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保定状云 〔外一首〕

何牧天

今天是星期三。天空温蓝，白云绵软

它们浓淡慵懒地在远方待着，

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我想起匠人们苦心孤诣要写云的姿态，

那些绞尽脑汁的角度，顾影自怜的幻想

我厌倦不已。

这惊艳的蓝天在九月的一瞬尤为珍贵

只因为这个月里其他日子都被雾霾笼罩

那些写得越真的越罪恶，

明天雾霾来临，他们绝不会写霾的姿态。

雾霾是多没有诗意，多没有境界的东西

这是我活在新世纪写作的不幸

庸常的事物扼杀人类的呼吸，却无人愿意直指

我们穷酸的格调连肺泡都保护不了。

现在我告诉你这云有孔雀尾的形状，根部粗厚

毛尖疏散。整个云层从楼顶向北滑行

但灰旧的楼宇在干净的天空更加灰旧

马路上姑娘避让飘动的垃圾，

你是否还要送你的孩子去看呼吸疾病？

哎，我太直接了。艺术没有儿子，

一个美丽的早晨只不过一场枯竭的春梦。

雪，雪

当你在书屋写笔记，毛衣垫着手腕，

冷空气突然挤压窗玻璃。

不安的世界在美中，

希尼告诉你一场车祸，特朗斯特罗姆告诉你冰。

你的夫人静静淘米。冬水彻骨，她粗粝地咳了一声

今天雪好大，你不出去看看？

你将笔夹入书心。你又咳了，该把外套穿上。

她不说了。你们以平原上鹿的方式致意。

这时候院里突然，咔嚓一声，

哦，你们一惊——该是雪压断了树枝……

他一个人在南方，一定伐去了屋旁的老树。

正好，你赤脸出去看看一切。

渡河的冷，水汽里弥漫着尖锐的金属腥味，

一条湿漉的窄道消失在胡同角。

这雪不断飞向你，若有若无地取悦你，

你伸出手，想重逢一种鲸鱼的友谊。

它们携着体内的黑斑向你游来，

欢舞，自在。爱你，更爱大地。

你两鬓有些白发，端详着，

最后的雪如何在霾中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