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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七月与安生》心理原型分析

2017-11-16欧胜虎

电影文学 2017年7期
关键词:阿尼玛安生面具

欧胜虎

(四川文理学院,四川 达州 635000)

2016年,电影《七月与安生》两位女主角双双摘得第53届金马奖最佳女主角奖,成就金马奖颁奖史上第一次双影后,引发了热烈讨论。该片讲述了两个女孩在13岁相遇,相知相惜,却又相爱相杀,因同时爱上一个男生而命运得以重新改写的故事。本片超越一般青春片,含有丰富的心理学象征意义及隐喻,本文从荣格分析心理学的角度,对电影主要角色结合人格面具、阴影、阿尼玛和阿尼姆斯等关键心理原型进行具体分析,并对相关象征和隐喻进行揭示。

一、人格面具的象征和隐喻

荣格认为在人的无意识中,有些心理经验是人类世世代代普遍性的心理积淀,是人类所由来的精神之根,即“集体无意识”。而原型是构成集体无意识的最重要的内容,是人类心理结构的基本模式,这种模式是“人类过去社会生活的遗迹,是重复了亿万次的那些典型经验的积淀和浓缩”[1]。其中人格面具是关键原型之一,是指个人为了适应外在环境所扮演的角色,是我们所表现给别人看到的自己。也可以说,人格面具并非就是我们真实表现的自己。

影片中七月是“好孩子”人格面具的象征,也是大多数追求平稳幸福的女性代表。影片中的七月乖巧本分,她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温馨的成长环境。七月事事按父母的要求去做,改掉高考志愿,为的是找一份稳定的工作,过踏实的日子。她是大多数人的缩影,按部就班地照着长辈设计好的轨迹成长与生活,成为众人眼中的乖乖女,克制而隐忍,为满足别人的期待,不断压抑自己,以至于快要失去了自我。

而安生,实际上一点都不“安生”,她所戴的是“坏孩子”的人格面具,也是充满冒险特质的男性代表。她叛逆张扬,冒险奔放,过得肆无忌惮。安生扮演了不受规矩约束、追求自由的角色,她幼年时父亲去世,常年又得不到母亲的关爱,她从小用不穿文胸来表达对家庭的叛逆和反抗,展现自己的个性;军训捣蛋砸警铃;偷偷潜入商场;独身“警告”苏家明;选择不被看好的职业学校;远离家乡,大胆逐爱,又敢于放弃;混迹于社会各类人群中,放浪不羁,四海为家却能忍得了苦和累。

苏家明是“整体的人格”的象征,也象征了正处于自我迷茫和困惑的青少年,他之所以无法在七月和安生之间做出选择,充满了内心矛盾,是因为他面对自身的两面性难以平衡,二者都是自己灵魂的一部分,难以取舍。七月是安静本分的,这一面具更容易获得安全和外界的接纳。而安生,是内心神秘、冒险的部分,她对安生“你到底是谁?”的疑问也是自问:“我到底是谁?”这是青少年必然要面对和解决的问题,也象征着渴望对自己内心叛逆性的了解。因此,作为学校的乖孩子竟然带着七月去了象征开放和叛逆的酒吧。但家明的内心冲突不是影片的重点,作为影片人物角色并不需要过多的情感表现,他所有的冲突都通过七月与安生之间戏剧性的呈现来完成,影片也只是暗示他通过跑步来缓解内心的不安。

影片反复提到“13岁”这个数字,是心理同一性和角色混乱的发展危机的隐喻,精神分析理论认为,大概从13岁开始青少年面临同一性确立的问题,该阶段开始到成年是青少年认识自我和把握自我的关键时期,也影射出七月与安生是一个人两个人格面具的象征。

