定。由此可以看出伊阿古顺从恭敬的态度，由于他是奥赛罗的下属，说话不能没有分寸。但伊阿古的回应方式及所体现的对说话时机的把握充分显示了伊阿古的机智与奸诈。

虽限于篇幅，本文仅截取一幕作为样本，但对话轮转换机制进行分析，足以看出《奥赛罗》的对话特点，以及在对话中占主导地位的伊阿古引诱的话语策略。表面上，身份的差异使得伊阿古对奥赛罗发话进行百分之百的回应配合，从结构上满足了奥赛罗对语步的预期，维护了话语框架，伊阿古的话轮机制是完整和谐的。但实际上，在奥赛罗和伊阿古的话轮转换中，基本的问答结构遭到破坏，话轮类型的不和谐揭示了伊阿古特殊的话语意图。从话轮长度及话轮控制看，在伊阿古的回应话轮中暗示着对话题的引导。话轮控制由奥赛罗主导话题逐步转变为伊阿古主导话题，凸显了伊阿古通过模糊表述暗示性的话语策略。

2 话轮转换机制下的权势关系与人物性格

2.1 奥赛罗和伊阿古的权势关系

在对上述文本分析的基础上，可以对奥赛罗和伊阿古的人物关系进行深入解析。通过二者对话的结构特点，本文总结出二元对立与均衡的人物关系。

2.1.1 权力的对立与均衡

探究文本背景可以得知，伊阿古是奥赛罗的旗官。从地位上看，二者的权力实际上有明显的高低不对等关系。在上述文本分析中得出，表面上奥赛罗有对话语的主导权。他多次引发话题，反复对伊阿古进行发问，加上伊阿古多次恭敬的配合，这些都验证了二者身份差异和地位悬殊的事实。但是，仔细对伊阿古与奥赛罗的话轮转化机制进行分析可以发现，奥赛罗的话语支配地位是有问题的。对于奥赛罗大部分的提问，索求信息的话语行为，伊阿古实际不按正常话语程序进行回应的做法暗含着对奥赛罗话语权力的挑战。伊阿古的话语行为表明他在对话中并不是处于被动地位。尽管从结构上，奥赛罗的引发语步占大多数，但从两者对话时奥赛罗话题引起的时机和话题的信息量看，都不足伊阿古的引发话题更具关键性。伊阿古往往首先故意挑起话题，虽然次数不多，但引发的话题都带有指代不明、信息量不足的模糊性特征，引导奥赛罗对此进行连串的发问，并按照自己的话语企图紧密展开话题。与此同时，面对奥赛罗的提问性引发话题，伊阿古顾左右而言他，并在隐晦的回避过程中适时转换新话题，暗暗操纵者话题的进展方向，从而控制奥赛罗的情绪和心理。奥赛罗的话语支配权不断弱化，二者权力的不对等此时不再明显，呈现出均衡的趋势。

2.1.2 “善”与“恶”的对立与均衡

上文提到，伊阿古通过言语策略故意激起奥赛罗的疑心，让其相信自己的妻子和副将有染的莫须有事实。伊阿古在和奥赛罗对话中包含阻碍行为的配合语步，一方面表现了伊阿古的谦卑，一方面也揭露了伊阿古的伪善。“伊阿古是人性之恶的代表”[4]，“内心的邪恶使他仇视世间的一切美好，他享受毁灭的过程和结果”[5]。而“善良威武的奥赛罗”自然成了受害者。两者的“善”与“恶”对立明显。

对于奥赛罗超凡的人格魅力和内心的善，大都有理可循，这里不多赘述。综合上述分析，细究奥赛罗的话语行为，其“恶”的一面却显露无遗。在对话中看出奥赛罗多次表达对妻子的刻骨铭心的爱，但在第三场的结尾部分，奥赛罗多次表示要将苔丝狄蒙娜置于死地。尽管伊阿古想尽办法进行污蔑，但悲剧的缘由不能归咎于伊阿古一人。在奥赛罗的挑唆下，奥赛罗起了疑心后，他并没有和妻子交心，而是选择轻信他人，对心爱的人满心猜忌，并“把主观感当成耳闻目睹的‘事实’”。仅就这一点而言，奥赛罗偏执、狭隘自私的“恶”的一面便可见一斑。他与伊阿古间“善”与“恶”的对立不再突出。

从上述分析发现，在交流时，伊阿古和奥赛罗的话语权力和性格特征趋于均衡状态，人物关系的细微变化彰显了伊阿古使用话语策略的巧妙性和戏剧的进展。综上所述，从话语内容、话语结构、人物的言语行为方面进行戏剧解读，人物的关系与性格便跃然纸上。

2.2 奥赛罗和伊阿古的人物性格分析

通过对奥赛罗和伊阿古的人物关系探究，发现伊阿古和奥赛罗的性格都具有两面性。

一方面，奥赛罗作为将军，是骁勇善战的，但他却轻信谗言，重用身边小人，这两者间的矛盾体现了奥赛罗的有勇无谋的性格特征；此外，奥赛罗对待自己的部下坦荡质朴，经常推心置腹，但却选择不相信自己的妻子，并对其满心猜忌，二者的对比体现了奥赛罗忠厚下的狭隘善妒品行。另一方面，伊阿古成功布局陷害奥赛罗，破坏奥赛罗的婚姻并最终酿成悲剧，这一点说明伊阿古的邪恶性和老奸巨猾。但反观伊阿古的计谋和策略，通过对伊阿古身边人对他所作出的“勇敢”及“诚实”的评价，伊阿古的胆大和精明又不得不让人感到佩服，惋惜伊阿古的聪明和才智只是用错了地方。

莎士比亚塑造的人物性格是复杂多样的，只从单方面评价便泯灭了作者的创作意图。例如就主人公奥赛罗和伊阿古来说，人物及结局的不完美才塑造了人物和剧本的完美性，也才成就了《奥赛罗》在人文主义时期的伟大特性。

3 结 语

从话轮机制视角对莎士比亚戏剧《奥赛罗》主人公之一的伊阿古的话语策略进行了探讨，以此剖析了剧中的主人公伊阿古及奥赛罗的权势地位及人物性格，得出以下结论：(1)聚焦话轮的子话题、话轮长度、话轮的类型和话轮转换框架对戏剧的分析具有较强的解释力；(2)话轮转换框架不仅能帮助解读戏剧情节，展现权势地位及人物性格，还对分析戏剧的主人公及戏剧本身的话语特点具有重要作用；(3)莎士比亚笔下的不少典型人物形象丰满、性格复杂，如果从语言层面进行探究，更显新颖，更具说服力。

[1]陈中梅.诗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270

[2]李华东,俞东明.从话轮转换看权势关系、性格刻画和情节发展[J].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01,24(2):26-30

[3]Honigmann E A J.Othello[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8:210-226

[4]贾廷伟.浅析《奥赛罗》的叙事结构[J].辽宁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 18(1):60-63

[5]刘艳艳,刘艳丽.论《奥赛罗》中伊阿古形象的恶魔性[J].芒种,2014(1):67-68

(责任编辑：刘小阳)

10.3969/j.issn.1673-2006.2017.10.018

2017-06-18

广西研究生教育创新计划项目(YCSW2016011)。

陈秀琪(1991-)，女，安徽阜阳人，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莎士比亚语言。

H08

A

1673-2006(2017)10-007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