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主义视域下《荒野猎人》的多维解读

王琳琳 (大连理工大学城市学院，辽宁 大连 116000)

生态主义在新世纪得到了进一步发展，尤其在文学理论的范畴之中，生态主义更是成为创作与研究的热点对象。在生态主义文学改编成电影的过程中，生态主义也逐渐渗入电影艺术创作之中。电影艺术凭借其得天独厚的艺术表现方式，能够立体、全面地将自然生态景观进行展现，利用直观的视觉影像冲击观众的感官神经，进行最强有力的思想和艺术表达。《荒野猎人》是导演亚利桑德罗·冈萨雷斯·伊纳里多的最新导演作品，大量的长镜头和广角镜头让这部电影更像是一部展现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为了生存互搏的自然纪录片。影片将落脚点放在人类最基本的生存问题上，在叙事过程中、人物形象塑造中注入了鲜明的生态主义思想，也透过长镜头和广角镜头表现了震撼人心的生态主义美学。《荒野猎人》是当代生态主义电影的典型代表作，分析该片对于研究生态主义和电影艺术的结合有着深刻的现实意义。

一、《荒野猎人》的创作背景与叙事核心

电影《荒野猎人》从创作初衷到受众接受都有其特定的时代背景与文化背景。在科技泛滥的当下，导演伊纳里多将创作视角回归原始的人类社会生态，用一部近乎于生态纪录片的电影记录了人类的生存意志和复仇意志。然而，如果将导演伊纳里多的创作提升到理论层面，电影《荒野猎人》的创作更是生态主义的一次成功应用。生态主义的快速发展是建立在日益严峻的环境问题上的，科学技术带动人类社会的不断发展，导致自然环境岌岌可危。在充满无限可能的科学技术面前，人类的生态意识和生态道德已经逐渐沦丧，为了达到自身发展的目的不惜肆意破坏生态环境。因此也有学者认为生态主义的提出和发展更深层次的是针对人性，而非现实中的环境，真正改变世界的是日益贪婪的人性。电影《荒野猎人》用充满原始味道的荒原叙事表现人性与生态，是对于生态主义创作的理论回归与延伸。

但是，生态主义不仅局限于探讨生态问题和人性贪婪上，生态主义更多的是将人类置于自然环境当中，探讨最真实、最本真、最原始的人性，其中有积极的，也有消极的部分。著名的美国励志电影《荒岛余生》就是现代版的《鲁滨孙漂流记》，将现代人类去掉科技武装的铠甲，赤裸裸地置于一个无人荒岛上，将查克还原为一个最根本的人去和大自然相处，表现了人与自然最原始和最基本的生存之道。

在生态主义和各种艺术形式(如文学艺术和电影艺术)长时间的结合式发展过程中，逐渐形成了生态主义叙事形式，生态主义不仅成为叙事的背景，更是布局谋篇、提纲挈领的叙事核心，甚至成为叙事的主要形式和元素。美国电影《荒岛余生》《127小时》《侏罗纪公园》《猩球崛起》等看似内容和类型不尽相同，但是最根本的叙事方式都是生态叙事，叙事内核也是生态主义。

电影《荒野猎人》同样是以生态叙事贯穿始终，休·格拉斯与大自然的对抗、为子复仇的行为都将叙事落在最基本的生存问题上。《荒野猎人》中的对白很少，多数时候通过人物的行为动作和自然环境的场景展示来进行叙事。影片的主人公休·格拉斯是一名皮草猎人，依靠贩卖皮草为生。在一次捕猎的过程中，休·格拉斯被一头母熊袭击，身负重伤，同行的安德鲁·亨利船长将格拉斯救下，并指派自己的手下菲茨杰拉德和布里杰照顾身负重伤的格拉斯。然而贪婪的菲茨杰拉德残忍地杀死了格拉斯的儿子，并将格拉斯抛弃在森林中等死。于是，生存、利益争夺、复仇成为《荒野猎人》的主要内容，喉咙被割开的格拉斯几乎丧失了说话的能力，沉默而执拗地和大自然对抗，影片的大部分内容都成为格拉斯的个人生存秀。格拉斯在自然荒蛮之地穿行了几个月之后，终于回到了安德鲁·亨利船长所在的营地，他与大自然所进行的殊死搏斗，都是为了生存，为了复仇。电影《荒野猎人》的大部分内容都将人还原到最原始的状态，用人对于生存的最基本的理解和行为去谱写全片。

