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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伦理学下的美国都市情感电影

2017-11-15

电影文学 2017年10期
关键词:伦理学伦理道德

金 璇

(滇西科技师范学院,云南 临沧 677000)

叙事伦理学(narrative ethic)既是伦理学的一个分支,也可视为叙事学向伦理学转向后的产物。“伦理学,亦即道德哲学,是关于优良道德的科学,是关于优良道德的指定方法和指定过程以及实现途径的科学。”而人们已经意识到在文学创作中必然含有某种伦理价值观,根据詹姆斯·费伦的阐释,叙事伦理学可以理解为在一个完整的叙事中存在两种伦理维度,第一个维度存在于叙事中的人物与人物之间,第二个维度则存在于叙述者与接受者之间。同样,以呈现故事给接受者的电影艺术也不例外。在电影中,叙事的具体形式安排、叙述者的话语态度以及叙事者希望建立的与观众之间的伦理关系,都是电影叙事伦理学的体现。美国都市情感电影以现代都市为背景,以都市男女的工作、生活乃至人生中的爱恨情仇为题材,对当代观众有着普遍的吸引力。无论是电影中出现的热闹喧嚣的城市,抑或是拥有普通人生的主人公,这些都是与观众的现实生活极为贴近的。同样,作为当代人的导演往往在对文本进行操控时,会将自己的道德立场、伦理尺度投射其中,而观众也极容易为都市情感电影中的伦理取向所影响。因此,以叙事伦理学来考察美国都市情感电影是颇有必要的。

一、对世界的基本认知

毫无疑问,电影是一门叙事艺术,而在其文化品格与文化属性上,它更贴近大众文化。“叙事”这一概念对于电影来说,与其说更接近于文学批评中的文类概念,倒不如说更接近于对人类实践的展示,而电影中的人类实践实际上也是电影人认识世界、认识社会乃至认识个人的基本方式。在电影的叙事中,体现的是某种意识形态,也是电影主创对世界的基本认知。

姚斯在《审美经验与文学解释学》中,曾经提出过一个从审美认同逐渐转移到道德认同的过程。电影镜像对于社会现实的反映是最真实的,尤其在都市情感电影中,其中无论是具体的个体角色或集体角色,观众基本上都能够在现实生活中找到原型。这也就注定了在电影中极有可能出现真善美,也有可能出现假恶丑,不同的内容会激起观众不一样的情感和享受,这些都是审美活动的组成部分。美丑善恶都可以成为审美对象,关键在于叙事者本人持怎样的审美判断,期望读者对其中的角色产生怎样的认同,并在现实生活中进行怎样的道德实践。

这方面较为典型的例子当属马丁·斯科塞斯的《华尔街之狼》(TheWolfofWallStreet,2013)。在三个小时的电影中,斯科塞斯给观众展现了一幅纸醉金迷、穷奢极欲的都市生活画卷,主人公的生活中充斥着毒品、纵欲、酒精、连篇粗话,乃至豪车、私人游艇、私人飞机等,然而斯科塞斯却对此持非常明显的否定态度。乔丹·贝尔福特嗜钱如命,兜售垃圾股票,洗钱,在演讲中对股民说谎,他是一匹华尔街上的狼。电影中展现他用百元美钞来吸白粉的镜头实际上是暗示观众,金钱与毒品一样,都有着让人欲罢不能、腐蚀人身心的作用,过量的金钱与毒品一样,同样会令人锒铛入狱或走入坟墓。乔丹在送给妻子钻石项链时说的不是情话而是关于钻石成色、价钱的话,一切东西在乔丹看来都是可以用物质来衡量的。最终乔丹因为经济诈骗案而被关入监狱。然而出狱后,乔丹又摇身一变成为营销训练师,继续利用人们对物质的渴求而摇唇弄舌。FBI探员在地铁中看到人们疲于奔命、表情麻木,这些人对金钱的欲望是不会因为他抓了一个乔丹就有所改变的。电影并没有给出人类贪婪、腐败根源何在的答案,甚至也没有对社会制度做出鲜明的批判,但是导演对于人逐利这种本性恶劣的一面却是揭露得十分到位的。

