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鲤与他

李琦

“你来了。”它掩在重重风荷之后寂寞道。

它是这片荷池里的一尾红鲤。

它的记忆力真的真的很差，甚至不记得自己多大了。不过，吐泡泡倒是它唯一记得住的爱好，简直成了本能。荷池里有着数不清的荷，却只有它一条鱼。自由自在地畅游，霸占整个池子，足以令它睥睨其他忙忙碌碌生存的同类。

红鲤这种混吃等死的日子，被一把鱼食给打破了。一个夏日炎炎的午后，它停歇在岸边，一粒粒散发着奇异鲜香的小丸子从天而降，击碎了平静的水面，滚落在目瞪口呆的它身边。它惊怒交加地游到水面，想看看是谁入侵了自己的地盘，结果却看见了一个从未见过的生物——他，趴在池边漆红的木栏上，倒映着水色的眼睛柔波微漾，嘴边浮现了两个浅浅的小窝。红鲤被认知外的生物惊得忘记了愤怒，勇气顿时烟消云散。它很没骨气地迅速逃开了，游回安全的重重荷林之下。

日落星沉，又是新的一天。红鲤快活地吐着泡泡吓跑了停留在荷花上的蜻蜓时，一阵奇怪的晃动传来，它疑惑地游向来源处，顿时吓住了，一个从未见过的生物嘴边落着两个小窝，见它出现，奇怪的他一挥手，带着奇异鲜香的小颗粒撒落在它的四周。它不知是吓傻了还是咋的，居然耐不住馋接了一粒不知是不是有毒的东西下咽。嗯，从未尝过的美味。

奇怪的循环开始了，忘记——惊吓——忘记，渐渐地，红鲤发现自己好像克服了记性差的毛病，游到池边等待变成了一种潜意识的喜悦，鱼食落下的那一刻张开嘴吃成为和吐泡泡一样的本能。某一天，吃饱喝足的它抬头仰望那个生物时，突然发现他的眼眸中少了一分光彩，脸色有些青白，嘴角的小窝不见了。去哪里了？它纳闷地吐着泡泡。吐着吐着，那对小窝居然浅浅显露出来，它愣住了，下意识又吐了一个，果然那对小窝如往常般挂在了他的嘴边。

于是，平日里用来消遣的吐泡泡成为红鲤认真练习的任务。尽管，有时候它会迷糊自己吐泡泡的初衷，却依旧勤奋地练习，争取吐出一串完美的泡泡。某一天以后，奇怪的生物再也没有来过，它却有了午后到池边等候的习惯。又是一个奇怪的循环，吐泡泡——等待——吐泡泡。

你看，我已经会吐出一串漂亮的泡泡了，你为什么还不来看看我呢？

于是，红鲤开始了在池边无休止的等候。在夏日灼热的水面下等候，在冬日结起的冰层下等候。昔日被它戏弄的蜻蜓立在荷叶上嘲笑着它的愚蠢，清风带来了荷花慈悲的叹息。时间再次凝固住了，等待却使它逐渐衰弱。最后，连蜻蜓都同情它了。

一日，蜻蜓尖叫道：“红鲤，你看——”

红鲤茫然抬头，熟悉的生物终于回来了，他一如既往地挂着嘴角的小酒窝，它用尽全力吐出最好的泡泡，用力到整条鱼向后露出了白肚皮，用力到沉入水底再也游不起來。

“你在看什么？这个小荷池里有什么呢？”

他看着一串泡泡浮上水面，折射出七彩的光，闻言微笑着露出一对浅浅的酒窝道：“刚才好像看见一条鱼吐泡泡了。”

“这么小的荷池，怎么会有鱼？”

“不知道。哦，我弟弟倒是经常带着鱼食来这里。”

“就是你那个病死的兄弟？”

“是啊，多少年了。”看着被泛着光芒的水面，他想起那也是个阳光灿烂的夏日。

（作者系韩山师范学院档案学2015级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