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呼啸山庄》电影改编中的叙事转换

2017-11-15陈彦华

电影文学 2017年10期
关键词:斯克利夫符码呼啸山庄

陈彦华

(周口师范学院,河南 周口 466001)

电影作为一门镜像艺术,说到底,还是其叙事场域的构建。如果没有叙事参与组合,视听语言只是杂乱的画面汇合,并无意义指向作用,电影也无法作为独立存在。优秀的电影,无一例外都是叙事内容与视听语言技术层面的圆满结合。因此,电影学研究的中心之一就始终围绕影像的叙事分析展开。而其中的叙事转换论题显得尤为重要。

著名小说《呼啸山庄》初版于1847年。其因情节引人入胜、叙事编排精巧等因素,一直备受电影导演的青睐,屡屡改编,搬上银幕。不同版本的改编均刻意地在叙事改编上争奇斗艳、踵事增华,成为电影叙事改编中的一道奇异的风景线。其中,尤其以2009年的改编版本因其叙事上的努力和成果而广受赞誉。本文试针对其在叙事转换上的特征做出论述,以期透析隐藏其中的“叙事密码”。

一、封闭空间和限定时间的转换

托马斯·萨孜在其《好莱坞电影类型》一书中曾提出著名的“电影图像志”概念。这套概念主要指称的是叙事转换和视觉编码程序问题。萨孜认为一个电影文本的叙事转换是一系列“图像志”变更,将耳熟能详的故事不断重复性改换而产生的过程,反映出价值系统的改头换面,定义特定从属性质的文化社区,且延伸至建构它的角色类型、事件、叙述等层面,而叙事时空的转换则是其中的核心要素。以此视角考察《呼啸山庄》电影改编和叙述转换上的匠心,显然可征其叙事端倪。空间和时间的编排布置,自身就可传达出某些意义,创作者也自然会借助这个叙事元素实现意义的建构和表达,电影所折射出来的象征蕴含、诸多隐喻也会被反复建构,并给予观者无限解读的可能性。电影《呼啸山庄》巧妙借助情节结构上的叙事转换,即封闭空间和限定时间的设置来达此意图。

首先,通过封闭空间的叙事转换,展示象征性的行动舞台。在叙事学视域里,空间的设定代表了文化、意识、镜头领域,基本的叙述和表达都在这个领域中不断处于冲突状态,特定的社会、人物、实践、观念的冲突都在这个熟悉的空间场景里,根据某个制定的行为符码和规则,系统化地上演。小说《呼啸山庄》中,作者虽然将冲突主要放置在呼啸山庄,但主要还是作为文学创作和文化符号领域经常书写的空间意向,作者展开的叙述几乎横贯当时的英国社会。而电影故事的呈现则被严格地限定在山庄及其周围一隅。影片开篇,就运用倒叙方式、“上帝的全景视角”俯瞰呼啸山庄,场景类型开始就限定在内景空间。伴随着希斯克利夫的视线进一步细节化,次序性展示房屋设置—沙发—窗帘—壁炉—人物,空间模式得到进一步加固,叙事的转换也得以确立,观者仿佛不断受到暗示:狂风暴雨就展示在类似古希腊悲剧所常拟的封闭舞台之上。电影的改编,其在空间营造上的叙事转换巧妙之处在于遵循了电影“叙事时间特性”,更注重环境内部的视觉表现和视听氛围,而于外部场景的塑造更多的只是背景式扫描式交代。由于刻意将叙事空间放置在封闭性的“山庄”之内,使得无论是片中人物,还是幕前观者,都能够最直接地感受到视觉上的封闭感,环境中的人设由视觉上的封闭演变为心理上的压抑,将风雨欲来的阴森、风雨欲来的冲突展开、主角希斯克利夫深入骨髓的仇恨世界刻画得淋漓尽致。这是影片叙事转换的第一步。