正如刘小枫在其《沉重的肉身——现代性·伦理的叙事纬语》中指出的,伦理学应该被分为理性伦理学与叙事伦理学,前者的探究对象是人应拥有的基本道德观念等,而后者探究的则是如何通过对有血有肉的叙事在不动声色之间提出伦理诉求。斯科塞斯在这一点上可谓进行了良好的实践。只要对斯科塞斯稍加了解便不难发现,无论是其拍摄于20世纪70年代的《出租车司机》(TaxiDriver,1976)、80年代的《愤怒的公牛》(RagingBull,1980),还是90年代的《盗亦有道》(Goodfellas,1990),其作品中都贯穿着导演本人强烈的社会批判性以及对道德伦理的评价。在理性伦理学中,人类普遍的、合乎情理的道德行为是关注对象,而在叙事伦理学中,特殊的、出人意料的道德行为反而更利于人们思考生命究竟“应该怎样”的问题。而这些特殊道德行为又恰恰是有利于电影叙事,能够为电影制造让人感兴趣的戏剧冲突的。《华尔街之狼》中正是选择了展示主人公奢侈糜烂的、极端的生活和一度癫狂的精神状态,堪称电影叙事伦理学分析的典范之作。

二、对生存伦理的展现

电影这门艺术有着特有的雅俗并举、老幼咸宜,能游走于时尚与传统之间的特点,在展现人的生存状况以及生存中体现出的伦理时也有着一定的优势。在电影中,底层人物的困窘生活、消费文化背景下富裕者的生活,同样都可以被置于当代语境中进行道德上的考量,且都可以在简单的叙事中臻至深刻。

由于美国早在20世纪20年代就已经率先进入消费社会中,因此在展现生存伦理时,美国电影更倾向于在其中堆砌消费符号与时尚元素。在电影特有的动态影像和可以使用技术调整的色彩中,这些物质生活显得更为五光十色,能从视觉上给予观众震撼。例如,在巴兹·鲁赫曼的《了不起的盖茨比》(TheGreatGatsby,2013)中,电影表现的是在淘金热潮中崛起的20世纪20年代的纽约。主人公作家尼克是上流社会的一个局外人和观察者,电影通过他的眼睛,让观众看到了神秘富豪盖茨比荒唐而可悲的一生,以及盖茨比爱情悲剧之后整个贫富两极分化严重的纽约(乃至美国)。尼克本人尽管也参与到富豪们觥筹交错、爵士乐萦耳的生活中,也一度在爱欲和谎言中迷失,但是他毕竟能够看清这座大都市喧嚣背后的冷漠以及上流社会的虚情假意,最终选择了离开。而尼克认为盖茨比是这个迷失之城中唯一一个拥有赤子之心的充满希望的人,他对黛西保持了深切的爱,最后却死于黛西之手,所有的财富、权势全化作过眼烟云。在电影中,不仅盖茨比最后的身败名裂是电影对拜金社会的一次伦理批判,对处于底层之人的悲惨生活也是一种道德控诉。当富人们过着热闹、虚荣、奢靡的生活时,矿区的工人却生活在恶劣的环境中,贫民窟的茉特尔·威尔逊是一个修车匠的老婆,为了生活而委身于黛西的丈夫汤姆,汤姆对她毫不尊重,不仅动手打她,甚至在茉特尔死后第一时间想的是撇清关系,嫁祸盖茨比。穷人的生命在这个时代犹如风中飘叶。

