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中国对美公共外交:舆论态势与认知空间
2017-11-21王莉丽
王莉丽
当前中国对美公共外交:舆论态势与认知空间
王莉丽
从全球范围来看,国际政治经济正处于急剧变化的历史转折期,在以欧美经济发达国家为代表的“反全球化”浪潮中,中国等新兴经济体和发展中国家的全球化进程方兴未艾,中国将迎着“反全球化”浪潮继续推动全球化的发展。当前,中美关系的整体态势和舆论走向非常复杂,存在很大不确定性,中美两国精英界和普通公众舆论对彼此的判断和认知还存在很大转换与提升的空间。随着中美硬实力对比的变化,中美关系进入新的发展阶段,其中一个突出的特征就是两国间战略竞争和战略猜疑的加剧。但是,中美合作大于分歧和竞争。公共外交作为政府外交的有益补充,对于中美之间加强理解、提升战略互信发挥着重要作用。
中美关系 公共外交 精英舆论 公众舆论
[作者介绍] 王莉丽,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副院长、研究员,新闻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公共外交、智库建设、舆论传播研究。
自中美建交以来,中美关系中的利益交融日益密切、互利合作日益广泛,但一些深层次结构性矛盾并未得到缓解。随着中美两国实力对比出现的变化和中美在全球区域竞争的不断加强,加之新媒体技术的快速发展导致的舆论传播的不可控,美国对中国快速崛起的防范心理和猜疑不断加重,中美两国相互间误解、误读日益频繁。唐纳德·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一定程度上是西方国家“反全球化”浪潮作用的结果,给全球政治、经济、外交格局带来一系列前所未有的变化,未来的中美关系将面临更多不确定性、更大的挑战。
中美关系当前的一个关键问题在于避免误解和误判,如何避免误解和误判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美国能否重新界定它对中国的历史期望,避免把中国当作“假想敌”。而美国公众舆论对中国的认知和印象则在很大程度上受制于中国对美公共外交成效的影响。中美两国亟须通过公共外交加强理解、对话与合作,构建相互信任的基石。
一、 中美公共外交的国际环境和舆论态势
全球化进程使国家间的经济、社会联系日渐密切,不仅改变和重塑了国际关系的内容和国际政治、经济、文化环境,也改变了外交的形式并推动了外交的公开化和民主化进程,公共外交应运而生成为世界各主要大国进行文化输出和意识形态对抗的重要手段。冷战结束后,伴随着全球化进程的不断深化,各主要大国和许多中小国家纷纷把公共外交纳入国家的外交战略。应该说,全球化既为公共外交的兴起提供了前提和条件,也成为公共外交发展的重要推动力。
从全球范围来看,当前国际政治经济正处于急剧变化的历史转折期,许多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开始由释放市场力量朝保护主义的方向逆转,公众对国际事务的舆论开始出现从支持自由主义的国际秩序向孤立主义立场转变,民粹主义大行其道,“反全球化”浪流涌动,2016年发生的英国脱欧、美国大选等重大事件让全球化遭遇前所未有的挑战。鉴于全球化与公共外交之间的密切关系,“反全球化”浪潮是否意味着公共外交重要性的减弱?答案是否定的。人类社会是围绕着意识形态、经济、军事、政治这四种权力资源而形成和发展的,全球化不是单一的过程,而是涉及意识形态、经济、军事、政治四种权力来源的全球化,每一种权力来源都具有不同的节奏。*迈克尔·曼:《社会权力的来源》,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1~7页。在当前的以欧美经济发达国家为代表的“反全球化”浪潮中,以中国等国为代表的新兴经济体和发展中国家的全球化正方兴未艾,并且在国际秩序和全球治理体系中发挥着越来越大的作用。正如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所指出的,总体而言,经济全球化符合经济规律,符合各方利益;全球化是一个不依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不可逆转的客观进程;不同意识形态、不同发展程度的国家,不管是否愿意,都将或早或迟、或主动或被动地卷入其中。*习近平:“坚定不移引领经济全球化进程”,http://money.163.com/16/1123/09/C6I00FDA002580S6.html.(上网时间:2016年11月30日)在“反全球化”浪潮的背景下,中国将继续推动全球化的发展,这其中,加强对美公共外交既是一项重大的国家战略,更是一项紧迫的现实任务。
