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照耀，却深寒

■ 杨时旸

阳光照耀，却深寒

■ 杨时旸

太阳高悬，却极度深寒，这就是国产动画《大护法》给我们营造的总体印象。这个故事里的一切黑暗与杀伐、恐吓和欺诈都发生在阳光之下。在那和煦、温馨又平静的阳光照耀之下，那座村庄中的居民“花生人”却长久地处于被囚禁、幽闭之中。所以，这个故事的主题就是“反抗与觉醒。”

在这部动画中，奕卫国大护法去寻找离宫出走的太子，太子一心游山玩水、作画流浪，弃江山于不顾。这次寻找让大护法意外地闯进了一个小镇，这个封闭的小镇由一个装神弄鬼的神仙控制，有一个专心练习一刀取人心脏的莽夫，一群到处追杀叛逆者的刑法者，奴役着一群村民“花生人”，这些人浑浑噩噩、呆滞、恍惚，像兽，像鬼，却有人形。这次意外的闯入最终终结了这一切。所以，这个故事有关蒙昧，有关启蒙，有关造神，有关揭露，它所有的隐喻都近乎明喻。

那个神仙终日依靠花生人用柴火烧出的烟雾假装仙气，来神化自己，同时又用恐吓和欺骗的方式杀掉一个个花生人，只为取出他们脑中独特的石头，作为生化武器的原料。所以，这座村庄更像一座养殖场和屠宰场，花生人供给假神仙食物和物质，但他们的精神被阻断了。

“一边坏，一边蠢，这就是这里正在发生的一切。”故事中秘密的反抗者隐婆这样说道。这几乎概括了小镇何以至此的一切原因。

其实，除却这些明确的有关奴役和反抗的内容，《大护法》还隐藏着一个有关“寻找”的主题。从表面看，大护法去寻找太子，意外撞破了一切，这是所有事情的开端。而内里，则是更多的人对于自己身份的寻找和疑问。花生人在寻找自己，他们不知道自己是谁，甚至不知道“自己”这个概念，而当他们被启蒙、被团结、被联系时，他们才一点点勇敢地问出“我们到底是什么”？这种对于自我身份的寻找就是最彻底的觉醒。

而除此之外，其他的几个人也都在进行着“寻找”。大护法疑惑于自己的身份，数千年来，那么多皇帝更迭，他却一直是大护法，他又是谁？而他那些“让我自己都感到害怕”的神力到底从何而来？这是一个谜。而太子，那个引发了一切却又一直置身事外的男人，也同样在寻找和追问，寻找栖身之所，寻求安放之地——是皇宫，还是山野？是龙椅上称王，还是流浪中作画？这是个问题。如果说，那些花生人最终打败了假神仙，找回了自我。那么对于大护法和太子来说，一切似乎没有这么简单。他们想要追问和寻找的答案，更像是无人能回答的，命运排布中的冥冥注定。那不是战胜谁就能取回的东西，更像是一种有关“存在”意义上的精神困境。

这部动画片笑点清奇，台词古怪，主角大护法的那些自言自语犹如矫情的诗歌，但是那些书面化的抒情、反诘和慨叹，还有那些突如其来的俏皮话，都在那座沉默的小镇里完美地展现出来。

然而难得的是，这部动画仍然向前推进了一层。在假神仙和被愚弄的花生人之外，还隐藏着一种被包装和柔化后的险恶。假神仙的孙子一直以亲近于所有人的面目出现，他与花生人为友，对陷入绝境的太子和大护法鼎力相助，但我们最终发现，这个年幼的孩子有着比他爷爷大得多的野心。他将积攒的大量从花生人头中取出的石头献给太子，他把这些制作生化武器的材料当作献礼，只为要求一个国师的职位。他哪里是看得上这个养殖场，他要的是万人之上。所以说，假神仙是个直白的敌人，而他的孙子则是进阶版的，是一个懂得掩藏目的又善于打扮的敌人。前者是明枪，后者却是暗箭。就像他在恳求太子带自己进宫时，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这些石头做成武器，如果落入敌人之手，也不可收拾。”你看，这哪里是提醒，分明是威胁。明确的敌人可以被提防和战胜，可敌人柔化了身段，以无辜、无害的样貌出现之后，又有多少人仍能保持警惕，看穿一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