而在一部分反映当代都市生活的都市情感电影中,即使电影中遍布令人眼花缭乱的时尚、高端的物质符号,电影依然探讨的是生存伦理问题,并力图传达一种人不应迷失于物质的道德判断和道德规训。例如,在迈克尔·帕特里克·金执导的《欲望都市》(SexandtheCity,2008)中,电影的四位女主人公分别是专栏作家、资深律师、公关经理以及艺术品中介人,职业使得她们能过着非常优越的生活,电影中不断出现各种高档时尚的品牌服装和让人目不暇接的电子产品。然而电影之所以将这物质生活表现得如此炫目,其目的正是要传达一种人不应为物质束缚,不应迷失于消费社会的生存伦理。如情感专栏作家凯利人到中年终于决定结婚,她的本意是办一场简单温馨的婚礼,然而时尚杂志却敦促她办一场大费周章的奢华婚礼,这不仅让凯利身心俱疲,也让未婚夫约翰感到恐惧。最终,凯利还是举办了一场普普通通的、没有华服珠宝的婚礼。促成凯利幸福的并不是名利,而是她和约翰对彼此真诚的爱。电影中的其他几位女主人公也都是凯利这样的女强人,尽管她们有时也会用购物来排遣不愉快的心情,但是促使女性寻求精神上的独立,号召女性自强,以及赞美作为情感支撑的女性之间的友谊才是电影叙事的主旨。这种伦理传达实际上对电影来说是极为有益的,一方面,各类奢侈生活的画面给予了观众视觉上的刺激,而另一方面,美国文化中根深蒂固的清教思想有着反对浪费、奢侈的一面,这至今依然是美国社会的主流价值观,尽管遭受冲击却并没有被美国人抛弃,电影的叙事无疑迎合了这种价值观。

三、与观众的伦理交流

在叙事这一话题中,不能不提及叙事接受。尤其是在电影中,作为接受者一方的观众的反馈更是对电影艺术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其作为叙事文本的独立性是弱于文学艺术的,柏拉图、托尔斯泰等西方文论前贤所提出的本体论、作者中心论对于电影来说是不适用的。如前所述,电影是导演(包括编剧)这一叙述者给观众建构起来的,隐含了个人伦理价值取向的文本。但对于观众来说,电影并不能够成为一个封闭、自足的,可以忽视接受活动的文本,因此这一叙事文本又是有着一个较为开放的、多元的伦理空间的。换言之,电影的传播与接受是一个对话的过程,电影的伦理叙事是有赖于观众的参与的,只有观众对电影主创的意图接受后,伦理交流才得以激活与完成。

正如萨特对文学阅读这一“奇特的操作”的评价一样,当一本书无人阅读时,书不过是尚未发霉的墨迹组成物。同理,电影首先也需要观众的欣赏,不然它只是沉睡的胶片。其次,观众在完成观影活动后要形成一定的价值判断,电影叙事的伦理价值才得以生成。接受美学的创始人姚斯曾经肯定了亚里士多德提出的“净化”概念,然而观众并非一个被动的、纯粹的被习得、被教育的审美主体。在观众内化电影中诸多“非我”的内容时,其心里产生的价值判断未必是会与导演意图相符的,这也便是保罗·利科所提出的“再塑性”。例如在唐纳德·佩特瑞的《倒霉爱神》(JustMyLuck,2006)中,一部分观众看到的仅仅是一个带有奇幻色彩的、阴错阳差而最终皆大欢喜的爱情故事,两个命运本来就极端化的男女主人公,因为一面之缘而交换命运这种叙事本身就能带来极大的审美快感,这种快感有可能掩盖了叙事背后的道德说教;而另一部分观众能够从导演的叙事中领悟到其中的深意。首先,没有人会真的是上帝的宠儿;其次,电影中的杰克和艾什莉即使是在他们最倒霉的时候,也都没有放弃人生,而是不断地付出努力。又如P.J.霍根的《一个购物狂的自白》(ConfessionsofaShopaholic,2009),往往被一部分观众视为一部关于幸运的笨女孩的爆米花电影,但导演在叙事中表达的真意却是反对这样失去理性、导致债台高筑的购物行为的。女主人公不断地购物,然而这种购物行为实际上是她对现实的逃避,当她停止购物时,她的心又会重新被空虚所占领。只是在电影叙事中有形式大于内容之弊,因此伦理交流存在一定问题。

从美国都市情感电影中不难看出,电影是一项叙事活动,叙事伦理学可以用以研究电影中主创在叙事时埋设的伦理规范、价值倾向以及主创与观众之间的伦理交流过程。而从电影的角度来看,对何为“好”生活,何为“真善美”的伦理思考的意义并不仅仅在于电影的道德教化功能,在表达得当的情况下,这也是有助于电影对市场的迎合的。一言以蔽之,对叙事伦理的追求是有益于电影生态的良性发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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