21世纪中美关系的实力基础已经发生很大变化,中国的战略主动权越来越大,有研究甚至认为,中国已超越美国成为综合国力世界第一大国。*胡鞍钢、郑云峰、高宇宁:“对中美综合国力的评估:1990-2013”,《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1期,第26~27页。公共外交的开展不仅仅是信息的传播与文化、思想的交流,其背后的深层次动力和支撑力量是一国以经济和军事为基础的硬实力。随着中美硬实力对比的变化,中美关系也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其中一个突出的特征就是两国间战略竞争和战略猜疑的加剧。虽然摩擦不断,但中美两国关系在过去一段时间里仍保持着总体稳定态势,经济合作进一步加深,两国在维护国际秩序和在第三国合作方面不断拓展新领域,中美合作大于分歧和竞争。美国新任总统特朗普未来的对华政策上具有很大不确定性,尽管他在竞选期间提出了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把中国界定为汇率操控国、对中国商品征收45%的关税等竞选策略,但其首要目标是重振美国经济、提供就业率、加强美国基础设施建设,这些目标的实现也需要世界的和平稳定以及中国的支持与合作。从整体上看,中美关系仍有不小合作空间,而中美公共外交将为中美关系的发展构建理解和互信的基石。
中国对美公共外交面临的公众舆论主要分为两大类,一是以美国智库、媒体、利益集团等为代表的精英舆论,二是普通公众舆论。美国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和中国战略文化促进会共同发表的一份舆情分析报告显示,第一,中国精英和普通民众并未将美国视为敌人,而美国精英和普通民众也并不把中国视为美国的主要安全威胁;第二,中美精英及普通民众重视合作甚于竞争;第三,两国精英都将经济领域看作最具潜力的合作领域,美国公众更关心美国债务、就业岗位向中国转移、与中国的贸易赤字等问题。*罗援、刘向东、史文、杜睿清:“中美安全关注调查——对方眼中的我”,http://carnegieendowment.org/files/us_china_security_perceptions_report_CHINESE1.pdf(上网时间:2016年12月27日)整体而言,中国对美公共外交面临的舆论态势比较复杂,美国精英舆论和普通公众舆论对中国的认知存在着很大的转换与提升的空间。
从精英舆论的角度来看,自2015年以来,美国精英舆论界围绕对华政策展开大辩论,这场辩论中既有积极的声音,也有唱衰中国的论调,概括而言主要分为“适应”、“遏制”、“全球合作”三派观点。主张“适应”观点的学者认为,中国影响力的提升不可避免,这是美国应接受的结果。支持“遏制”政策的人认为,美国和中国在地区甚至全球利益上存在根本矛盾,因此呼吁美国动员政治、军事及经济力量,阻止中国成为地区首要力量。“全球合作”论者则指出,“适应”和“遏制”政策均有合理之处,但激进地、单独地运用其中任一手腕均不恰当,都会威胁美国重要利益,“全球合作”政策更为明智,美国应寻求中国能够在支持全球体系方面发挥更大作用的议题。*Jeffrey Bader, “A Framework for U.S. Policy toward China”, https://www.brookings.edu/research/a-framework-for-u-s-policy-toward-china/.(上网时间:2016年10月20日)特朗普本人及其政策幕僚更多持有的是对华“遏制”的强硬论调。这样的精英舆论态势对中美公共外交提出了严峻的挑战。