因此，电影《荒野猎人》更像是一部记录人类荒野生存的纪录片，和《荒岛余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虽然《荒野猎人》充满了复仇的血腥和愤怒，但归根究底都是格拉斯在经过与自然的搏斗之后才能实现自己的目标，正如《荒岛余生》中的查克在经过了荒岛生存，在回到都市生活后才会努力去追求自己真正的生活理想。

二、复仇与生存主题的博弈

复仇是电影《荒野猎人》的关键词和主要矛盾，片中的复仇主要是格拉斯对菲茨杰拉德的复仇。菲茨杰拉德为了占有格拉斯的财物，抛弃格拉斯这个累赘，不惜杀死格拉斯的儿子，将父子二人抛弃在森林中，格拉斯在荒蛮之地穿行数月为的就是对菲茨杰拉德复仇。

然而，如果仔细分析格拉斯对菲茨杰拉德的复仇行为，甚至可以上升到人类最原始的生存问题，格拉斯作为大自然中的生物——人类，他对菲茨杰拉德的杀子复仇与保护自己孩子的母熊别无二致。再进一步来看，格拉斯对菲茨杰拉德的复仇又是一次人类内部的肃清行动，菲茨杰拉德是极端白人至上主义的代表，他对于印第安人嗤之以鼻，将他们当作低自己一等的人类看待，甚至对他们进行随意的杀戮。菲茨杰拉德作为极端的白人至上主义者，甚至对格拉斯和印第安女性所生的孩子极度仇视和厌恶，以至于在菲茨杰拉德企图抛弃格拉斯时，能够不假思索地杀死他的儿子，没有一丝怜悯和迟疑。菲茨杰拉德代表的这些白人是人类社会生态的破坏者，他们在种族内部实行歧视和杀戮，破坏了人类内部的种族多样性，破坏了人类的生态和谐。

格拉斯的复仇之路并非一帆风顺，更确切地说，电影《荒野猎人》的重头戏就是表现格拉斯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犹如重生一般从荒蛮之地走出，重新回到人类社会的全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大自然和格拉斯都是影片的主角，影片在表现了格拉斯超乎常人的求生意志力和生存能力之外，也表现了大自然充满未知和危险的壮阔之美。格拉斯的复仇之路如果没有自然万物的“协助”是不可能完成的。

在格拉斯从“坟墓”中爬出来以后，大自然既是威胁格拉斯生存的敌人，又是他的保护者。喉咙受伤的格拉斯为了闭合伤口，为了能够进食，不得不将火药撒在伤口上，并将其点燃，忍受着巨大的肉体疼痛和精神愤怒的格拉斯犹如重生一般，凭借自己丰富的野外经验，一步步走向人类世界的安全地带。随后，导演伊纳里多将大部分镜头和画面都给予了雄伟壮阔的大自然，格拉斯在全景镜头当中缩小为一点，与庞大的自然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人类的渺小在画面的对比之中不言而喻。当格拉斯举目无亲，甚至荒原百里只有他一个人类时，大自然既是他的敌人也是他的朋友，他依靠大自然的馈赠才能存活下来，他也需要时时刻刻对大自然抱有敬畏心理，格拉斯尊重大自然，这才是他活着走出森林和荒原的直接原因。

《荒野猎人》通过格拉斯战胜自己和大自然，度过漫长的时光，克服巨大的困难，走出荒原，重新回归人类社会，彻底贯彻了影片的生态主题，人类需要与大自然和谐相处，大自然才能给予人类最根本的也是最重要的生长营养与力量。

三、格拉斯的生态人物形象

注入了生态意识的电影，除了有着生态主题之外，往往也会将人物塑造为生态主义代表。电影中的生态主义人物具有强烈的生态意识，理解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关系，对大自然有敬畏之心，同时又热爱自然。当然，很多生态电影都会表现这样的生态人物的形成过程，他们的思想是在怎样的人生经历下演变形成的。

