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木心

文／华琨

邂逅木心

文／华琨

真正喜欢上木心并不是因为《从前慢》这首诗，而是偶然间看了篇文章，合卷后呆了半晌，心中竟是享受与忧惧参半，尤其是结尾，写得平淡无奇却蕴含深意。这篇《童年随之而去》，激起我搜索木心文字的兴趣，自此案台多了几套木心的书。

最喜欢木心的俳句，简单深奥，有说不尽的素淡的浓愁。有人说生不逢时是人生的大悲哀，而木心认为，真正悲到骨子里的命运，是你时时刻刻的不知如何是好。陶渊明“晨兴理荒秽，戴月荷锄归”，归田隐逸，树立了自己的理想洞天；王维也可以恋栈怀禄地半官半隐着，过得逍遥自在，可以“掌管”的命运如何也算不上大悲哀。木心的文字如同一把钝刃的匕首，慢慢为你剥开满目疮痍的历史：混乱癫狂的年代，疯舞的群魔管制你，欲占据你的精神使你麻木成一个木偶，抑或也成魔。太多人在惊惧中选择匆匆逃离，木心却不以为然，“以死殉道，虽为最高境界，却不可取；以不死殉道，比以死殉道还要难。”而智者恰恰是对一切都发生讶异而不大惊小怪的人。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木心过天命之年，以追求艺术为由毅然负笈去国，来到纽约，想必他与故土的人、事早已有着大大的违和。62岁那年，木心表示述而不作，在美国为一群因文化断层而内心空乏的旅美艺术家讲世界文学史，长达五年的“远征”完全出于对文学的痴狂。几十年后，昔人已逝，讲课笔记被陈丹青整理并出版，随着《文学回忆录》的热销，继而引发一系列以贬斥为主流的评论热潮。很认真地读完上下两册，自觉这是一部极为考验读者的书，你要具有极大的耐心和包容性，一方面要有读下去的耐心，读下去便柳暗花明，受益匪浅；另一方面要有对木心断言之“轻狂”的涵容。传统的中庸之道温和、圆融，所以我们极少听到真话：有如宝钗者，谨遵处世之道，为人八面玲珑，说话更是贴心贴肺；再如历代的御用文人，永远把自己放在道德的制高点，其语聒噪鄙俗、假情假意。而木心呢？他博览古今，有观点，又愿意不违心地说出来，这难道不是令人敬仰的品质吗？毋庸置疑，学问与人格，永远是人格至上。关于书中的观点，我们可以自己辨别与筛选，而我更愿相信独到的见解比四平八稳的话更有价值。

2006年，木心从美国回到故土，结束了20多年的漂泊生活，隐居乌镇。5年后的冬日，这位孤独的老人在水乡一隅沉沉睡去，再没醒来。翻开《鱼丽之宴》：“很多人的失落，是违背了自己少年时的立志。自认为成熟，自认为练达，自认为精明，从前多幼稚，总算看透了，想穿了。于是，我们就此变成自己年少时最憎恶的那种人。”木心的一生就是在践行自己的初衷，看似冷峻的外表，其实有着不以己之遭遇而尖刻天下的温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