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建构与《忍者神龟》

赵荣改 马 莉(石家庄邮电职业技术学院，河北 石家庄 050000)

路易·博德里曾经指出，电影人给观众制造了一个观影情境，观影过程实际上可以用拉康的镜像理论来进行阐释，观众成为镜子之前的婴儿，只有当观众发现镜像与自己存在共同点时，才会对银幕影像产生认同感。而由于人是身处社会之中的，这种认同感很大程度上来源于电影在社会建构上做出的努力。这种社会建构必须是全方位的，除浅层的视觉感知外，在文化政治等层面上，都需要将观众与银幕内的时空进行巧妙的“缝合”。

乔纳森·里贝斯曼的《忍者神龟：变种时代》(TeenageMutantNinjaTurtles，以下简称《忍者神龟》，2014)为观众搭建了一个既显得真实，又显然是虚拟的时空。在电影问世之前，诞生于1983年的“忍者神龟”漫画以及出现于1987年的电视动画片早已使忍者神龟故事拥有了世界性影响力，承载着大量观众不可磨灭的记忆。而另一方面，作为一部商业电影，《忍者神龟》又需要扩大自己的观众群，获取非“龟迷”观众的认可。同时，在长期的发展中，忍者神龟就形象和故事而言，都有必要随着社会的变迁而发生变化。且相对于有类似发展背景的，由迈克尔·贝操刀的《变形金刚》(Transformers)系列电影而言，《忍者神龟》作为系列电影的第一部，表现出了更为浓厚的定位于当代社会的意图。因此，对于《忍者神龟》，我们有必要脱离其商业片身份带给我们的剧情单薄，纯以视觉特效吸引观众等固有偏见，从社会建构的角度对其进行解读。

一、社会核心精神与社会理想建构

马克思·韦伯曾经在《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中提出了“核心精神”的概念：“任何一个国家在迈向现代化的过程中，都必须有一种‘核心精神’，作为经济发展的‘动源’，也作为一种‘利益驱动’的节制或平衡。”①他所强调的核心精神实际上指的便是某种价值取向。在当前社会，电影媒介对文字等传统媒介的冲击是不言而喻的，建构一种怎样的主流意识形态，表现怎样的社会理想，已经成为电影当仁不让的任务。而一种合理的、符合主流意识形态的社会理想，也是社会大众能对电影产生核心认同的关键所在。

在《忍者神龟》中，这种核心精神主要体现在两方面：首先是邪不胜正这一理念。在传统商业电影中，正反两方的追逐与打斗，善良与黑恶势力之间的暗中角逐，以及英雄人物对弱势群体的照顾和保护等，都是反复出现的内容，这主要便是因为观众普遍有着冲突的期许，以及在冲突结果上对正义战胜邪恶的审美期待。《忍者神龟》作为一部在叙事上需要符合受众期许的商业电影也不例外。在电影一开始，神秘的大脚帮就作为反派角色登场，他们在城市中为非作歹，到处制造恐怖事件，使整个纽约人心惶惶，而其带头人物便是施莱德。在不同版本的忍者神龟故事中，施莱德尽管存在不同的形态，但始终都是忍者神龟最强的敌人。而忍者神龟与施莱德之间的角逐并不是轻松、愉快的。由于得到了安保公司巨头、富豪埃里克·萨克斯的帮助，一身机甲的施莱德能够在人类社会中畅行无阻，他的势力在纽约不断渗透。通过跟踪记者爱普尔·奥尼尔，施莱德和萨克斯对忍者神龟们藏身的下水道展开了围剿，几乎导致了斯普林特的死亡。而除了达·芬奇以外的三只神龟也被敌人抓走，并被残忍地放血，濒临死亡。死里逃生的达·芬奇肩负着救出三个兄弟、为师父报仇以及拯救整个城市、消灭纽约的罪恶之源的任务。在人数和科技力量都不占优的情况下，达·芬奇没有退缩，在给三只神龟注射了肾上腺素后，他们勇敢地击败了正在放毒气的施莱德，而自己也从千钧一发的险境中生还。在达·芬奇等神龟的身上就寄寓着一种理想的社会意识，即不畏强暴，匡扶正义。

