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的国家主义到纳粹主义
2017-11-14丁铮
丁 铮
(天主教辅仁大学,台湾 新北 24205)
德国的国家主义到纳粹主义
丁 铮
(天主教辅仁大学,台湾 新北 24205)
纳粹主义本身是一个缩写,来自德“Nationalsozialismus”,原意是国家社会主义。它利用18世纪末以来德国的国家主义,或者泛日耳曼主义进行自我包装,将国家主义作为宣传手段来整合一战失败和《凡尔赛条约》以来国内人民的不满和复仇心理,从而形成一种强大的民族内聚力,在此基础上建立了纳粹极权政府。
德国;国家主义;纳粹主义
1 国家主义在德国的兴起
1807年至1808年,费希特发表数篇《对德意志民族的演讲》,被视为德国国家主义的第一份宣言。他提出:德意志的语言文化是非常古老和源远流长的,并且“第一的、最始的、也是真正自然的国境线无疑是其内部的界线。那些操着相同语言的人为自然通过许多隐形的纽带联系到一起……他们应当在一起,并自然为一体且为不可分离的全体。”在费希特的理念中,国民不仅仅遵守法律或是秩序,更要有一种爱国精神。1810年威廉·洪堡建立柏林大学,并邀请费希特等带有国家主义思想的著名学者到大学讲课。在这些学者的影响下,“1813年柏林大学几乎全体学生都成了德意志民族解放战争的志愿兵。”在这一时期,由于法国拿破仑的对外扩张,在这种刺激下,德意志的民族意识与国家主义运动发展十分迅速,而这种国家主义从一开始就带有强烈的排外情绪,其目标就是反对法国。
1813年,莱比锡战役以反法联盟的胜利告终,进一步推动了德意志民族运动的发展,并在1815年至1818年之间的爆发了一系列的国家主义学生运动。在击败拿破仑之后的时期里,德意志的国家主义呼唤国家的统一,但是在如何实现这一点上产生分裂,立宪派要开明君主与制定宪法,保守派要求传统的家长式基督教国家,自由主义者要求人民应当参与议会,革命派呼吁人民主动起身反抗专制的软弱统治,社会主义者更为激进,宣扬要发动工人来进行暴力革命。1848年在德意志邦联中爆发了革命,但是各种思想彼此冲突而难以形成统一的力量,最终走向失败,他们唯一的胜利之处就是在1850年普鲁士成立宪法,并决定成立北德意志联盟来响应国家主义的要求。1859年德意志的民族运动重兴,它将民族感情、1813年反法解放战争的回忆、对皇帝与帝国的渴望交融在一起,并在9月成立了跨联邦的“德意志民族协会”。然而这一时期的德意志国家主义仍然是一种自发的和无组织的,直到俾斯麦时代,国家主义者才真正联合起来,并聚集在普鲁士统一战争这面大旗之下。
奥托·冯·俾斯麦在1862年出任普鲁士王国首相。他要求内部停止对抗,一致对外,并利用国家主义情绪将全体国民结成一体,从而转移社会矛盾的焦点。1864年至1871年期间,俾斯麦通过三场王朝战争完成了德国的统一。在这一过程中,国家主义始终是他用来进行战争的借口。他把奥地利说成阻碍或破坏德意志民族统一的力量,而自己则是德意志民族运动的“枪尖”。德意志的民族情感在俾斯麦的有意引导之下,形成了一股巨大的统一力量。在普法战争中这种民族情绪达到了最高峰,在俾斯麦的刻意推动之下,当普鲁士拒绝法国拿破仑三世关于西班牙王位继承争端的要求,俾斯麦还篡改了威廉一世的电报,加上了刺激民族情绪的话:“国王陛下以后拒绝接见法国大使,并命令值日副官转告法国大使,陛下再也没有什么好谈的了。”激起了德意志群众强烈的爱国情感。活跃于俾斯麦外交圈的民主派阿诺特·鲁格更是提出:“每位德国公民,无论其为何许人也,如果现今不站在其民族立场,则以叛国罪论罪。”
德国统一战争的胜利,使得德国成为欧洲大陆最强大的国家。德国的国家主义者陶醉于这种武力与战争的胜利,为了物质上的利益和统一理想的实现放弃了政治自由与民主的愿望,并热烈拥护这种普鲁士的军国主义,他们的民族自豪感与第二帝国融为一体:“这种独特的诞生方式和炮火的洗礼为帝国增添了只有最古老的国家——但是为数稀少——才能自夸的历史性光辉。”
