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低欲望”中做到极致

□ 本刊记者 管宏业

在“低欲望”中做到极致

□ 本刊记者 管宏业

日本年轻人奉行晚婚、少子，丧失物欲、消费意愿低迷。

这种“无欲”的心态，真的会拉低社会竞争力吗？

物质欲望不等同于精神欲望，物质欲望低的人，不代表精神欲望也低。

每天清晨，距离日本东京都厅不远处的地铁站人流潮动，上班人群摩肩接踵。这是寻常工作日的一个早晨，也是日本几乎所有地铁站里的普遍景象。但对初来乍到的每一个外国人来说，都会发现不寻常的地方。是的，千百人熙来攘往，但没有一个人发出额外的杂音，除了匆匆的脚步声，所有人都在沉默、有序地卖力前行。说实话，真实生活中的“默片”场景多少有些恐怖。

对于热闹惯了的国人而言，日本总是能带来新鲜乃至陌生的一面。两国人外貌相似，但审美、秉性、习俗又是如此不同。我们以大为美，大山大河、大开大合；日本人以小为美，枯山水、小确幸，自得其乐。更大的不同在于，作为全球人均产值最高的发达国家之一，其国民对于物质的需求之低远远超出我们预期。

在地铁站等公共场所，很难看到在中国那样姹紫嫣红的个性化服饰，“黑、白、灰”三色套装是标配；在东京最繁华的新宿街头，除了偶尔闪过的雷克萨斯和丰田皇冠外，再难见到豪华车身影。地陪导游告诉笔者，日本人对豪华车“无感”——2015年日本销售量前10位的车型中，轻自动车、也就是排量在0.6升以下的车型占了近一半。在东京外的部分偏远地区，轻自动车市占率甚至达到了90%。

这种对物质的低需求，被日本未来专家大前研一解读为：低欲望社会。大前研一认为，现在日本年轻人，晚婚、少子，丧失物欲、消费意愿低迷。这种“无欲”的心态，不仅令消费市场大伤，对企业经营模式、经济结构，也将带来重大改变。

现象是那个现象，但“低欲望”真的会拉低社会竞争力吗？

2016年度的诺贝尔奖陆续揭晓，其中生理学/医学奖被日本科学家大隅良典获得。仔细算来，这已经是2000年至今的17个年度里，第17个获得诺贝尔奖的日本人。而且这17个奖项全部是自然科学奖。

按照通俗理解，从上世纪90年代起，日本进入所谓“失去的20年”：政治纷争不断，经济增长停滞。但令人诧异的是，这段时期日本一直非常稳定，依然失业率全球最低、居民幸福指数居全球前列。20年零增长却没有发生任何社会动乱，这若在中国简直是不可思议。

低欲望也好，所谓的“失去20年”的表象下，隐藏着一个远远被我们低估的日本，以及环绕在整个社会氛围里无处不在的“匠心”。

物质欲望不等同于精神欲望，物质欲望低的人，不代表精神欲望也低。大多数日本人生活简朴，对吃、穿、住没有太多要求。相反，人们更加热衷于迷你饮食、循环消费，关注生态及环境的永续性发展。从这个角度来看，对物质的低欲望未必是坏事。

与物质层面的低欲相比，日本社会对精神层面的要求可谓是苛刻。

最根本的一点是，不打扰别人、不给旁人带来麻烦。在日本电车上，做私事是非常违反礼仪的，这不仅包括在车厢里吃东西，也包括大声手机通话。日本人自小灌输的是“耻辱教育法”，给别人添麻烦是最要不得、最该鄙视的品质。倘若是因为自己的过失，给别人带来损失和麻烦，那简直就该谢罪了。

也因此，在日本你能发现，天气预报能够精准到每个小时的气温雨雪变化；电车站指示路牌，能顾细致到“洗手间右转35公尺”；超市出售的苹果，标注着一般甜、稍甜、非常甜，方便顾客根据糖分的偏好挑选……不少人会好奇，这种心如发丝般的细致到底来自于哪里？为何会有如此这种奇特的民族性？

从人类学的角度来讲，日本远离大陆，其地理狭窄，相对多灾多难，有着强烈的保守与团结的民族个性。自传说中的创世之神天照大神之后，它由“万世一系”的天皇和诸侯、武士、平民，构建了金字塔式的社会结构与国家体制，形成了日本社会特有的对天皇、对家族、对雇主、对企业的忠诚之心，也形成了为达到集体目的不惜牺牲、齐心共进的社会风尚。

这种风尚反映到平常生活中，就是当下中国颇为推崇的“匠人文化”，对日本人而言，就是把一件事做到极致。但这种极致并非是多么远大的抱负和目标，而是将当前活、手头事做到更好。

根据日本第一保险公司每年针对小学生的理想调查，“长大后你想做什么？”2015年的结果中，男孩子的理想前五位分别是：足球运动员、棒球运动员、警察、大巴司机和木工师傅。女孩子的前五位分别是：蛋糕店售货员、幼儿园老师、护士和老师。从调查中可以看到，没有老板、没有公务员，甚至没有律师和医生。

日本有一种清酒名为“一滴入魂”，初品绵柔入喉，饮后回味无穷。酒厂方解释，一滴入魂指的不仅是酒水的口感，更说的是匠师在做酒的时候，所浸入的热情和虔诚；在“金泽箔”工艺馆里，一个一分钱大小的合金，被伸展到大约16.5平方米大小，其厚度只有一万分之一毫米。由于太薄，师傅打金箔时必须敛声屏气，否则一不留神就会被鼻息吹走。

我们经常在日本影视剧中听到这样的台词：“我要做日本最好吃的拉面”、“我要弹出最动听的钢琴曲”……从受人尊敬的艺术家到普通的拉面师傅，虽然身份不同，但核心气质是一样的，那就是在日常微不足道、容易忽略的细节中做到极致，于常人目所不及处加倍付出匠心，成为不同行业、不同年龄从业者共同秉承的道与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