二、无法回避的阴影

阴影(shadow)是人类精神中最隐蔽、最深奥的部分,是从人类动物祖先身上遗传下来的具有一切动物本能的集体无意识的组成部分。从消极方面看,阴影包括了人性中最坏的方面,是被社会认为邪恶、有罪和道德败坏的冲动,如攻击性、破坏性。现实生活中,大到战争、侵略和动乱,小到人与人之间的谎言、嫉妒、伤害、怀疑、抱怨等都是阴影消极面的表现。[2]阴影与我们意识中所接受的一切相距太远,人们通常愿意相信自己是善良正直的。但即使在“好孩子”人格面具代表——乖巧文静的七月身上,我们依然看到阴影消极方面的存在:七月按下安生的手,砸响消防警铃,初次展现了其阴影破坏性的一面;怂恿安生偷偷潜入商场;妒忌父母对安生的关爱,感到父母对她的独宠被夺去一部分;对安生爱上自己男友的怀疑;从餐厅里的“清算”,骂安生“贱”,到在家明浴室里两人冲突大爆发,指责安生没人爱,并用花洒把对方浇得全身湿透的镜头,是影片中展现七月最具“暴力”和“攻击性”的时候。七月对安生投射了自身的懦弱和无助,因而变成嫉妒和怨恨安生的主动和自由。该冲突成为影片中的高潮,也是最令人动容的场景之一。七月一层层奋力脱掉自己的外衣,直到只剩下文胸,象征着撕掉自己的伪装,开始接触潜意识层面,这场冲突成为七月阴影揭示的过程,通过这种激烈宣泄,使七月的问题意识化,她开始学会为自己的人生负责,最终挣脱束缚,勇敢地追逐自由。

当然,阴影也包含了人性中积极的方面,是自发性、创造性以及生命力的原动力。阴影所代表的并不全是消极的东西,安生身上的不安分,实际代表了阴影的创造力和生命活力。安生作为“坏孩子”的人格面具,家庭的不幸,让她对母亲心生怨恨,但是为避免成为七月和家明之间的障碍,她大胆孤身出走远方;面对摇滚歌手男友的出轨,她毅然离开;面对难以忍受的摄影师男友,她果断放下;漂泊的几年,安生体验过各种艰苦的生活,但她似乎从来都没有向谁抱怨过;感情之路波折坎坷,却从未放弃对生活的热爱。网络小说的成功创作也体现了她身上的创造力。

男主角家明对感情的犹豫表现,是人类心理共同的阴影,是人类在面对双重趋避冲突时的习惯表现,双重趋避冲突意味着面临两个甚至两个以上目标,而每个目标都有积极和消极两方面,如处前有狼后有虎的两难境地。家明的抉择有两层隐喻:第一层,家明作为个体,依照一般逻辑方式,面对自身两个不同的人格面具,他只能选择其一,选择七月意味着过安稳的生活,选择安生意味过折腾的生活。第二层,人可以自由选择,并对自己的选择负责,虽然这个过程很艰难。影片中家明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谁都不选,看似是“逃避”的做法,实际上是对二者的包容接纳,是自我整合的结果,而非简单的非黑即白逻辑。

所以,完全压抑或过度发展阴影都是不合适的。过度压抑阴影会使人变得平庸并丧失活力,而过度放任阴影则会助长人的攻击性和原始冲动,从而造成与社会的冲突和自身的病态。荣格认为,正视阴影是对人勇气的考验,人不仅应正视阴影,而且应该容忍阴影的存在,即人应该接纳自己的弱点。如果阴影总是受到压制并被孤立于意识之外,那么它就可能永远得不到纠正,而且还可能在不知不觉中突然爆发。所以使阴影意识化就是使问题意识化,而任何被意识化的阴影都将很难继续控制我们于无形。

三、阿尼玛和阿尼姆斯原型的象征

在荣格分析心理学中,阿尼玛(anima)被看作最重要的一种原型意象,是男性心灵中的女性一面,也是心灵的象征。荣格认为,“阿尼玛是一个男子身上具有少量的女性特征或是女性基因。是一直依附在男性身上的一种来自于他历代祖先在和女性交往的经历的积累和沉淀。是在男子身上既不呈现也不消失的东西,它始终存在于男子身上,起着使其女性化的作用”。阿尼姆斯(animusi)则是女性心灵的男性一面,正如同男性具有女性潜质倾向一样,女性的无意识中也隐藏着个人所没有认识到的男性潜质。因此,每个人的集体无意识层面都潜伏着一个异性原型,每个人都天生具有异性的某些精神特征。[3]

