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回忆的路口等候
2017-11-15周宏翔
■ 周宏翔
站在回忆的路口等候
■ 周宏翔
10年前,我很害怕夏天,因为记忆中的夏天都和告别有关——和同学告别,和老师告别,和过去的自己告别。原本悠长又闲散的假期,慢慢成为不可想象的另一个样子。
之所以害怕,是因为我刚刚习惯的生活,可能在一夜之间突然就消失了。我熟悉的年级要多加一个数,我熟悉的教室挂上了别人班的流动红旗,那些昨天还在和我插科打诨的兄弟,第二天已经变成了通讯录上的一个号码,那些胆战心惊的课堂提问,变成了我只有在梦中才会感受到的紧张,那些我引以为豪的奖状和证书,慢慢就变成了压箱底的布满灰尘的发黄纸片。
初中毕业的时候,班主任请来了比我们大很多届的学姐,让学姐跟我们讲外面的世界。那时只有15岁的我们,从她的口中听到了接近真实的生活,和我们在电视里、小说中看到的有那么些不一样。那种感觉就像是你一直听说到蛇,和你身边有人告诉你楼下出现过蛇的感觉一样,正因为学姐真实存在,外面的世界好像一下子离我们又近了一些。
那一年毕业,我们和大多数毕业生一样聚餐、唱K、试着把老师灌醉,结果一群人蹲在路边狂吐,歌曲好像故意带着一些分别的意味,什么《朋友》啊,《那些花儿》啊,《青春纪念册》啊,就像是故意非要唱一点应景的歌。很多年后,我们才知道,其实唱不唱分别的歌无所谓,关键是你真切感受过歌词里的青春,才真的值得回味。那时候,一个女生抱着我哭,说:“全世界都不理我了,你要站在我身边。”我随口说了一声“好”,结果却再也没有见过她。
高中毕业,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不成功,便成仁,抱着誓死的决心的有几人?快要离校的最后一天,我的数学模拟卷依旧没及格,我趴在桌上和几个兄弟说:“不管考得怎么样,我们约好不复读,敢不敢赌?”结果,所有人都签了生死状,不复读就不复读,砸锅卖铁去流浪也不复读。后来,我们几个人统统考去了外省,天南地北,真的没有人复读。不知道那时候的我们到底是怎么拥有这份勇气的,敢给未知的未来下定论。
不管是高中还是初中,毕业之后都只举行过一次同学会,而且到场的人数屈指可数。12年之后再见,大部分人都变成了自己不熟悉的样子,留在同一个地方的几个人还有些话说,其他人都显得格格不入,好像根本不是从这个集体里出来的。
这一次,夏天未到来之前,大学的寝室就早早空了出来。和过往的几次离别不同,这一次没有固定的时间、固定的场所、固定的告别,就连最后穿学士服拍毕业照的时候,都有同学因为工作没有回来。大家因为前途而不得不进行短促的告别,前一天晚上喝得昏天暗地,第二天早上便拖着行李默默离开。大家不说再见,班长却在班级群里提醒着大家明天谁走,后天谁走,大后天又是谁走。我和班长密谋给每个人写一封信,悄悄放在他们离开时的行李里,最后班长写了一封信给我,我写了一封信给他。在火车上,我看着班长写的信,一个人窝在座位上哭,周围有孩子的哭声、老人的喘息声,还有列车员的播报声,但是没有人在乎我在哭什么。
15岁的那次毕业,让我知道人是会随着时间改变的;18岁的那次毕业,让我知道人生中多少成功需要一次孤注一掷;22岁的那次毕业,让我知道自己永远都没办法真正地和一群人生活一辈子,他们最后都成了我回忆的下饭菜,和醉酒后的故事。
里则林在一篇文章中写道:“毕业的时候,其实是千百万个夏天的故事。千百万个人、千百万个不同的夏天,相同的只是告别。”
距离最后一次毕业已经五年了,但是五年后我才意识到,人生的每个阶段都可能存在着“毕业”,每当我们和一个阶段的自己告别,和一个阶段的生活告别,我们才会回头去看一遍自己拥有过的青春。而有一天我发现,千百万个夏天里,我们除了要学会告别,还要学会去接受慢慢只有自己的世界。
村上春树在《舞!舞!舞!》中写:“你要做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了。不准情绪化,不准偷偷想念,不准回头看。去过自己另外的生活。你要听话,不是所有的鱼都会生活在同一片海里。”几年前告别,我会说:“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而几年后告别,我只会说:“越过山丘,才发现是自己在等候。”青春再好,也只是留给回忆的,不要害怕,独处是为了让你再一次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