电影《荒野猎人》中的格拉斯是个不折不扣的生态主义人物。格拉斯代表了人类与大自然相处得最为和谐的一部分人类，他是一名皮草猎人，他的生活依赖于大自然，对自然万物保持着敬畏之心。同时，格拉斯也不是一个极端的种族主义者，他尊重其他种族的存在，内心向往和谐与和平。也正因为这样，格拉斯才会和里族女人相爱，并生下孩子——在当时白人和印第安人的混血是受到歧视的，可格拉斯并不在意世俗的眼光，在爱人死后，带着儿子四处行走，依靠打猎为生。也正是在这份种族平等的生态主义之下，格拉斯只对袭击自己的印第安人反击，并不会主动攻击其他印第安人。在他从深山和荒原中逃离的过程中，他沿途遇见了被法国人囚禁的里族女人，冒着生命危险、不假思索的对正在被性侵的里族女人施以援手。

影片用大量的视听语言塑造了格拉斯这个生态主义人物形象，他既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又是像神一样存在。他在喉咙被割开，身上被熊抓得伤痕累累的情况下，依然勇敢地战胜了母熊，超乎所有人想象地将其杀死；他即便是身体被埋进浅坟，儿子在自己的面前被杀死，生命垂危的情况下，依然凭借着自己顽强的精神和毅力、强烈的求生欲望和复仇欲望，用点燃火药的方式闭合了喉咙的伤口，生吃活鱼和动物的内脏，从死亡的边缘挣扎着活了过来，成为名副其实的“还魂者”。格拉斯与大自然的博弈，使其看起来原本就属于大自然，他近乎野蛮、原始的求生欲望和求生本能令他更像是一名野人。电影《荒野猎人》通过格拉斯这个生态人物形象表现了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美好理想和存在可能，极具生态主义韵味。

四、回归原始纯粹的美学特征

如果说电影《荒野猎人》是一个关于休·格拉斯的复仇故事，倒不如说这是一部关于休·格拉斯荒野求生的生命故事，是关于自然与生命的美好表达。格拉斯代表的不仅是复仇者，更是将自己的生命张力置于最大的勇士。

相对于休·格拉斯心中的怒火，我们透过大屏幕看到更多的是休·格拉斯对生存的渴望，这不仅仅表现在他为了复仇而从浅坟中爬出来，将火药涂在自己的喉咙上并点燃，也不是他茹毛饮血一般维持着自己的生命，继续前进，而是在他与母熊进行力量悬殊的生死搏斗的时候就可见一斑。

《荒野猎人》中的格拉斯表现了生命的张力之美。从表面上看，格拉斯是一名浴火重生的复仇者形象，找到并杀死菲茨杰拉德是他的唯一目标，复仇已经是支撑他从荒原中走出的唯一动力。但是，当格拉斯从浅坟中爬出来的时候，他的生命绽放的火花注定无比绚烂，他的生命更像是用鲜血浇铸的图腾，他为了能够在野外生存下来，想尽一切办法。格拉斯不仅要面对严酷的自然环境对自己生存的考验，周围深林中潜伏着的曾被白人虐杀的里族人更是对他——一名白人虎视眈眈，无一不将他看作是入侵者、屠杀者、恶魔。在多重危险之中，格拉斯排除万难一直朝向远方前进。

该片为了增加格拉斯荒野求生的戏剧效果和美学张力，用长镜头不加剪切地表现他生吃活鱼、生吃动物内脏等镜头，甚至在冬天的山林里，为了躲避追杀，格拉斯连人带马坠落山崖，为了不至于在雪夜里冻死在野外，格拉斯用双手掏出马的内脏，脱下衣服，赤身裸体地钻进湿热的马的身体取暖，用刚死去的马的身体的温度对抗难挨的长夜。

影片《荒野猎人》的生态主义美学是直接的、暴力的、血腥的，是极其震撼人心的。导演伊纳里多将他擅长的长镜头技巧完美地应用在这部电影当中，用格拉斯不加剪辑的荒野求生过程表现了人与自然深入的内部关系，以及人与自然和谐相处所呈现出来的生态主义之美。《荒野猎人》中的大自然是一面镜子，无论是狂暴的还是温柔的，都投射着如同格拉斯一样的生态主义者以及如同菲茨杰拉德一样的生态破坏者。因此，影片塑造的格拉斯最终成为生态主义的精神领袖式人物，格拉斯生命的张力令人印象深刻，但更让人震撼的是电影中展现的大自然的生命力和力量，人类相对于自然的渺小显而易见。同时，影片的生态主义美学是真实的，是现实的，但也充满诗意的理想化美学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