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饮
2017-11-22秦淮桑
◎秦淮桑
草木饮
◎秦淮桑
昔年王晫春日看花,郊行一二里许,至足力小疲,口亦少渴,忽逢解事僧邀至精舍,未通姓名,便进佳茗,茶汤清亮,香气厚足,踞竹床连啜数瓯,心思愈发清朗畅达,果是“窗明几净室空虚,尽道幽人一事无。莫道幽人无一事,汲泉承露煮新茶”,新茶馥郁,饮一口润喉解渴,再饮清心涤烦,令人疲倦顿消。
又有苏东坡夏初石潭谢雨道上问茶,“簌簌衣巾落枣花,村南村北响缲车,牛衣古柳卖黄瓜。酒困路长惟欲睡,日高人渴漫思茶。敲门试问野人家”,日高人困,倘敲开一扇半掩的柴门,讨得一盏清茶,咕咚咕咚作牛饮,饮时不见禅,不见雅,只有清润与甘甜,何尝不是人生一乐事?
那访友归来的屋主人,手执茶壶,为酒困思茶的诗人频频续上,味道淡了,则换上新茶,再沏一壶。山家茶水或许不够鲜灵,只胜在入口酣畅、醇和,耐人回味。饮罢言别,日已西斜,枣花细细,铺满来时路,而柳树影里摇着蒲扇卖瓜果的小贩早已收摊回家。
读罢诗书看晚霞,忽而有些羡慕那粒粘在诗人衣襟的小小枣花,你说它静悄悄落入一只粗瓷大碗的时候该有多美?何况碗底余有茶香,茶香隐隐,幽幽,又绵长。
记得那年五月,天微雨时,我打了伞,走进康乐茶城,许是因为天光尚早,又兼着落雨微寒,来人并不多,除了店家便是行人三三两两。
路过一家普洱茶庄,看人专心沏茶,便恍然觉得她该是白墙黛瓦篷窗下,眉淡如秋水、朱粉不深匀的美人,汲泉烧水煮茶,倾注入壶,洗茶涤杯,轻烟袅袅自生禅意。而她低眉分茶,眼含笑意,又使人如沐春风,禁不住心下悦然,微微一醉,仿佛做了一回清淡出尘的古人。
草木门巷里,清风翻过蔷薇架,流水送来芰荷香,有时白云过,为一石缝间葺满青苔的小路添几笔幽微数痕深致,有时莺啼燕语,声声婉转脆嫩,将这夏时景致衬得愈加幽静可人。那人沐手焚香,摆开茶席,而我款款落座,不言,已是十分欢喜。
心里也曾有过热切的愿,盼着在春天的时候和一个人去澜沧,天晴我们戴草帽,天雨我们披蓑衣,跟着面容朴实的茶人上山,在老茶树下小坐,听风从枝枝叶叶间穿过,将一片片青翠欲滴的浓阴摇落,落在眉睫、在衣襟、在手心,有干净好闻的味道。我们歇息片刻,去帮人采茶,伸手掐下模样鲜灵的嫩芽,放到竹篓里,听人说起做茶的事情,只觉得心生向往。但因种种原因,澜沧茶山之行终未能成。
我如今只盼着,有一日出门踏青,郊行数里,行到水穷处,不见穷,不见水,只见炊烟袅袅如云纱,有人拾了松枝在石案边煮水煎茶,见我路过,便蔼然一笑,说:“你来帮我添柴吧,我请你喝茶。”那时,我必然要轻轻答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