其次,和封闭空间相应的,是故事结构上限定时间的叙事转换。在原来的小说中,叙事时间从希斯克利夫的被收养、出走、归来、复仇、施行、结束,设置长达近30年,而在影片中,“叙事时间”被转换聚焦,成为归来复仇的短暂时段,“故事时间”则不断地伴随着希斯克利夫的回忆、内心展现被穿插、倒叙,从而有效地浓缩情节,使得影片的叙述和行动明晰、紧凑、集中,戏剧的冲突和呈现高度地聚焦、剧烈,艺术的感染力增强。比如,小说叙事中运用长篇累牍的文字呈现主要人物的性格、身份、状态,而在影片中,故事正式拉开帷幕,先是一个五分多钟的长镜头,透过摄影机的位移和调度特写主要人物面貌、神情,并运用简洁的对白和动作,大致勾画每个出场角色的性情特征,这就是限定时间叙事的细节转换。而整个故事的叙事呈现为时间限定:从希斯克利夫选择在凯瑟琳婚礼那天归来递上字条,到影片的末尾,一家人走出呼啸山庄,两个人的灵魂之影出现在窗口,整个叙事戛然而止,时间被转换为聚焦式的布置,使得影片始终处在“高潮化演进”之中,人物之间的冲突得到尽情渲染。此种类似叙事学中的神话原型特质与对历史叙事的时间隐喻,使得整部影片极致化地呈现急凑、惊险、奇幻和恐怖色彩。

二、叙事符码和叙事功能的转换

从叙事学的角度而言,电影本身也是一套借助影像组织的叙述文本,围绕着银幕前的观者喜好来构建,非常注重叙事体系的可传达性和观者的反应。所以,电影既可以作为价值理念和话语宣布的对话场所,也可以被视为叙事构建、叙事转换在其中进行抵触、争斗、妥协的公共领域和叙事体系来考察。这涉及叙事体系中的叙事符码和叙事功能不断置换、转化的过程。尤其在改编后的电影《呼啸山庄》中十分明显。作为小说文本的《呼啸山庄》在叙事上可以超越空间、时间等形态的掣肘,出现巴赫金所说的“文本自由嬉戏”状态,而电影是视听形象领域,需要更多的叙事体系整合性和参与性。电影的成功改编,最应该借助的是内部话语层面的转换。

一方面是叙事符码上宿命式情节的转换。所谓宿命式情节,就是在电影的开始阶段便交代或暗示出故事的主旨和结局,或至少是观者所期待的效果。在原来的《呼啸山庄》小说文本中,其叙事符码的组建是呈现“小说长河式”的,将希斯克利夫的复仇,放置到宏大的社会空间,细致化地描绘主角希斯克利夫和凯瑟琳、辛德雷、埃德加等人的情感纠葛及矛盾冲突,内心世界的展示、意识流的手法刻画等,卷帙浩繁,难以具象化。而在改编后的电影之中,叙事符码转为宿命式情节的调整,从而以此形态和情节包罗整个叙事,呈现成熟的影像化特征。符码转换使得故事的讲述十分明晰:关于欲望和情感相互冲突的叙述,是两者出乎意料又情理之中的辩证冲突从而导致悲剧的故事。从影片的一开始,离家三年的希斯克利夫翩然归来,在热闹的婚礼间隙递字条给过去的情人凯瑟琳,凯瑟琳则对着希斯克利夫说出“被你恨着要比被你爱着好”时,已经把原本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浓缩转换成宿命化叙事呈现,把出乎意料的环节和布置有序的线索妥帖地归置一处,从而借助必要的迂回曲折和若干叙事阶段引导观者去揭示或想象一个结局。

另一方面是叙事功能上“阐释性语句”的影像转换。所谓“阐释性语句”,是罗兰·巴特的一个电影叙事批评术语,指称的是电影或文本叙事中尽量利用一切跌宕手法,择取中继站式的片段,由设谜开始,历经一系列的假象、迷惑、揭示、曲笔、悬念等把观者引向谜底的揭开。小说文本中其叙事的功能是线性化的,作者的叙事声音是隐蔽性的,一切叙事都在不断进行中逐渐发生和展开。而改编后的电影,择取了阐释性叙事的转换,使得故事更符合影像的表现方式。比如,影片中当希斯克利夫穿梭在画眉山庄和呼啸山庄的那一刻,镜头序列就给观者留下叙述时间和叙事体时间完全一致的印象,而故事的整体叙事布局,从希斯克利夫归来、回忆、婚礼、离家、报复实施,情节的递进也不断呈现被阻遏状态,构成一套方向编排程序,它的功能与叙事使命就是替代陈述所确立的结局,或阻止故事趋向宿命式情节发展,以便逐渐为揭开希斯克利夫心事和行事的谜底提供所必需的信息。这样的叙事转换,可以强化叙事程序的不稳定感和突现感,其镜头的前后交替,也使得影像摇曳多姿、引人入胜,让观者既希冀又担心,心境随着情节的发展不断起伏不安。

