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非洲土著婚礼:新娘的聘礼九头牛
2017-11-23郭润祥发自博茨瓦纳
文//图_本刊首席记者 郭润祥(发自博茨瓦纳)
亲历非洲土著婚礼:新娘的聘礼九头牛
文//图_本刊首席记者 郭润祥(发自博茨瓦纳)
2016年10月初的一天,我有幸参加了非洲南部一对茨瓦纳族新人的婚礼。新娘住的村落叫塞维约,距博茨瓦纳的首都西北约500公里,地处卡拉哈里沙漠腹地,很闭塞,听说我们一家是唯一受到邀请的外国来宾,当地土著的婚礼一般不对外公开。进入十月,正值当地雨季,首场豪雨下来才几天,原本灰不溜秋的原野,一下子变得万木葱茏。天刚亮,我们就驱车沿高速公路出发了。
土著新郎毕业于欧洲名校
茨瓦纳族分布于非洲南部,除了博茨瓦纳,赞比亚、津巴布韦、纳米比亚等国都可以找到他们的身影。茨瓦纳人的婚礼非常隆重,一般会持续一整天,从凌晨直到午夜。临近中午,当我们赶到新娘家时,婚礼正进入狂欢,专为婚礼搭建的白色大帐篷周围,一大群舞者将婚礼推向高潮。妇女是狂欢的主角。她们不跟男人呆在一起,而是数十人排成一长溜,衣袂飘飘,边唱边舞,绕着帐篷绕圈,再转到村外,过了一会儿,她们的身影又出现在土路那头的金合欢树影下。
能歌善舞似乎是非洲人与生俱来的天赋,即使是一个还不会走路的婴儿,听到音乐也会随着节奏扭动身子。我听不懂歌词,但由几个声部组成的合唱,和着节奏感强烈的顿脚声,早已携着一股原始的野性扑面而来,如闻天籁。女人们还不时发出一种高亢悦耳的唿哨声,有点像俄语的舌头弹音,又像教堂里管风琴持续发出的高音,如金属般颤动,在这片沙漠小镇上回荡。据知情者说,弹舌音男人学不会,是南部非洲的女人所独有的“专利”。不会弹舌音的男人们显得很腼腆,他们三三两两,或坐在帐篷里,或倚在树荫下喝着啤酒,聊着天,看着女人们盛装起舞。
在非洲,多数部族只有语言,没有文字。虽然殖民者留下的英语、法语至今仍是官方语言,但作为部族的记忆,原住民的古老语言今天仍在使用,如东非及东部非洲的斯瓦希里语、南部非洲的茨瓦纳语……在一些社交场合,甚至是在重大的政治活动中,他们仍习惯于使用自己的语言,其原始情结之顽强,可见一斑。
新郎是当地黑人,大家都叫他罗朗德,毕业于英国剑桥大学,现供职于首都哈博罗内一家国际机构,是我女婿的同事。在村子中央的白色大帐篷里,我们见到了新郎,他高兴地跟我们一一握手,拥抱。此时的帐篷外,新娘正挺着大肚子,在十几个当地少女的簇拥下狂舞。茨瓦纳人的舞蹈功夫体现在脚上,上肢的舞蹈动作不多。他们时而轻柔时而强烈却始终齐整的顿脚声,伴随着节奏感强烈的鼓点,令人想起那些出征的土著武士,手持长矛,身体前倾……此时,新娘踏着鼓点,大幅扭动身体,快速变幻的舞步把脚下的尘土都卷起来了,引来人们一阵阵的叫好声。
虽然饥饿但很重视教育
在整个参加婚礼的人群中,我们的黄皮肤一直是目光集聚的焦点,不管走到哪里,身后都会有一群孩子跟着。当地一家电视台闻讯,专程赶来采访我们。新娘的父亲西装革履,戴着一顶黑色的礼帽,也跑过来跟我们合影。他曾在当地一个钻石矿工作多年,退休时,矿山把一份“企业最有贡献的员工”证书颁发给他,这让他感到非常荣耀。他说最引以为荣的,当然是他的女儿和爱婿。一旁的女婿把岳父的话用英文告诉我们,大家举起酒杯,一起分享老人的骄傲,祝福这对年轻夫妻。
在博茨瓦纳,尽管像新郎这样毕业于西方名校的青年还不多,但政府的全民义务教育制却在为众多求学者铺垫了起飞的跑道。本地的大学毕业生不少,城市里的青年基本上都会讲英文,有的还会说一些中文,这与独立时全国只有4名大学生的情形形成鲜明对比。博茨瓦纳很重视教育。根据当地法律,每个博茨瓦纳人都享有免费受教育的权利,从小学、中学、大学,直到研究生、博士生毕业,学费包括生活费在内,全程由政府买单。
当代非洲的变化也体现在观念的变化上,尽管还达不到博茨瓦纳这样的水平,但不少国家已对全民教育引起重视,并提升到法律的高度。在仍旧贫困的肯尼亚、乌干达等国,政府已把推行国民义务教育弄得有些强制的意味了。在肯尼亚首都内罗毕的街上,只要在上课时间,我很少见到闲逛的学龄期的儿童。据说政府相关部门会经常派人巡视,如果发现有学龄期儿童在街上玩耍,他们会上前询问,并设法找到其父母。如果责任不在小孩,则其父母可能面临拘留处罚。一个从原始社会脱胎不久,还时时面临饥饿的民族,竟能有如此“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的政治远见,令我十分感慨。