2 国家主义到泛日耳曼主义
德国的统一,是通过从上而下的王朝战争而实现的,也就不可避免的强化了君主的权力与军方的力量。威廉二世上台后,皇帝权力进一步强化,并抛弃了俾斯麦时期的均势外交而采取“世界政策”,积极扩军备战。在意识形态方面,受到国家军事化的影响,原先追求国家统一的国家主义而变得越来越有侵略性,并形成所谓泛日耳曼主义。
1891年,日耳曼总同盟成立,意味着泛日耳曼主义已经开始有组织地规模性地传播扩张。在1894年这个组织改称为“泛德意志协会”,其宗旨相当激进,它提出:①联合世界上所有德意志人组成一个庞大的泛德意志国家;②支持政府在欧洲和海外推行强有力的利益政策;③主张由伟大的德意志统治世界。该协会共有27个分会,其组织成员成分广泛而复杂,有国会议员、政府官员、军人、企业家、神职人员及学者教师等等,甚至连著名思想家马克思·韦伯都曾是该组织的一员。1899年,泛德意志协会的报纸出版了他们想象中的1950年的欧洲地图,其中德国国境已经远远超出现有的边界,它包括阿尔萨斯-洛林地区、敦刻尔克、荷兰、丹麦南部、意大利东北部的的里雅斯特、波兰的大部分地区等。
与此同时,德国的传统报刊业也出现明显的泛日耳曼倾向,“《每日展望》《德意志日报》《莱比锡最新消息报》,以及《莱茵-威斯特伐利亚报》等都遵循泛德意志路线,连篇累牍地发表民族沙文主义文章,鼓吹德意志主义的理想。”在各种媒体的宣传之下,德国国家主义愈发激进和偏颇。
这种极端的泛日耳曼主义的膨胀,对威廉二世统治下德国的政策产生巨大的影响,成为其推行帝国主义政策的动力与理由,并为其扩张主义提供辩护。1903年起,泛日耳曼主义者便鼓动政府占领摩洛哥的大西洋沿海地区。1905年德皇威廉二世试图通过外交途径染指摩洛哥,造成第一次摩洛哥危机。1911年,德国再次以保护德意志商人为借口,直接付诸军事行动,出动炮舰“豹”号前往摩洛哥的阿加迪尔,引发第二次摩洛哥危机。在两次危机中,德国的国家主义者的要求已经并不再仅仅是为了实际的经济利益,而是一种民族扩张,是要“排除法国的干预及获得当地的领土。”因此,当法国在1911年让出法属刚果的部分土地便满足了这些国家主义者的自尊心,尽管这些领土作为殖民地而言并没有什么开发价值。其本质是一种国家主义激情凌驾于实际利益之上的行动。
3 国家主义与种族主义的结合
长期以来,西欧社会便存在对犹太人的敌视与偏见,然而这种思想更多是宗教上的而非种族性的。进入19世纪下半叶后,随着1859年《进化论》的出版,反犹开始于生物科学结合,并在德国受到其国家民族意识影响,形成了一种极端的种族主义。在这一时期,有一个重要人物为德国的种族主义发展奠定了理论基础,他就是张伯伦。
休斯顿·斯图尔特·张伯伦在1899年出版一部长达一千多页的巨著《十九世纪的基础》。在这本书中,一方面,大肆攻击犹太人与犹太教,沿承了历史的反犹主义与戈宾诺的种族主义思想,这种攻击已经不仅仅是理论论证,而是走向纯粹情感的表达,宣称“他们的存在是罪恶,是违反神圣的生命原则”;另一方面,宣扬日耳曼人是世界上最优秀的种族与最强大的力量,是历史上日耳曼人的前身即“条顿人”打败了垂死的罗马帝国从而给世界带来了光明等等。在他的书中可以看到国家主义与种族主义已经开始有所渗透,他不止一次的提出日耳曼人的使命就是要将上帝的福音传遍欧洲。在这本书中,宗教、国家、种族成为一体,建构了一种全面的日耳曼人至上的意识形态。
当张伯伦将种族主义与日耳曼文化、民族相结合时,在德国产生了轰动性的效应,“到1915年此书已卖出超过十万本以上”。张伯伦还成功与德皇威廉二世建立起紧密的联系。威廉二世层说过,“他们两个人将站在一起——‘你用你的笔;我用我的口舌和利剑’。”
