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电影的多元文化视角
2017-11-15刘佳玲
刘佳玲
(重庆三峡学院外国语学院,重庆 404000)
多元文化是美国的立国宗旨和“文化图腾”。剔除其中意识形态的夸张与傲慢,某种程度上人们也普遍承认,美国社会与“多元文化”的二元关系,是一种多元互动的、相互妥协的共时性系统。其文化、思想主体本身,就是各种因子的大混合,是各类文化形态在其中相互融会、相互扭结、各自寻求自身的生存空间的存在,而在以去中心化、消费化为特征的大众文化兴起之后,多元文化形态更是得到了强力发展。
美国社会的多元文化在电影中体现得尤为明显。考察美国电影史的过程中,或许更能清晰地看清其面目。从爱迪生创建的“囚车”摄影场举措,到镍币影院的泛布现象,再到《一个美国消防员的生活》(1903)、《党同伐异》(Intolerance,1916)等影片的呈示,美国电影在多元文化传统思维潜流的渗透下,其历时形态一直被压缩为一种共时的断面,超越线性交替发展格局,始终表现为多元的、共时的空间存在。在此空间中,电影一直演绎着多元社会复杂的时代表征,造就出美国电影的光影图谱和美学体系。
一、主体意识与“他者”的接受
在现代社群里,本体文化主体意识和外来“他者”文化的话语对抗与冲突,是一个严重而激烈的处境存在。在一个已经或者逐渐固定化的社会意识形态、物质形态及其与之相协调而生的大众文化生态中,话语的平衡和相争将直接制约和规训着社会的发展,文化的走向和民族、国家性格的塑造。托德·麦高恩在其评论影片《穆赫兰道》(MulhollandDr.,2001)的文章中断言,多元文化视角话语的自我构建与“他者”授受,已然是美国社会、文化的一种沟通方式,更甚为一种生活方法论。而电影作为一种综合性的文艺样式和大众文化最直观的呈现,所摄取多元文化话语形态的情绪就更为丰富。
一方面,美国文化的自我主体意识及其意识形态疏灌,潜移默化地渗透到其电影镜语之中,成为其国家/社会话语的社会表现属性。在多元化成为政治正确的电影中,镜语的原始形式一直隐藏于美国主体文化霸权的幻象中,叙事本身的衔接就是为了在暂存性的秩序中重新整顿自身,借机驱除某些主要的对立面并压抑对立面,幻想着借由体验的影像向大众有效灌输“美国文化及其精神的主体意识”。这种意图在美国电影中俯拾即是,典型的如《阿凡达》(Avatar,2009),透过构建一个发生在未来的科幻故事,顺其自然地宣扬、灌输美国是世界领导者的理念。故事中,为了争夺潘多拉星球的可贵资源,资本家们串联军方开展了阿凡达计划,整个背景本身就是美国强大科技的隐现,也是美国自身所幻想的世界第一的形象定位。片中展示的强大的科技、军事实力,也是美国世界警察角色的自我投射,是美国中心论的极致呈现。这些电影几乎都是建筑在同样的美学、道德和政治共识的基础上,立意在出售流行文化产品的同时,灌输其所依附的意识形态上的主体性话语。
另一方面,美国电影中其话语形态又不断接受来自“他者”文化的影响,造就开放多元的影像话语秩序。这些“他者”话语形态之所以能够在美国电影主流叙事中介入,是其努力在现代性的主体话语体制内构建起一种新的话语秩序的表现,是主流意识形态在现代社会自我化解、协调的结果。显著的例子就是来自东方世界话语形象谱系的李小龙、成龙、李安等,他们的电影进入好莱坞流行娱乐文化形式之中被接受和加以变异。如李安的《喜宴》(TheWeddingBanquet,1993)、《饮食男女》(1994)、《卧虎藏龙》(CrouchingTiger,HiddenDragon,2000),虽然题材不一,主题各异,但讲述的都是有关中国的故事,其中所宣扬的是以和为贵的社会规约,家庭与个体情感含蓄的叙事趣味,中国式的儒家人格以及中国传统写意式的美学逻辑体系等。这些明显有异于美国电影普遍的文化系统、话语主体、社会语境,被美国文化吸收并加以同化,迫使其降到“同一者”的位置,在跨文化的阐释、交换中,成功地添补和深化了其本身的公共话语的表达。这也是美国电影多元化视角的一个重要的隐藏面。
二、认同机制与现实“异托邦”
美国电影有一个显著的现象,就是其叙事元素来源、陈述的多元化和驳杂性。其故事组织结构架设、情节设置的方式技巧、意境氛围的营造、主题的陈述的方式等,都有着多元化的特质,而这些都是透过其多元化的文化视角和行为来实现和突围的。从《一个国家的诞生》(TheBirthofANation,1915)、《启示录四骑士》(TheFourHorsemenoftheApocalypse,1921),到当下正火的《忍者神龟2》(TeenageMutantNinjaTurtles2,2016)、《魔兽》(Warcraft,2016)等大片,它们自始至终自觉借助于多元化的视像思维,获取对世界、社会的一种独特的把握方式,既形成了属于自身标签化的叙述表达方式,也促进了思维深化和多元文化形态的扩展,并且最终造就了好莱坞电影的大众文化霸主地位。
