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次·气体中毒死

死亡片段

夏晓曦从大学毕业开始，就租住在省城的这栋小房子里。

这是一栋两层联排小楼，一楼是房东的仓库，二楼则是六七间小屋，全部租给一些刚毕业在到处求职或是刚刚走上工作岗位的单身青年。房东是做粮食生意的，但他每次进货、出货，都非常自觉地选那些房客们不在家的时候，防止打扰到他们的休息。

夏晓曦这天下班回来，发现房东又进了一大批粮食，都已经全部装进了仓库。她微微一笑，深感房东的贴心。劳累了一天的她，正想好好休息一下，如果这时候进货，实在难以想象自己该有多难受。

从仓库的大门进去，沿着内部的楼梯，就来到了夏晓曦的房间。房间有两扇窗户，一扇是在门旁，和楼梯相通，连接了仓库的内部。这一扇窗户夏晓曦是常年不关的，因为它在建筑物的内部，不存在安全问题。另一扇窗户则通往楼外，和其他房客不一样，夏晓曦比较谨慎，她总是关闭这扇窗户，防止有小偷潜入屋内。即便不通风，但是至少很安全。

劳累了一天的夏晓曦，洗完澡就趴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迷迷糊糊中，夏晓曦突然感觉到了阵阵恶心。她没有在意，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胃肠道不好，恶心呕吐是经常发生的事情。而此时，无论有多恶心，她都不想爬起来就医、吃药，因为实在是太累了。

可没有想到，这种难受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似乎感觉自己探头吐出来一口。也不知道呕吐物有没有弄脏鞋子，但这都不重要，因为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能好好地睡上一觉。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夏晓曦被人发现，是因为公司发现她没有来上班，就打电话通知了她的父母。因为夏晓曦的父母反复打电话都联系不上她，于是找了在省城的亲戚，去夏晓曦的住处看看。

这一看可把亲戚给吓坏了。夏晓曦早已离开了人世。

在接到报案后，法医及时赶到了现场。

“全身没有任何损伤痕迹，尤其是颈部、口鼻和胸腹部皮肤都没有遭受外力的痕迹。”年轻法医说，“可以排除死者是遭受机械性暴力或者机械性窒息而死亡。尸体的尸斑呈暗紫红色，指甲青紫、口唇发绀，这倒很符合潜在性疾病导致的猝死。”

“可是，现场只要发现了呕吐物，咱们就不能排除中毒死亡啊。”老法医皱着眉头思考着。

“中毒？”年轻法医说，“现场不具备中毒的条件啊。根据调查，她晚上是不吃饭的，而且现场也没有任何食物和饮料，甚至连餐具、容器都没有，说明她回来以后并没有进食或者饮水。”

老法医指了指楼下的仓库说：“提示理化检验部门，看看能不能在尸体血液中检出磷化氢的成分。”

和老法医预料的一模一样，理化部门很快就在死者的血液中检出了磷化氢的成分。

“你是怎么做到料事如神的呢？”年轻法医惊讶道。

“很多需要对粮食进行储备的人，为了防止虫子破坏粮食，都会在粮食上喷洒磷化铝。”老法医说，“这种东西可以和空气中的水分发生化学反应而产生磷化氢。磷化氢是一种有毒气体，是可以致命的。现场有粮食，而且现场通往粮食仓库的窗户也是打开的，而能够吸纳新鲜空气的另一侧窗户却是关闭的。这样一个可以让磷化氢进入却不能散发的半密闭空间，当然有造成中毒的条件喽。”

“房东应该负有直接的责任。”年轻的法医说，“死者的死因被准确查出，才是对死者最大的尊重。”

/死亡剖析/

在法医学实践中，气体中毒死在中毒死中比重不小。最为常见的气体中毒，是一氧化碳中毒。另外，小故事里说的磷化氢中毒，以及二氧化碳中毒、硫化氢中毒、苯中毒和工业事故中所见的氯气中毒也偶然出现。（老秦曾经在“法医秦明系列”里写过一个“●二氧化碳湖”导致数人死亡的案例。）