三、叙事结构和主体塑造的转换

从话语阐释的角度而言,电影实际上是借助叙事话语呈现异彩纷呈、变幻丛生的社会、意识图景。任何一部电影在创作时,必然要认真地辨析“话语的本体”,从纷杂繁乱的社会现实资料中择取再现角度和布置,同时更新“社会意识的认识”,站在一定立场和价值衡量位置,对社会、人物、思想意识赋义,将自身对于社会历史、人生理念、主体意识的方法、态度、观点融入电影叙事与镜头语言之中,其中最为核心的表现手段莫过于话语阐述上叙事结构和主体塑造的编排。《呼啸山庄》之所以能够成功地将小说话语形态转换为成熟的电影话语形态,借助的同样是这种手段。

首先,将宏大叙事的叙事结构转化为个体书写的话语表征。所谓宏大叙事的叙事结构,是指全面的、完美的、圆满的叙事,经常性地和抽象概念、意识形态关联一处,与普遍性、总体性具有相同的蕴含,而与私人叙事、日常生活叙事、个体叙事相对。小说中的《呼啸山庄》曾被认定为“宏大叙事的著名小说”,因为作者表层上是讲述一个复仇的故事,但实际上又是“集体情绪的宣泄”,作者意图“做出伟大书写”,一心想展现的是英国维多利亚时代的“民众意识形态”:在那个曾经被盛赞的所谓工业化时代,伴随着现代化、人性化的到来,人类亘古以来的欲望、贪念、暴力等一齐得到了发泄……而在电影中,则转换叙事结构的编排,力图进行个人化的书写视野,将全视野的叙事模式转换为更加个人化的叙说结构,以此彰显个体生命的情感价值、意志和悲欢离合。为此,影片一反小说文本对于主角标签化的书写,更加刻意描画他内心世界的痛楚、忧伤和情感最终爆发的心路历程,栩栩如生、楚楚动人。叙事结构个体趋向还体现在很多人性化的细节穿插,如希斯克利夫被恩肖先生收养的生活描绘,影片的镜头语言是全面而妥帖的,通过一次次的细节展现了主角在这种处境中的被排斥、被羞辱,完整交代了主角孤僻、敏感的来由;希斯克利夫和凯瑟琳见最后一面的场景,镜头给予深切的浓墨渲染,使得见面成为整个叙事的经典高潮,是对二人爱情最激烈、最明确的一次表述,有效地弥补了小说原著的苍白描绘和个体感受的不足。

其次,将主体塑造摆脱原著的诸多制约,力图突破,实现形象深化。主体塑造的转换,简而言之,就是注重“人的塑造”和“人的声音”。在此前的小说文本乃至其他改编电影之中,主角希斯克利夫几乎都是作为魔鬼被刻画,毫不吝啬地尽情渲染他的残暴、无情、嗜血和罪恶。但在2009年版改编电影里,虽然叙事线索大体上也没有变更,故事的主体也大同小异,但主角希斯克利夫开始作为一个“人”存在,被了解、同情、诉说,展示的是一个真实的人和人性,而不是鬼魅般的存在。原著作者书中未曾书写出来的:希斯克利夫需要人的怜悯而不只是恐惧厌弃的,是表达不够完善成熟的,改编后的影片通过主体塑造的转换,圆融地呈现在银幕之上、观者面前,让人感慨唏嘘,其丰富的内涵也给予观者心灵最大的冲击。这是影片在叙事结构上的刻意反叛和现代性追寻,而最终获取的,是人性的力量。

“电影是一门叙事艺术”,任何一部优秀的电影,不会仅仅停留在营造视听层面,更不会只是打造奇观场面,更为核心的是叙事的构建及其转换。当我们试图对小说文本改编而来的电影《呼啸山庄》做出探析时,就能够明显地感觉到叙事转换在其中发挥着无可替代的作用。

猜你喜欢

斯克利夫符码呼啸山庄
《一直游到海水变蓝》中的电影符码解读
试析《呼啸山庄》中希斯克利夫的情感历程
向真而死——论《菲德拉的爱》的消费符码与悲剧情感
中英双语阅读 呼啸山庄
符码的游戏艺术
《呼啸山庄》的悲剧根源探析
土家族吊脚楼文化的群体记忆与精神符码
用卡伦·霍妮的成熟理论分析希斯克利夫的神经症人格
剖析艾米丽《呼啸山庄》里的复仇意识
浅析《呼啸山庄》凯瑟琳的人格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