从普通公众舆论的角度来看,根据美国芝加哥全球事务委员会的调查,美国民众对美中双边关系的重要性认知度很高,有88%的人将美中关系定义为“重要”,这当中又有50%以上的人认为美中关系“至关重要”。*Karl Friedhoff and Dina Smeltz,“Americans View Relations with China as Important despite Some Mistrust”, https://www.thechicagocouncil.org/publication/americans-view-relations-china-important-despite-some-mistrust.(上网时间:2016年10月20日)这为中美公共外交的开展提供了一定的民意基础。盖洛普2016年2月发布的调查显示,尽管中国经济增速放缓,但更多的美国人相信中国是世界上的主导经济体,而美国不是,有50%的美国人认为中国是当今世界的超级经济体。*Lydia Saad,“Americans See China as Top Economy Now, but U.S. in Future”,http://www.gallup.com/poll/189347/americans-china-top-economy-future.aspx?g_source=Americans%20opinion%20of%20CHina&g_medium=search&g_campaign=tiles.(上网时间:2016年10月20日)2015 年 6 月,美国皮尤研究中心的民意调查显示,总体而言,美国和中国公众对彼此的好感度都不是很高,但两国青年人对彼此国家持有的好感度普遍高于中老年人。数据显示,18~29岁的美国人对中国的好感度为55%,50岁以上的美国人仅为27%,中国的情况也是类似。*Richard Wike,“Six Facts about How Americans and Chinese See Each Other”,Pew Research Center,March 31,2016.http://www.pewresearch.org/fact-tank/2016/03/30/6-facts-about-how-americans-and-chinese-see-each-other/.(上网时间:2016年10月20日)这就表明美国普通公众对美中关系重要性的认知、对中国经济强大的认可与对中国的好感度并不成正比。
为了促进中美关系的发展,近年来中国政府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加强对美公共外交的力度,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对中国国际形象和软实力的提升起到了良好的推动作用。美国国会参议院在2011年2月发表的一份工作报告中指出,中国正扩大其触角,通过文化机构和媒体争取美国民心。*参见中国新闻网:“美报告:公共外交落后中国 需多措并举应对挑战”,http://www.chinanews.com/gj/2011/02-14/2841195.shtml.(上网时间2016年11月1日)由此可见,中国对美公共外交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不可回避的是,由于中美之间在历史文化、意识形态和政治体制方面存在着结构性差异,*Jae Ho Chung, “Decoding the Evolutionary Path of Chinese Foreign Policy”,East Asia,December 10,2010,p.8.加之“反全球化”浪潮的作用,中国迫切需要通过适应当前形势的公共外交,塑造和维护和平、合作、发展、共赢的大国外交形象,以确保国家战略和外交政策的顺利实施。
二、加强以文化为基础建构的公共外交
“软实力”理论认为,一个国家的软实力主要有三个来源:文化、政治价值观以及对外政策。*约瑟夫·奈最初在其 1990年出版的著作中提出“软实力”这一概念, 参见 Joseph Nye,The Changing Nature of American Power,New York: Basic Books, 1990.奈在 2004年的著作中比较全面系统地讨论了软实力问题, 参见 Joseph Nye,Soft Power : The Means to Success in World Politics,New York: Public Affairs, 2004.在对软实力的分析中,约瑟夫·奈把文化因素置于首位。在后冷战时代,传统国际关系理论所忽视的文化因素在国际关系中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而且愈益增强。中国对美公共外交的开展,在内容建构上可以软实力理论为框架,把文化作为公共外交内容的基础和核心。