影片中七月和安生,是人一体两面的隐喻,她们既分别是家明人格里女性人格面具和男性人格面具的象征,也分别是阿尼玛和阿尼姆斯的象征。七月是象征意义或精神上的母亲,更是兼母亲、姊妹、妻子于一身的阿尼玛。她既是安生的“母亲”,为安生提供一个安全的港湾、温暖的家,也是安生的“姊妹”,陪伴其共同成长、嬉戏打闹,也是一位家庭妇女,是安生的“妻子”,在家维持稳定的生活。而安生,则像男人一样,保护七月不受他人的欺负,她是七月的英雄原型,为七月勇敢出走,闯荡社会,为她带来外面精彩世界的消息。

影片中还出现了大量与阿尼玛原型相关联的母亲原型,母亲原型代表关心、同情、滋养、抚育、肥沃与丰饶的一切。影片中频频出现母亲原型的意象,如幽静的树林、平和的大海、温暖的床等,以及与母亲原型密切相关的包容性的器具或事物,如浴缸和女性胸部。两位女孩追逐的树林、裸体相向的浴缸、多次共同平躺的床等,都清晰地传递出母亲原型象征的隐喻。

人类总是在自己内心深处遇到自己性别的另一面,七月在安生身上遇到了自己的阿尼姆斯,安生在七月身上遇到自己的阿尼玛。她们的矛盾和冲突,是自我两种性别原型的冲突,女人身上的“男性意象”过于强烈会让人生畏,而男人身上的“女性意象”过于明显会让人讨厌。她们之间冲突的和解,需要内在人格的整合,从而让自己身上异性意象达到一个合适水平,形成互补关系。因此,一个女性味十足的女人会有一种男性的灵魂,而男性十足的男人也会有一种女性的灵魂,如女子的适度男人气质让人觉得豪爽不扭捏,温柔不脆弱,适度女人气质令男人更具侠骨柔情、刚中带柔的人格魅力。

四、超越与整合:自性化过程

荣格认为人格是由许多不同的部分组成的,其中有些部分还是互相冲突的。“自性化”(individuation,也译为个体化)是一个整合自己人格中各个部分的过程:一个人最终成为他自己,成为一种整合性的、不可分割的,但又不同于他人的发展过程。自性寓意着一种超越,超越于人格所呈现的面具和阴影,获得一种内在的心理整合性。[4]

影片中,七月与安生的关系从互相好奇吸引,再到敌对冲突,到最终的和平共处,充分体现了人格内部两种意象的整合、彼此接纳,并到达平衡状态的过程。片尾七月的去世,并不代表阿尼姆斯战胜了阿尼玛,而是意味着七月的重生——她生下了和家明的孩子——瞳瞳,瞳瞳象征着七月与安生的互补,是两者整合后的人格。瞳,本义为瞳孔,借指眼睛,象征着智慧和洞察力。所以影片中小孩的出场表现为人小鬼大,早熟自信,也最终象征了自性化的实现。影片最后的镜头再次强化了这一隐喻:七月(或者安生)独自平静地走向海边和灯塔,也印证了母亲原型(大海)和父亲原型(灯塔)的统一。

除影片本身,还有与之密切相关的两件事情,有意无意地投射出了人们自身的潜意识。第一件是,男性导演曾国祥让代表阿尼姆斯、英雄原型的安生活了下来,代替去世的七月继续生活,给孩子取名为瞳瞳;而原小说女作者安妮宝贝却让七月活了下来,孩子取名小安。第二件是,该片在第53届金马奖历史上创造奇迹,剧中两位女主角马思纯和周冬雨双双摘冠,成为金马奖史上的首次双影后,再次合体,或许也在无意识中投射了评委或观众的自性原型。

五、结 语

影片《七月与安生》跳脱出一般青春套路,采用多重结局方式,让故事更加扑朔迷离,深深吸引了大批观众。但实际上故事本身并不足以令人困惑矛盾,而是因为影片里大量的隐喻和象征,直达观影者的内心,激发了观影者自身的心理原型,从而产生了更为深刻的共鸣。影片本身的隐喻就是一个人人格内在两种不同心理原型的冲突、和解并最终达到整合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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