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菊东篱说到今
2017-11-16古禾
古禾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自从陶渊明的这一金句横空出世,菊花就和东篱结下了不解之缘。仿佛此前居无定所、被屈原先生当作夕餐的“秋菊之落英”,终于在陶渊明那里找到了自己的归宿。以后的诗人,再见菊花时,也总会想到它已名花有主,心有所属。比如唐代的元稹在表达对菊花的偏爱时,先道“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再言“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而诸如“耐寒唯有东篱菊,金粟初开晓更清”等以“东篱菊”直呼的诗句,就更数不胜数了。
从屈原开始,中国的文人志士们就喜欢以花草自喻,托物言志,菊花在他们的笔下,一般被用来比喻某种与众不同的气节。所谓“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黄花本是无情物,也共先生晚节香”;“数去更无君傲世,看来惟有我知音”。这种不畏严寒、傲霜而生的品质,也让菊花跻身于“花中四君子”之列。
菊花是高颜值的观赏植物,曾被誉为“芳薰百草,色艳群英”。观其外貌,其花型可分为翻卷型、莲座型、飞舞型、龙爪型等。是的,菊花都是一簇一簇的,叠叠重重,丝丝絮絮环抱成团,正是这股向心力和“本性能耐寒,风霜其奈何”的品格,才成就了菊花“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的壮阔之美。当然,菊花的颜色也有多种,或“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黄”,或“孤丛色似霜”,都带着一股高冷范儿的美人胚子勁儿。
然而,从某种程度上,我们对菊花孤绝和冷艳的赞美,恰似一个人的少年意气和伶牙俐齿,譬如“但令逢采摘,宁辞独晚荣”,譬如“宁可枝头抱香死”等,随着年岁渐长,见过更多的风霜严寒和世间冷暖,我们终将与自己与世界和解。就像莫言对于自己年少气盛时抢白老师的愧疚,那种面红耳赤的争强好胜,终将变为容忍、宽和的慈眉善目的模样。即便秋天开花时“蕊寒香冷蝶难来”又能如何呢?和菊花气质颇相近的林黛玉曾问菊道:“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然万物有时,有的喜欢在春天里争奇斗艳就随它热闹吧,有的偏爱“凌寒独自开”就随它去吧,何必非要“报与桃花一处开”呢?
在中国,因为菊花盛开的时节与重阳同步,所以在一些诗词里,菊花和重阳常携手并肩出现,重阳节也一直有赏菊和饮菊花酒的习俗,“时节是重阳,菊花牵恨长”,“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宋代还举行一年一度的赏菊大会,菊花被视为吉祥和长寿的象征。据汉朝《神农本草经》:“菊花久服能轻身延年。”《西京杂记》上有制作菊花酒的记载:“菊花舒时,并采茎叶,杂黍米酿之,至来年九月九日始熟,就饮焉,故谓之菊花酒。”菊花酒还被当时的皇帝后妃们称为“长寿酒”,当作滋补药品,相互馈赠。今天,菊花茶仍是备受欢迎的清热降火饮品。
在书画和陶瓷等艺术形式里,我们也常常见到菊花风姿绰约的身影。菊花高雅幽静,低调又绚烂地开放在圆圆的盘子里,开放在精巧的杯盏上,开放在硕大的碗盆里,我们为它繁复精细的纹路叹为观止,它也终于放下“隐逸”之态,融入我们的生活。
值得一提的是,日本皇室的家族徽章也是菊花纹,日本甚至被称为“菊花王朝”,菊花纹也被印在日本的护照上,有一种说法认为,这是因为日本皇朝深受我国唐宋文化的浸染,他们推崇菊花的绝世之美和高洁之气。
一千年前,辛弃疾曾期待自家的新居轩窗临水,遍种竹梅菊兰,“秋菊堪餐,春兰可佩,留待先生手自栽”。直到今天,菊花的美艳,终是令人欢喜的;菊花的药食之用,也是当之无愧的。还是《红楼梦》中魁夺菊花诗的林黛玉说得好:“一从陶令平章后,千古高风说到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