文化因素在美国公共外交中主要通过各种信息传播活动和文化交流发挥出“润物细无声”的作用。约瑟夫·约菲曾指出,“美国文化,无论通俗的还是高雅的,都向外散射着只有罗马帝国时代才得以一见的炽热,而且方式新颖迂回,美国的软实力才真正造就了一个日不落帝国。”*约瑟夫·奈、王缉思、赵明昊:“中国软实力的兴起及其对美国的影响”,《世界经济与政治》,2009年第6期,第6~12页。也有中国学者认为,“在美国人看来,新闻、广播、图书、出版、电影、电视、音乐、舞蹈、戏剧、文学、美术、教育、体育、卫生与科学技术等等都是向各国进行‘思想战’的可供利用的‘兵种’”。*钟亚平:“从‘超越遏制战略’看全球化的本质”,《哲学研究》,1999年第12期,第19~20页。信息活动主要通过广播、电视、电影、报纸、书刊和互联网等各种媒介在全球范围内产生影响力。美国政府与民间组织的文化交流活动主要包括国际访问者项目、人才交流项目、建立美国中心、语言培训、围绕相关主题举办展览等,其中尤为值得一提的是好莱坞电影和富布赖特项目。从一战、二战直至苏联解体,好莱坞在美国的公共外交中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好莱坞电影占据世界电影市场的垄断地位,影响着全球观众的思想观念和审美品位。电影以镜头作为基本的语言单位,统摄于主创者的理念、信仰、审美取向,在传播意识形态方面比其他文化产品更具优势。从战争期间带有明显宣传色彩和意识形态的电影到现在风靡全球的好莱坞大片,美国电影在意识形态、艺术价值、商业价值三方面实现了高度统一,在全世界播放的同时,塑造了全球公众的视觉思维和听觉类型,定位了他们的价值取向和审美趣味,乃至重新整合了人们的历史记忆和文化认同,*雷基斯·迪布瓦:《好莱坞——电影与意识形态》,商务印书馆,2014年,第4~5页。成为宣传美国价值观、世界观的重要载体。而创始于1948年的富布莱特项目则是迄今世界上活动规模最大、涉及人数最多的国际文化交流项目。该项目主要用来资助美国和世界各国的学生、专家学者等出国或到美国进行学习、访问和研究。这些受到资助的人往往成为所在国的学术精英或政府要员,*“中美富布赖特项目介绍”,http://chinese.usembassy-china.org.cn/fulbright_about.html.(上网时间:2015年4月7日)或多或少地把自己的经历、感受带到工作和日常生活中。通过这种文化交流活动,美国在全世界培育了一批对美国的价值观与外交政策持有积极态度的的精英群体。
反观中国对美公共外交,近年来在信息传播和文化交流上投入了很大资源,也取得了一定成效,但还缺乏像好莱坞电影和富布莱特项目这类核心文化产品。据有关研究显示,40.6%的美国人认为中国有非常丰富的文化遗产,但是72.5%的美国人认为中国没有非常吸引人的流行文化。*吴晓萍:“中国形象的提升:来自孔子学院教学的启示——基于麻省大学波士顿分校和布莱恩特大学孔子学院问卷的实证分析”,《外交评论》, 2011年第1期,第94~96页。为了有所改进,中国可以把电影和孔子学院作为着力点,充分运用好电影这种具有普适性的艺术语言,发挥好孔子学院作为文化传播力量的作用,淡化政府和意识形态色彩,使自己的公共外交更具功效。
目前,中国电影能够在中美公共外交中发挥作用主要通过国际电影节获奖和在海外院线上映两种渠道。从整体上来看,这些进入国际视野的中国电影,或是表现相对压抑的社会背景下个体情感和人性,或是表现大历史背景下小人物的悲剧,更多地表现了中国社会在某些时期的秩序混乱、贫富悬殊、阶层对立,影片中所体现的中国民俗和中国元素更多是带有一定的猎奇和夸张。中国电影在国际舞台上的传播并没有对我国的国家形象产生正面的建构作用,对中国的核心价值观和当代文化呈现明显不足。孔子学院的运作是中国文化公共外交的一项壮举,美国是全美洲甚至是全球孔子学院和孔子课堂的重镇,截至2015年12月1日,孔子学院在美国共设立109所,孔子课堂348所,分别占全球孔子学院的21.8%,孔子课堂的34.8%。*数据来源于孔子学院总部/国家汉办网站http://www.hanban.edu.cn/confuciousinstitutes/node_10961.htm.(上网时间:2016年9月1日)孔子学院在全美的地域分布和战略布局为中国对美公共外交的开展提供了很好的平台,但近年来却遭遇美国国内的强烈质疑,认为孔子学院是一个文化入侵机构、政府的政治宣传工具。有美国学者更是将孔子学院比喻为“特洛伊木马”,认为孔子学院外表温和宽厚的形象实际上包含了政治野心。*James Paradise,”China and International Harmony:The Role of Confucius Institutes in Bolstering Beijing`s Soft Power”,Asian Survey,V01.49,No.4,2009, pp. 647-669.