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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说闵凡利小说的三个维度

2017-11-14曹雨河

神州·时代艺术 2017年9期
关键词:维度人性小说

曹雨河

试说闵凡利小说的三个维度

曹雨河

闵凡利小说从三个维度来阐释人的生存状态,第一个维度着眼点在社会层面,呈现小人物的生存困境和精神困境;第二个维度着眼点是国人的文化心理与人性的弱点来解剖国人的生存困境和精神困境;第三个维度是以禅宗为背景,站在终极审视人生的真相与价值,用意让人反思生存的意义,从人的价值理性和精神层面来规避世人蛮行乱为。由此可知三个维度的有机性脉络:病象—诊断—疗治。这三个维度不是孤立存在而是有机地生成,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三个维度;生存状态;文化心理;领悟人生

闵凡利多年来风雨无阻在文学创作这个领地辛勤耕耘,他在不断拓展自己的领地同时,并在自己的土地上打井,因而收获着纯净而丰硕的文学果实。他的诗歌、散文、小说全国遍地开花,频频转载、入选年度选集,还多次改变成电影电视剧,年纪轻轻已出版十一本文学专著,并荣获包括冰心奖在内的十数次省级以上奖励,水到渠成地签约了省作协。细读闵凡利的小说,感觉他在关注当下社会小人物生存现状、勘探国民历史文化心理和领悟人生的真谛这三个维度做了努力探索,也取得了有目共睹的成绩。下面我就这三个层面分述个人的阅读体会。

一、时代承担与现实关怀

一位有责任感的作家不可推卸地关注他(她)身处的时代,对时代做出承担与回应。闵凡利也不例外,不说他早期名噪一时的《解冻》(《红岩》2001年第5期),但就他近来创作的一批更为厚实、颇具穿透力的现实小说,如《债主》(《当代》2013年第三期)《皆大欢喜》(《当代》2014年第六期)《天皇皇》(《北方文学》2015年第一期)等,对当下社会不同侧面的洞察、揭示与思考入木三分,体现了一位作家的责任、担当与情怀。

《债主》讲述乡镇政权对民营企业限制、挤压以及巧立名目地剥夺,这不仅使勤劳的人们致富的指望落空,更导致政府的公信力弱化。民营企业主赵青海父子先后借给当地乡政府23元,如果说父亲赵青海起先借给乡政府的8万元是凭一个农民党员的觉悟,自愿帮助乡政府度过经济困难,那么后来儿子赵大庆的15万是畏惧乡政府的权利胁迫才借的。由于生意场上的陷阱和赵大庆母亲突发心脏病,急需资金盘活生意和手术费救命,父子两开始了向乡政府讨债的艰难征程。赵青海救妻心切,将推脱赖账的乡政府告上法院,乡政府的高级轿车贴上封条,乡书记更为恼火:有钱交法院罚款也不还给老赵救命。无奈之下,白发苍苍的老赵跪在乡政府大院里讨还救命款,却依然一无所获,儿子赵大庆的15万也泡了汤。乡领导握着人民赋予他们的权力,巧取豪夺以饱私囊,歪曲了国家的富民政策,甚至置百姓生死不顾,伤害了百姓的感情,何以如此?值得深思,商品经济社会效益为先刺激了人的私欲,人心物化权力异化,一些政府干部丧失基本责任与公德,连做人的基本同情心也不具备。这岂不令人堪忧:乡镇领导作为最接近农民的政府公务人员,他们的形象就是政府的形象,他们的作为直接影响政府的公信力。《债主》这部中篇关注当下农村生存现状正视矛盾,秉承现实主义精神,对当下一些乡镇领导有损于政府形象的丑陋行径给予毫不留情地揭示和批判。作家站在民间立场,以体恤悲悯的目光关照农民在诚实劳动致富路上的艰难困阻,体现了作家的现世情怀。