19世纪末以后的德国,自觉或不自觉地结合了国家主义与种族主义,将德意志的民族地位抬高到欧洲的顶点,种族、民族、国家的概念模糊不清。德国的国家主义者一方面找到了民族自豪感的源泉,因为他们是上帝选定的,带来了一种盲目的骄傲,并将国家的利益凌驾于一切至上,另一方面找到共同的敌人,比如犹太人。在两方面同时作用之下,促进了内部的凝聚力,也暗含着极度的排他性。国家主义在走向极端的同时也在走向狭隘,更为国家的扩张提供了一种全民的思想基础。
4 纳粹与国家主义
1918年德国在一战中战败,并在1919年签订了极为苛刻的《凡尔赛条约》。当消息传回国内时,在国内激起了强烈的愤怒与屈辱感,甚至德国海军自沉战舰以表达这种不满。在长期以来的国家主义与民族自傲感情的熏陶下,德国人坚信德国的失败因为叛徒的出卖而非军国主义的扩张。1918年的失败并没有导致德国国家主义的衰落,反而造成了民族复仇情绪而更容易被利用,纳粹成功地将国家主义与种族主义从理论和实践上合二为一,前者强调对外扩张,后者强调对内的统治与压迫。
1920年,希特勒为纳粹党起草了《二十五条纲领》,提出“联合德意志人为大德意志帝国”“要求国土和领土养育我们的民族及移植我们的过剩人口”等理念,实质上就是要求一个国家至上、民族至上的沙文主义。希特勒还把这种民族情感融入到纳粹党党徽:“红色象征我们这个运动的社会意义,白色象征民族精神,卐字象征争取雅利安人胜利的斗争的使命。”纳粹通过国家主义为自己的行为树立正当性,而将犹太人等定为国家的叛徒,更是满足了国人转移战争罪责的心理,因此其宣传极具鼓动性与吸引力。
一些传统了国家主义者也逐渐向纳粹思想靠近,他们看到意大利法西斯的成就,认为“意大利民族精神的恢复为处在困境中的德国做出了良好榜样”。尽管他们与纳粹分子在很多思想上存在分歧而彼此攻击,然而在建立一个强权政府并向外扩张的观念上是一致的。埃德加·容认为:“德国作为欧洲的中心势力一心把回复帝国视为自己的目标,它那时受其他民族的仇视与折磨,被圈在人为的无法滋味的国界里,领袖必须能够冲破这一切,把德国建设成能够统治整个欧洲的国家。”在排外主义,尤其是反犹的问题上,他们也和纳粹存在不少共鸣:“施塔帕尔是反犹太最坚决的右派作家之一,他甚至向犹太人挑战,要与犹太人进行公开辩论,这连纳粹分子也从来没有做过。”
对于德国而言,魏玛共和的时代并非是一个反思的时代,长久以来对德国文化与德国使命的膨胀吹嘘并没有随着战败而破灭或者被检讨,人们依旧沉迷在对古老时代与“上帝选民”式的梦幻之中。当希特勒以“超人”的形象出现,并提出要重夺德意志的荣光时,便会成功地煽动人们心中的爱国热情与优越心理而受到支持。国家主义意识形态变成信仰,既是战败后德国社会精神危机的产物,也是纳粹通过种种手段操作的结果,使得国家主义走向暴力和残酷。
5 结束语
德国的国家意识与国家主义从费希特等人开始兴起,随着德意志统一,生物性种族主义的发展而将德意志民族神圣化,显得更为狭隘也更有欺骗性。德意志的国家主义逐渐衍变成不仅要求本民族的兴盛,还要求对劣等民族或种族的消灭,在承认爱国主义的同时,否定其他民族或国家的爱国主义。将对国家的忠诚凌驾于其他所有意识形态之上,当这种国家主义成为消灭他人的借口而被利用,往往会导致民族和国家的灾难。
在德国这种利用显得尤为明显,一战的失败更将国家主义中的排外情绪表面化与极端化。纳粹大肆宣扬这种排外思想,夸大外部和内部的敌对势力,让犹太人等所谓“劣等种族”作为失败的替罪羊,编造阴谋论加诸其身,以此开脱德国自身的弱点与错误,维护民族自尊。“撒旦比上帝更有说服力”,纳粹成功的将人们的不满与仇恨组织起来,通过宣传的手段加以膨胀,从而成为了其军国扩张与种族迫害的社会思想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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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9-5071(2017)10-0078-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