究其原因,除了中美关系中意识形态上的结构性问题、孔子学院定位的官方色彩过于浓厚之外,孔子学院本身的文化符号及其流于表面化是最大的原因。国际上有德国的歌德学院和西班牙的塞万提斯学院,孔子形象相对于歌德、塞万提斯来说,并非完全符合西方价值观念。孔子所代表的儒家文化思想在美国被视为一种具有宗教色彩的文化形态。某些西方媒体认为,孔子控制着中国人的思维,造就了保守的国民性格,导致了中美社会发展的鸿沟。*张涛:“‘反文明’的文明圣人:排华酝酿时期美国媒体的孔子形象”,《史学集刊》, 2009年第5期,第98~106页。事实上,儒家思想有两种不同的形态,一是作为官方意识形态的儒家文化,另一个是作为理念形态的儒家文化。*汤一介:“评亨廷顿的‘文明的冲突’”,《哲学研究》, 1994年第3期,第17~21页。这一点需要孔子学院在美国乃至全球的文化外交中首先阐释清楚,应在此基础上对孔子学院进行全面改革和品牌塑造,将其打造成为中国对美公共外交的主要工具。
无论是中国电影、孔子学院还是其他的文化产品或者文化沟通载体,中国对美公共外交要深入挖掘研究中国文化更深层次的思想内涵,讲清其历史渊源和存在合理性,要为传统文化赋予时代内涵,加强文化创新。要使得传统文化与现代文化在国际舞台上都能得到广泛的呈现和传播。这既需要国家层面的制度建设,也需要在加强对中国文化内涵的深入研究和明确阐释。
三、充分利用新媒体的传播力
传统媒介的单向度传播使得受众参与感弱而距离感强,新媒体的传播活动具有开放、多元、瞬时、互动、无障碍等传统媒体难以企及的优势,更加注重目标公众的反馈和参与,因此成为表达意见、建立认同和塑造行为的重要媒介。2016年的美国总统大选中,特朗普充分利用了新媒体的传播特点和优势,打破了传统的选举律,在美国主流媒体几乎一边倒的不利情况下赢得了大选。新媒体时代,民族国家主权在一定程度上被弱化了,一国政府可以利用新媒体将本国的外交决策、文化价值观、意识形态等源源不断地传送到他国,影响其民众的文化心理和意识形态。
美国很早就意识到新媒体在公共外交中的巨大作用,其新媒体公共外交实践几乎是伴随着每一种新媒体形态的出现而同步展开。自“9·11”之后,美国政府紧跟新媒体发展趋势和潮流,使用可供支配的各种新媒体平台,包括博客、视频网站、社交网站等。同时,美在全媒体平台上有针对性地进行差异化传播,目前已形成一套以新媒体为依托,以意见领袖为主要角色,日常信息传播和特定事件营销相结合,针对重点对象进行精准新媒体公共外交的模式,对全球传播美国的政治主张和价值观。美国国务院的“E外交”、白宫的“Web2.0时代”、五角大楼的“网络司令部”三位一体,都显示其新媒体公共外交日益成熟。白宫主动与社交媒体建立合作关系,及时公布美国总统的活动信息和政策动态,并与全球网民互动。美国国务院与一些主要的新媒体公司及哥伦比亚大学法学院等建立了基于互联网的全球网络,还建立了由阿拉伯语、波斯语和乌尔都语人才组成的数字外联小组,参与伊斯兰世界的网站及聊天室讨论,为赢得攻心战略而努力。*檀有志:“网络外交——美国公共外交的一件新式武器”,《国际论坛》, 2010年第1期,第4~5页。美国尤其重视通过强化使用互联网现代信息技术和脸书、推特等网络社交平台,积极扩大对外接触面,确保美国政策观点在新媒体对话空间中得到传播。美国驻华大使馆的微博,正是其利用网络平台对华公共外交的经典案例。自2009年3月在新浪和腾讯等平台开设账户以来,美国驻华使馆便利用其向中国介绍美国的政治、社会发展、中美文化交流和双边外交等情况,根据中国社会热点问题设定议题吸引公众参与讨论,意在传递信息、监测舆情、引导舆论。这在诸多利用社交媒体开展公共外交的各国驻华使馆中是独一无二的。
中国政府在公共外交的新媒体传播媒介领域已投入巨资并初见成效,外交部官方网站、中国外交论坛都已经成为重要的公共外交通道。中国的新媒体对外传播已形成“6+3”新闻网站(即六大中央级网站和三大地区性网站)的局面。2009年底,国家网络电视播出机构——中国网络电视台(简称CNTV)正式开播,开创了以视听互动为核心、融网络特色与电视特色于一体的全球化、多语种、多终端的网络视频公共服务平台。*王莉丽:“提升国际传播的能力与效果”,《新闻战线》,2012年第4期,第77页。2011年,外交部新闻司开设新浪微博“外交小灵通”,以轻松、灵活的方式传播中国的外交信息,成为中国公共外交新媒体化的一个重要标志。2016年底,中国国际电视台(中国环球电视网)开播。近年来,一些主流媒体、驻外外交机构在海外社交媒体平台也陆续开设了账号,但大多建立时间不长,发布帖文的频率不高,缺乏主动传播和议程设置意识,从而使社交媒体在中美公共外交中呈现出单向性和不对称性的特点。总体来看,中国目前的新媒体公共外交还停留在传统主流媒体网络化的思维层面,未能充分发挥新媒体公共外交的影响力。