其次则是对个体奋斗的标榜。在美国的国民性格中，有着浓厚的对个人英雄主义的推崇。《忍者神龟》的女主人公爱普尔·奥尼尔一直因为出众的外貌而被电视台当成“花瓶”，只分配她去第六频道进行一些无聊甚至哗众取宠的街头采访，将她视作一个符号式、被物化了的漂亮女记者。这是与爱普尔的新闻操守以及个人理想相违背的。对于爱普尔来说，记者的天职便是要追寻热点事件，关注与百姓生活密切相关的问题。因此，在电视台并不肯给爱普尔提供支持的情况下，当地铁内发生大脚帮劫持人质事件时，爱普尔毅然逆着逃生的人流接近危险，试图拍摄到真相。在发现忍者神龟后，爱普尔又是在仅有一个爱慕她的弗恩愿意和她一起跟进事件的情况下开始了对神秘的乌龟侠客的调查。而作为对她努力的馈赠，在对真相的接近过程中，她发现了自己与四只忍者神龟之间的渊源，也知道了父亲之死的真相，并报了当年的杀父之仇。电影中多次表现了电视台同事对爱普尔的轻视和不配合，这也更加映衬出爱普尔在美貌之下更为珍贵的勇敢、执着等优秀品质。并且爱普尔并不是个例，在被解雇后，面对搭档弗恩的劝阻，爱普尔说：“你合作过的其他优秀的记者都会轻易放弃自己的报道吗？他们都是从我这样开始的，不是吗？”

坚持对邪恶的、非道德的势力进行斗争，并且相信个人的力量，坚定自我实现、自我奋斗的信念，这些都是符合美国社会主流意识形态的。尽管《忍者神龟》还存在人文性、历史性甚至是艺术性上的缺陷，但是就构建社会理想这一点而言，出于对受众心理认同的寻求与把握，《忍者神龟》做得还是较为到位的。

二、社会冲突与时代建构

如前所述，电影中的社会理想是通过正邪之战来建构的，而正邪之战的背后则可以视作一种社会冲突造成的困境。尽管存在一定的艺术夸张，但电影中人物出现的斗争并非偶然性的、个别性的意外事件，而是社会冲突的产物。除“核心精神”外，马克思·韦伯还曾提出社会冲突理论，这也同样折射在《忍者神龟》中。

在《忍者神龟》中，存在经济精英与普通人之间的矛盾。在电影中，代表了经济精英的无非是萨克斯。在电影中，尽管号称“梦想之地”的美国纽约，依然给人们一种社会流动率水平低的印象。萨克斯这样的人积聚了大量财富，同时他们也获得了话语权，构建起一个庞大的传统权威系统。电影中所表现的萨克斯的豪宅，萨克斯在新闻发布会上的讲话等，都是这种权威系统的体现。也正是因为萨克斯的手中掌握了丰富的资源，爱普尔才会在被解雇之后第一时间想到去求助于萨克斯。相对于萨克斯来说，失去了父亲的庇佑，身处低下社会阶层的爱普尔无疑是一个弱者，仅仅是坚持对一个报道的坚持，爱普尔就被剥夺了工作机会。甚至在察觉到爱普尔有可能在找到神龟洞悉真相后，萨克斯还在给爱普尔的卡片中藏了跟踪芯片，并调动大批武装人员意图剥夺爱普尔的生命。消费时代下的贫富差异在电影里被放大了。