博茨瓦纳的公路边常可见到乡村学校,其布局风格与民居不一样。在离新郎家不远的公路边,就有一所这样的学校:白色的小栅栏,把数栋平顶校舍圈入其中。一些汽车轮胎被漆成蓝白两色,排列于校门两侧,作为点缀,也作为孩子们的玩具。博茨瓦纳到处可见废弃物,包括酒瓶、纸箱、轮胎,回收加工工业几乎为零。这种极具非洲土著风格的“废物利用”还出现在幼儿园,成为非洲的城乡一景,也是博茨瓦纳众多乡村学校的通用“名片”。放眼望去,浓密的沙漠丛林中露出白墙灰瓦一角,其间色彩灵动,有如童话。
娘家夜半“谈判”敲定了聘礼
在非洲一些国家,新娘出嫁,按照习俗,娘家要收受一定数量的聘礼。在这些传统的农耕地区,拥有牛羊数量的多寡常常是衡量富贫的一把尺子,故而聘礼形式一般以牛、羊替代货币。而在南部非洲的博茨瓦纳,娘家人会在婚礼前的黎明摸黑与亲家“谈判”,敲定聘礼的数额。秘而不宣的过程,以及其中“讨价还价”的细节,外人很难知晓。因为关系很熟,新郎把整个“谈判”过程悄悄透露给了我。他说,新娘聘礼原定是8头中等个头的肉牛,但娘家人以新娘已怀孕为由,要求亲家增加聘礼,于是双方拉锯一番,最终议定增加一头小牛作为补偿。
帐篷旁边的树荫下支着张小桌子,一名妇女在登记礼品明细。现金礼数并不多,一般每人约30~50普拉,礼簿上登记的多是实物。这时,村口一阵热闹,又有十几位妇女来送礼了,有的抱着盆盆罐罐,有的把踏花被顶在头上,她们排成一长溜,边唱边扭动着身体向这边走来。我注意到,有的礼物还真有点“穿越”:一些几十年前的“古董”,如大大小小的搪瓷盆、煤油炉、白铁桶……这些物品即使在当今中国偏远的乡村,也很难见到。后厨那边,午餐早已开始。地面上摆放着许多三脚大铁鼎,柴火就在下面烧得噼啪作响,里面炖煮着各种食物,供来宾自取。空气中弥漫着某种食品香料的气味,有些陌生。我看到有人把回收来的食物也倒进铁鼎里,与鼎里的食物混在一起烹煮。听说这种情形在非洲许多地方都司空见惯。也许是沙漠贫瘠,物资不丰,人们视食物如图腾,不会轻易浪费一点一滴。对这些煮成糊状的食物,我本能感觉难以消受,为避免难堪,我溜到车上,胡乱啃了一个面包。
受新娘邀请,我们去了她家里。这是一栋平常的农舍,白色的墙,天蓝色的屋顶,与周围的农舍无异。客厅里陈设简单而整洁,没看到电视机,角落里摆着一台冰箱,茶几上码放着亲友送的床上用品,电器不多。听说村民的收入主要来自养殖业。新娘的幸福感挂在脸上,看得出,她很知足。在博茨瓦纳,妇女的权益受到法律保护,而在非洲的许多地区,妇女受歧视的现象还很普遍,而一夫多妻制的流行又进一步加剧了妇女的痛苦。在东部非洲,在乌干达、肯尼亚及刚果的一些原始荒僻之地,一个部落酋长有十几个老婆的情形并不鲜见。在这些地方,妇女是赚钱的机器,即使是知识女性,每个月赚取的工资也得全部交给丈夫,不然就会遭到族人的非难。妇女还是理所当然的产子机器。在一些贫困的非洲国家,一个妇女生六七个孩子是很平常的事。贫困、疾病和父母离异导致的弃儿增多,早已成为一个难以治愈的社会痼疾。奇怪的是,男人可以抛弃家庭而不会受到追责。故当地评判孤儿的标准,是这个孩子还有没有母亲。如果母亲不在了,即使还有父亲,这个孩子也属于需要社会救助的孤儿。流浪儿乞讨已司空见惯。知情人说,连弃儿都救助不过来,哪会有儿童被拐卖。
黄昏时分,一群男人走出帐篷,往村口走去。他们是新婚夫妻双方的亲属代表。按照当地习俗,婚礼后,他们将坐到一起议事,议事内容听说对妇女是保密的,我们也不得而知,心想大概与夫妻俩和双方家族的利益相关吧。村口的沙地上,早已摆好了一大圈椅子。此时天色已晚,我们也辞别这对新人,踏上归程。经过村口土路时,路两边不知何时已停满了小车,其中不乏我们所称的豪车,一辆挨一辆,把数百米长的路基塞得满满当当。一个沙漠中的偏僻村落,不仅富裕,还把婚礼办得如此有情调。一路上,我们不时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