在反全球化、反精英的浪潮下,美国普通民众对传统主流媒体普遍缺乏信任,新媒体正在成为美国的“新主流媒体”,具有巨大的舆论影响力。美国皮尤研究中心的数据显示,18~29 岁的美国年轻人中有2/3将社交媒体认定为最主要的信息接收工具,在“被遗忘的一代”与“婴儿潮一代”中分别达到了50%和40%。脸书的月度活跃用户超过16 亿,推特每月活跃用户数量达到3.85 亿。*张天培、丑则静:“美国大选,主流媒体为何错得如此离谱”,《新闻战线》,2016年第23期,第130~131页。在这样的背景下,为了有效的开展对美公共外交,中国应把新媒体作为 “新主流媒体”进行全面布局和构建,尤其要重视在社交媒体平台上进行有针对性的议程设置和舆论引领。新媒体已经成为中美软实力竞争的重要平台,中国对主要国际社交媒体的访问限制很大程度上是为了防止因跨境信息流动失控而危及政治安全和社会稳定,但客观上也不利于中国通过网络空间拓展软实力。如美国在新媒体公共外交领域的强势地位和进取态势进一步发展,将使中国面临不利的竞争局面。*汪晓风:“社交媒体在美国对华外交中的运用”,《美国研究》,2014年第1期,第57~59页。在宏观层面,政府管理部门要运用互联网思维,尊重新媒体传播规律,从“信息控制者”转变为“信息管理者”,为中国的新媒体公共外交创造政策空间、提供创新技术支持。在微观层面,政府机构、主流媒体、智库等多元化的公共外交行动主体应全面提升新媒体传播的意识和能力,在新媒体空间形成以政府为主导的多中心舆论传播格局,发挥不同公共外交主体的舆论传播优势;要加强国际社交媒体平台的建设和本土化运作,与美国受众进行双向交流和分享。
四、面对精英群体与普通公众的舆论影响机制
公共外交的作用机制是通过影响他国的公众舆论来塑造有利于本国的国际舆论环境。长期以来,中国公共外交在目标受众的选择上存在一定误区。在全球层面,按照不同国家的经济总量高低,中国公共外交资源投放呈现“重美欧日,轻亚非拉”的格局,在国家层面,又表现为“重精英,轻草根”的状态。在“反全球化”浪潮和新媒体影响力全面扩展的时代,这种外交思维有必要做出调整。2016年美国大选反映出美国国内政治中精英舆论与普通公众舆论的差异,为中国对美公共外交的开展提供了启示。中国应确立对精英群体与普通公众双管齐下的舆论影响机制。具体而言,一方面要确立以智库为中心的精英舆论影响机制,加强对美智库的公共外交;另一方面要加强对美国普通公众舆论的直接影响力,特别是把青年群体作为影响的重点。
精英舆论导向论认为,任何一个社会在任何时期必然有一批精英在国家政治社会生活中发挥重要作用。遍布美国各地的智库就是给精英们提供的思考辩论、献计献策的场所。在美国对外关系中,精英舆论的作用尤为显著。*袁明:“略论中国在美国的形象:兼议‘精英舆论’”,《美国研究》,1989年第1期,第41页。舆论精英和政策精英虽然人数少,但对专业问题的分析较一般民众更为理性、深入,容易引起政府决策层的重视。精英舆论对大众舆论具有较强的引导性和疏导力。*唐小松:“中国公共外交的发展及其体系构建”,《现代国际关系》,2006年第2期,第46页。美国社会学家约翰·加尔东按照公众所处社会地位不同进行舆论分层时,把经常能对政策施加影响的智库、大众传媒、利益集团等视为精英舆论的主要构成要素。*Johan Galtung,“Foreign Policy Opinion as a Function of Social Position”,Journal of Peace Research, Vol.1,1964,pp. 206-208.从舆论学的视角看,美国外交政策的制定实际是在一定的“场”中进行的,美国智库在“外交政策舆论场”中始终居于舆论领袖、舆论生产者与传播者的“舆论聚散核心”地位。*王莉丽:《旋转门——美国思想库研究》,国家行政学院出版社,2011年,第72~73页。美国智库是知识精英、舆论精英和政治精英的汇聚地,其“中国观”对美国政府乃至整个国际社会的涉华舆论都具有重要甚至是决定性的影响。在新的形势下,中国对美公共外交可以把美国智库,尤其是那些在外交政策上影响较大的涉华智库作为重点对象,一方面对它们的涉华研究专家和研究观点进行跟踪研究,另一方面,在重大外交政策问题上,通过影响这些智库和学者,进而影响美国政府、媒体、利益集团和普通公众。在智库公共外交中,智库可以作为政府外交努力的补充,或者当政府不适宜介入时作为替代者,通过组织对敏感问题的对话和对冲突各方提供第三方调停来承担一种积极的外交角色,通过非正式、长期、频繁的交流能够有效加深中美之间的理解,减少误解与误判。