但另一方面，萨克斯的权力、财富以及他的威望是在使用不正当手段的基础上获得的，这使得他在权威系统中的合法性是存在问题的，是可以被动摇的。萨克斯原本和爱普尔的科学家父亲一起研究生物在细胞层级的修复能力，从而发现了一种变异源，这种变异源可以帮助纽约在遭受到化学袭击后进行自我恢复。然而，当爱普尔的父亲发现，想对纽约进行化学袭击的人正是萨克斯以后，他为了避免变异源落入萨克斯之手而放火焚烧了整个实验室，自己也葬身火海。而当晚爱普尔则出于善心将老鼠斯普林特和四只小乌龟从大火中救出。也正是在发现了萨克斯曾经的阴谋后，爱普尔对萨克斯产生了强烈的不满与仇恨。萨克斯在本身已经占据了大量财富和社会资源时，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富有而感到满足，更没有希望用自己的财富来造福社会，而是希望借助手中可以用来做血清的变异源更进一步地统治整个纽约，为此不惜发动化学战，挑战法律与人性的底线。萨克斯已经成为社会系统中的不安定因素。

对萨克斯阴谋的展开也完成了电影的时代建构。只要与之前的各种反派相比较就不难发现，20世纪80年代末期，反派的力量是外星科技；21世纪前十年的《忍者神龟》影视作品中，反派们则被与网络技术、克隆等联系在一起。而在电影《忍者神龟》中，反派的贪婪被从单纯的统治人类，到与对金钱的攫取联系得更为紧密，体现着消费时代的特征，而其倚靠的力量，也变为生化技术，这显然也是与当代科技成果相关的。

除此之外，忍者神龟们作为“变种人”与普通人之间也存在矛盾。忍者神龟尽管是人类的造物，但是却不能为人类社会所容纳，他们是人类的拯救者，但是却只能销声匿迹，一直苦苦追求揭露真相的爱普尔答应不曝光忍者神龟们的存在，从而保障忍者神龟们的平静生活，为此爱普尔不仅放弃了大量物质上的“好处”，也违背了自己做记者的初衷，这也是她能够被忍者神龟们视为家人的原因。爱普尔作为一个承载爱并实践爱的角色，成为沟通忍者神龟与人类的桥梁。在《忍者神龟》中，爱被导演用来作为解决“变种人”与普通人之间矛盾的武器之一。

三、文化融合与意识形态建构

除了弘扬正义、自强的社会核心价值外，《忍者神龟》还传递出一种强调文化融合，但对本国文化的领导地位极为自信的意识形态。

在电影中，无论是正方抑或反方，其技艺与思想都带有很明显的日美文化融合色彩。在最初忍者神龟故事的设定中，施莱德正是因为落在古日本，在了解到当地人最害怕天狗施莱德这一形象后，才给自己做了一套日本武士的铁甲并自称施莱德。后来施莱德所建立起来的黑恶势力也是大脚忍者帮。施莱德还在日本收养了义女唐井，并与日本天皇所派出的功夫大师们作战。而忍者神龟们在成长过程中，也是因为斯普林特意外获得了一本有关日本空手道的书，他们才学习了忍术，在神龟们居住的地方，有大量的日本文化元素。在《忍者神龟》中，叙事文本成为跨文化交流的载体，日本文化并没有被置于反派位置，作为正方的忍者神龟们手持双截棍，头戴忍者的眼罩，会来无影去无踪的忍术，但是又开口闭口谈论着属于美国的蝙蝠侠，在电梯里一起唱属于美国黑人文化的RAP等。神龟们在推行美国的价值观，代表美国建立、维护国际社会新秩序的同时，以美国英雄的身份对日本文化表现出了极大的包容性，显示了一种对美式文化软实力高度自信的意识形态。

综上，在多年漫画、动画等的基础上诞生的，受众基础良好的商业片《忍者神龟》，可以视作一个探讨社会建构与电影的研究对象。尽管电影以极具视觉冲击力的方式，讲述了匪夷所思的忍者神龟大战大脚帮，拯救纽约的神奇故事，但电影中所传达出来社会理想、特殊时代背景下的社会冲突以及当前社会的文化融合意识，都是具有现实意义的。正是这种对社会的建构，使电影获取了观众的认同，也使其在单纯的打斗、搞笑场面外，具有更为深刻的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