气体中毒是需要特定条件的，不仅仅要有气体产生的源头，而且要求中毒现场是密闭不通风的。通常，法医在现场勘查中怀疑是气体中毒，首先就要勘查现场是否存在这两个必要的条件。比如老秦曾经出勘的一个现场，一个三室一厅的民房，每个房间都住了人，但是只有次卧室的孩子一氧化碳中毒死亡，其他人则没有症状，所以案件被怀疑成食物中毒或者投毒案件。可是经过勘查，才发现现场有产生一氧化碳的条件，其他两个房间都是关门开窗的，只有次卧室是开门关窗。于是次卧室成为整个现场中具备气体中毒的唯一现场条件；加之孩子的耐受力差，才酿成了这种特殊的惨剧。

因为气体中毒的特殊条件要求，法医实践中绝大多数气体中毒都是意外發生的事件，包括小故事里的惨剧也是意外事件。少数案件中，也会有死者利用“烧炭自杀”法来用一氧化碳夺取自己的生命。而利用气体中毒来杀人的，因为条件约束所以是很难完成的，在实践工作中也极为偶发。这样的命案，老秦也曾经在“法医秦明系列”中写过。

当然，在火场中发生的一氧化碳中毒应该另当别论（具体请参照《科学Fans》2016年5月号“第X次死亡·第十一次·烧死”章节），因为这个时候的中毒性质是由火灾发生性质来决定的。

对于气体中毒的现场，因为死者被发现后，现场状态很有可能被改变，从而有可能导致判断失误。所以，对于现场原始状态的调查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1.围绕着现场环境进行调查和勘查，首先要确定现场是密闭不透风的情况，才有可能导致有毒气体的大量堆积，最终超过致死浓度而致命。在通风的现场，即便产生大量的有毒气体，但因为会迅速散除，所以也难以造成中毒。除非是工业事故，大量有毒气体迅速泄漏，瞬间导致机体中毒死亡。但这样的事故也是可以通过环境情况来确认的。

2.对现场是否存在有毒气体生成源头进行勘查。前面说过，法医实践中绝大多数的气体中毒，都是一氧化碳中毒。所以在法医怀疑存在气体中毒的情况下，应寻找是否存在一氧化碳泄漏的可能性。比如现场有正在焚烧的炭盆，会导致木炭燃烧不充分而产生大量一氧化碳。又或是家中的热水器安装不符合规范，导致应该排出屋外的一氧化碳堆积到家中等等。在发现有可能产生一氧化碳源头的情况下，法医会利用仪器对现场的气体环境进行测定。再比如在打开热水器的时候，房屋内一氧化碳的数值最高可以达到多少。除了一氧化碳，前面说的磷化氢中毒，或者工业事故中的氯气中毒，环保部门都是有能力对现场气体环境进行测定的。

3.对尸体进行检验，并且发现可能存在气体中毒的尸体征象。法医在勘查非正常死亡现场的时候，首先要排除死者死于外界暴力。在此前提之下，就要重点考虑是中毒或者是疾病。如果现场存在呕吐物，尸体征象存在中毒的可能，都会让法医怀疑是中毒死亡。之后，法医会提取死者的心血，或者通过尸检来提取死者的肝脏等内脏器官，进行毒物化验。通过毒物化验，就可以确证死亡原因了。

气体中毒也是有特殊的尸体现象的。

比如最常见的一氧化碳中毒，因为该中毒方式是一氧化碳进入人体后，与血红蛋白竞争性结合形成碳氧血红蛋白，使得血红蛋白失去携带氧的能力，导致机体缺氧死亡。因此，碳氧血红蛋白使得尸体尸斑、肌肉、器官和血液都呈现出樱桃红色，这也是一氧化碳中毒的重要尸体特征。

而二氧化碳中毒的尸体会出现明显的窒息征象；硫化氢中毒的尸体，因为体内的硫化血红蛋白而使得尸斑呈现紫绿色或暗绿色；氯气中毒会导致呼吸道黏膜损伤；光气中毒会导致角膜穿孔或睑球粘连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