第一,大众文化思潮下认同机制的重构。当代的美国电影,特别是好莱坞大片,为了突破现代多元文化主导下的主流意识形态的合法性叙述危机,重新获取大众认同和文化内在机制的领导权,弥合其影片在多元化语境中的分裂,力图做出不同文化整合的努力和现代化多元共识的塑造。斯皮尔伯格的电影,就是这种美国价值观在商业片和现代多元共识下找到认同机制的范例。如,斯皮尔伯格的代表作《拯救大兵瑞恩》(SavingPrivateRyan,1998),就是一部“美国主旋律”的作品。该片借助二战期间美军为了一个士兵不惜冒着极大的代价艰难寻找的虚拟性的英雄和历史的重构讲述,以日常化、人性化来重组美国式意识形态、宏大叙事的策略,运用渗透着大众喜闻乐见的科技特效奇观,美国式民主和对个体生命有着至上尊重的价值观以及各种多元化的国家、资本与意识等多重资源做出整合,从而将电影观察者普遍认为的“巨大的当代悖论”实现成功的重构,成为美国电影在多元文化下进行生产机制和认同机制改写的范式。
第二,左右逢源的虚构空间中明确自身的多元文化属性,呈现“异托邦”的叙事游移。在现代文化多元鼎足的语境下,美国电影不断刷新既定的文化认知模式,扩展其多元内涵,在多元化视角格局中寻求有趣的缝合和美学共振的尝试,这也是好莱坞大片电影实践的惯常伎俩。“异托邦”叙事实质上是现实主义叙事架构下的多元化视角营造,它内嵌于现实场景之中,以虚拟化为外壳,基底却是一种代表多元思考方向的异质性和独立性姿态。这一点在彼得·杰克逊的电影作品中有着生动的阐释。以其重要的作品《霍比特人:五军之战》(TheHobbit:TheBattleoftheFiveArmies,2014)为例,该片讲述的是第三纪元时代史矛革和矮人国度爆发的战争状况,但在多元化叙事资源的反思和借鉴中,影片突破美国文化及其影像表达的程式化和意识形态规定性,做出一种迥异于美国文化本体的“异托邦”想象。在戏剧化和奇观化的处理中,影片完成了好莱坞式叙事和日本电影细节写实类型接轨的新型奇观化叙事。这是美国电影在多元文化中努力寻求彼此兼容的尝试,而其也制造出了陌生化的审美效果。
三、文明对话与多元共生
现代社会就是一种多元化共建的公共领域,各种文化的声音嘈杂其间,互动互争,呈现众声喧哗格局。对于美国电影而言,尽管有着成熟的电影工业生产流水线,但是文明对话和文化融合始终构成其叙事动力、精神内核以及超越意向。在当代,好莱坞电影因其主导地位和辐射型效应,故而也一直立意站在各种文化形态沟通的桥梁之上,将各种文化形式、理念巧妙地置换为更加普泛化的“冲突—和解”的处理模式,从而在其中体察世界多元化与“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的理想,同时也因其在全球化语境范围中展示的巨大影响,而成为利用电影文本进行文化对话、和解、融会的典范。
首先来看美国电影多元文明对话的外在表现。当今世界,是一个“文化全球化”的世界,方便的交通带来的空间压缩和快捷沟通促进文化整体意识的加强,涉及多元的知识领域和社会、文化体系,是不同国家、民族的共同化和一体化的发展历程。将美国电影置于全球化的语境中去考量,其所走的实际上是一条文化认同的想象之路。多种文化在电影中互相碰撞和互相宽容,造就多声部对话与复调的效果,从而使电影呈现为多元声音的融合。如,《这个男人来自地球》(TheManFromEarth,2007),表面上是讲述一个离职的哈佛中年教授面对前来道别的同事谈论起自己身世的故事。影片情节构思妙趣横生,在不动声色中传达了打破文化、时间、空间一致性以及文明线性发展的逻辑,其涉及的人物和文化符号十分广泛,诸如佛陀、耶稣、孔子、披头士、爱因斯坦等都被纳入其中。影片实际上是在文化多元对话合流之中建立了从属于全人类的一个原型意象,并隐含了深厚的文化协调内容和多元对话的意蕴。毫无疑问,此类影片本身已经不仅仅是一种电影艺术门类的现象,而且成为具有普泛意义的多元文化对话的实践。
再来看美国电影文化多元共生的精神内核。在多元文化视角下,普遍存在着一种既有张力又融会的“现代化设想”,即在戏剧性中心中新与旧、文明与野蛮对立并存的图谱,反思并瓦解一直以来的西方现代性框架、西方线性文明观和西方中心史观,这实际是一种对文化冲突进行重组,构建多元对话视角范畴的过程。昆汀·塔伦蒂诺的电影就是这种多元文化倾向的形象注脚。以《杀死比尔》(KillBill)为例,其表面上是一个金盆洗手的女杀手为了爱而复仇的好莱坞样板戏,但无论是视觉营造,还是叙述结构,乃至意象安排、细节元素等,都是一系列多元文化共生共存的关系呈现。中国式人剑合一、物我两忘的迂缓快意(飘逸的中国隐者白眉道人)、日本武士道“菊与刀”混合的凌厉优雅(刀剑不离身的日本人石井)、西方街头的黑帮老大、手持短刀棍术的菲律宾女打手等。各种文化元素和多元特征以奇异的、杂乱的、非连续性的、无法预见的,但是又妥帖安稳地聚集在拼贴性的文本之中,影片在多元文化的众声喧哗中,和谐与秩序的封闭结构被打破,从而呈现出一种文化开放意识。这种多元文化的共生性,也使以昆汀为代表的美国电影人受到全世界影迷的追捧,从而使美国电影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形成良性循环。
综上,美国电影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强调多元文化的“对话性”视角。从对美国电影历史谱系的考察中,我们也明显地看到这种文化多元性的形式趣味和理念实践。而好莱坞电影之所以能够风行世界,自始至终居大众文化领域的主导地位,也与其注重借助多元文化视角,不断地在形式上翻新,在叙事上注入新元素,让老旧的形式系统重生光芒和意义是分不开的。这种多元文化呈现出的文本的复杂性、丰富性、创新性,显然是值得我们反复思考和探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