此外,中国对美公共外交还要兼顾美国普通公众舆论。一直以来学界对普通公众舆论是否对外交政策具有真正的影响力存在观点的分歧,现实主义认为公众舆论是非理性的,缺乏系统和连贯性,因此对美国对外政策的影响十分有限。自由主义则强调外交政策的民意基础,认为美国公众教育水平高,经常参与政治事务,公众舆论是美国政府权力的来源。*Ole R.Hdsti, Public Opinion and American Foreign Policy,The University of Michigan Press,1996,p192.2016年英国脱欧和美国大选所体现出来的普通公众的舆论力量,必须让我们重新深刻反思和研究公众舆论在当今国际政治和外交政策中的重要意义。在美国“战略传播与公共外交”政策协调委员会制定的《美国公共外交与战略传播国家战略》中,公共外交对象被设定为三个方面,既包括舆论精英,又包括普通受众,并强调作为“弱势群体”的青年、妇女、少数族裔等群体。*Strategic Communication and Public Diplomacy Policy Coordinating Committee, “U.S. National Strategy for Public Diplomacy and Strategic Communication”, http://bits.de/NRANEU/others/strategy/natstrat_strat_comm.pdf.(上网时间:2016年10月1日)2010年,美国国务院确定了开展公共外交的五项优先战略任务,其中第二条提出,“通过美设立的各种公共外交项目和平台,在保持与各国精英界联系的同时,努力扩大和加强与各国普通民众的关系。”*周文重,王保东:“奥巴马政府的公共外交”,《公共外交季刊》,2010年第11期,第44~45页。
在中国对美普通公众舆论的影响机制构建中要区分两大类群体:一类是青年群体,这是中美友好关系的未来,要进一步培养他们对中国的认知和好感度;另一类是对华抱有负面印象的以美国白人为主的中低收入群体,这是当前乃至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中国对美公共外交的困难点。根据皮尤中心的调查,从1971年到2015年,美国的中等收入群体的财富明显缩小,而经济地位下降最严重的是“没有大学学位的白人”。*刘瑜:“民粹与民主:论美国政治中的民粹主义”,《探索与争鸣》,2016年第10期,第73页。这些人也往往是极端民意的制造者和接受者,他们受到根深蒂固的美国主流价值观的影响,关切自身利益,同时他们的互联网使用和普及率高。要想完全扭转他们对中国的负面印象是极为困难的,但应加强与这一群体的沟通,通过有效的公共外交增强他们对中国的认知和了解,这将有益于进一步阻止特朗普上台执政后右翼民粹主义的激化,防止极端民意绑架政治,为中美关系的缓和争取更多空间。2016年的美国大选反映出美国精英阶层与普通公众之间在价值观念上出现了巨大的撕裂,很多普通公众对华盛顿建制派和美国精英阶层失去了信任。同样,由于长期以来形成的刻板印象和美国的政治文化传统使然,美国公众对来自于中国政府的信息和声音也缺乏信任。因此,在对美公众的公共外交中,首先要有意识地淡化政府色彩,让更多的非国家行为体发挥公共外交作用。其次要进行深入的舆情调研,倾听美国普通民众的声音,了解他们对中国的认知及背后的原因,在此基础上进行有针对性的公共外交内容和方案设计。此外,无论是作为中美关系未来支撑的青年群体,还是对华抱有负面印象的以美国白人为主的中低收入群体,这两大类公众在媒介使用上的共同特点是对新媒体尤其是社交媒体使用率高且信任度高。为此,可以在美国主要的社交媒体平台上设立账号,实现信息传播和双向沟通的本土化。再有,针对不同的受众群,要注重从内容到形式的吸引力,以受众易于接受的方式讲述中国故事,阐述中国的外交政策和价值观。
新形势下的中国对美公共外交面临很大困难和不确定性,需要通过长期的有目标、有策划的议程设置和舆论互动,潜移默化地影响并改变美国公众的对华认知与态度。可以把目标的设定分为短期、中期和长期:短期目标是通过倾听、交流与对话,提升战略互信,避免因战略误判而导致的中美关系危机;中期目标是提升美国公众对中国的好感度和美誉度;长期目标是通过持续不断的公共外交努力提升国家软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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