驶向新大陆的“五月花号”——美国联邦宪法的基因

驶向新大陆的“五月花号”
——美国联邦宪法的基因

胡建淼国家行政学院法学部主任、教授

平常讲到的美国宪法，是指在1787年5月，由13个州组成的邦联国会邀请州代表在费城(Philadelphia)召开制宪会议，于同年9月15日通过的《美利坚合众国宪法》(Constitution of the United States)。这部宪法在1789年生效，发展至今已形成共7条27个修正案的文本，是世界上第一部成文宪法。

但我想提醒的是，美国第一部宪法乃至世界上第一部成文宪法，其实可以追溯到1620年写在一份牛皮纸上的《五月花号公约》（Mayflower Compact）。

1620年9月6日，一艘名叫“五月花号”的三桅杆货船，悄然离开了英国港口普利茅斯，驶向了大西洋彼岸的新大陆。这次航海的性质不是商业贸易，船上装的也不是葡萄酒，而是104位受宗教迫害的清教徒和由于种种原因不得不离开不列颠的破产者、流浪者等人员。这艘货船只有180吨排水量，长约90–110英尺（27.4-33.5米），宽约25英尺（7.6米），很不起眼。船上的人经过65天与风暴、饥饿、疾病、绝望的搏斗之后，终于看到了新大陆的海岸线。令人惊讶的是，在当时恶劣的条件下，在整个航行过程中只有一人死亡。更为可贵的是，一个新的“生命”在惊涛骇浪中来到了尘世。

在上岸之前，为了平息这帮移民者在航行中积累的纠纷，更为了上岸建立后被称作普利茅斯殖民地以及可能的自治政府，1620年11月11日，“五月花号”货船靠岸于鳕鱼角时，船上102名新移民中的41名成年男子签署了一份名叫《五月花号公约》的协议。

《五月花号公约》这样写道：“为了上帝的荣耀，为了增加基督教的信仰，为了提高我们国王和国家的荣耀，我们飘洋过海，在弗吉尼亚北部开发第一个殖民地。我们这些签署人在上帝面前共同庄严立誓签约，自愿结为民众自治团体。为了使上述目的能得到更好地实施、维护和发展，将来不时依此而制定颁布，被认为是对这殖民地全体人民都最合适、最方便的法律、法规、条令、宪章和公职，我们都保证遵守和服从。”

“以上帝的名义，阿门。我们，下面的签名人，作为伟大的詹姆斯一世的忠顺臣民，为了给上帝增光，发扬基督教的信仰和我们祖国和君主的荣誉，特着手在弗吉尼亚北部这片新开拓的海岸建立第一个殖民地。我们在上帝的面前，彼此以庄严的面貌出现，现约定将我们全体组成一个公民政治体。以使我们能更好地生存下来并在我们之间创造良好的秩序。为了殖民地的公众利益，我们将根据这项契约颁布我们应当忠实遵守的公正平等的法律、法令和命令，并视需要而任命我们应当服从的行政官员。”

《五月花号公约》的签约方式及内容代表着“人民可以由自己的意思来决定自治管理的方式、不再由人民以上的强权来决定管理”的民主思想，彰显了国家秩序是公民的协议关系，公权是私权让予之结果的政治原则。

这是美国民主与政治的最原始的基因，一直影响到1787年起草的美国联邦宪法。美国人于三百多年后整理老祖宗留下的文字，编辑《美国赖以立国的文件》时，理所当然地把《五月花号公约》收录并列为第一篇。

《五月花号公约》对人类政治和思想的影响并不只限于美国。在数十年后，它引发了英国的“光荣革命”；在一百多年后，这种思想的力量催生了18世纪法国思想家让·雅克·卢梭的《社会契约论》，终于酿成了一场使欧洲大陆所有王室都感到惊悸的法国大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