《皆大欢喜》描述城市小人物的悲伤遭遇。小文人郑礼常写些批判丑陋邪恶现象的小说,因莫须有的罪名被执法机关逮捕,在看守所里遭受非人的审讯,最终以证据不足释放。郑礼坚持讨个说法:要逮捕他的公职人员公开道歉,得不到答复的他起诉到法院。为平息此事,公检法、文化局以及郑礼妻子所在单位织成一张利害关系网,将郑礼这条鱼死死捆住,甚至用职称收买郑的妻子从“内部策反”,利用网络采取心理围攻瓦解郑礼;原本信誓旦旦匡扶正义帮郑礼讨说法的律师经不住单位的胁迫变为撤诉的说客,妻子为了多年努力而不得职称也成了“战斗在心脏里”最有杀伤力的人,郑礼最后不得不应允撤诉成就“皆大欢喜”。而检察科长要郑礼在认罪书上签字,这样才符合法律程序、不影响他们蝉联荣誉。郑礼拂袖而去。拂袖而去的郑意味着遭遇新一轮围攻。本来和郑礼统一战线的妻子、律师在首轮攻势下晓以利害,都站到对立面做说客了,郑孤军奋战陷入全包围的围剿他能坚持多久!小说呈现了一个清清白白心存正义的小文人如何被社会利害网络的胁迫自愿为“罪人”情状。这里作家给我们提供三个审视层面:一是权力缺失有效的监督而膨胀,本来是主持公道维护正义的法律却异化为戕害善良、助纣为虐的铁棒;二是世情关系网,每个社会中的人都是网上的一个结,谁也挣不脱,即使鱼死网也难破;再一层是人性的弱点,不管是掌权人、律师、郑的妻子都是活生生的人,既有光明磊落的一面也有幽暗的一隅,且光明与幽暗交错,在利益的诱惑、权力的胁迫下幽暗就扯去磊落的面纱而现形。

读闵凡利的《天皇皇》顿生愤懑之情,又无可奈何。“角猪村长”一而再再而三霸占老实巴交王大帅的妻子,王大帅忍无可忍举刀将村长砍死,等待王的将是严酷的法律惩罚,这使我们想起邵丽的《刘万福的案件》。缺少节制的乡村权力芜杂与肆虐,生存需求驱使男人离家外出打工,留守妇女的隐忍与情感缺失,以及不良社会风气的漫漶,给“角猪村长”们欲望放肆、恶意横行创造了可乘之机,原本维持乡村次序的伦理荡然冲决,乡村最后这块净土也日渐失陷。这里又回到老话题:人性之恶见不得“适宜的气候”,一有机会就钻出幽暗的洞穴肆意妄为、糟践良善。吊诡的是:作为惩恶扬善彪炳公正的法律,他的惩罚总是落到善良无助者的头上!哪儿错位了?这值得我们深思、反省!这篇小说打破传统的叙事,用先锋前卫的笔法,从“叙事、说明、描述、目击者证词、议论、证词、闪回、哭诉”再到“叙事、新闻报道、补叙”章节,无不显示着构思的巧妙,作家用显微镜一样深入乡村人物内心纹理的描叙,使这个乡村案件留给我们深深的思考,那是关于乡村政权生态的清晰的图像,他让我们看到维护乡村伦理的最后一丝拦腰稻草的断裂,让我们看到杀人者无助眼神的愤怒和绝望。

二、国民文化心理的勘探

闵凡利关注当下小人物的生存状态,更探究他们深层的文化心理与混沌意识。国民心理这个话题的确不新鲜了,自五四以来以鲁迅为主将掀起启蒙思潮,再到柏杨的《丑陋的中国人》言说,时至今日,附着阿Q阴魂的人们还晃悠在我们身边。国民心理这个由历史文化和生存处境融合而成的化石,想一触而就溶释它未免理想化了,要想完成这一历史使命还有相当长的路要走。为此,重提这个老话题不是多余而是必要,甚至在现代化的进程中显得如此紧迫而艰巨。在国民文化心理这个维度上,闵凡利的创作给我们提供哪启示呢?

我们来看他的短篇小说《好病》(《长江文艺》2012年第八期):五保户老人闵庆霸确诊自己患了膀胱癌——和周恩来总理得了同样的病,在村上身价陡然倍增,连村支书见了他都问好敬烟,并跻身村里红白大事的执事行列,排进村上的头人榜。一年过去了,再度去医院检查,闵庆霸的癌细胞消失了,一切正常。正常的闵庆霸在村里又回到他原低贱的生存境遇,一病不起挨几天就死了。癌是威胁人类生命仅有的几种大病之一,目前为止还是世界性医学界有待攻克的难题,地球人无不谈癌色变,可闵家庄的五保户闵庆霸患了膀胱癌却成了傲人的荣耀,成了全村人敬畏的资本,因为周恩来得过这种病,周恩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是天上下凡的文曲星,能和文曲星得一样的病,肯定也不是凡人。故事咋看荒诞滑稽,却入木三分地揭示了村民(国民)由历史文化积淀而成的权利敬畏与膜拜心理。这种心理扭曲到如此变态的地步,可笑可悲可怜!细细理会又无怪乎哉,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历来就是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否则就是逆天,逆天当殊;时至今日,即使你进入一个弹丸单位,掌权人就捏着你的前途与命运,你要小心伺候掌权人,否则,这一辈子就别想混出脸来,除非你净身出户,背着黑锅净身出户,哪里有你的好日子过呢?对权力的敬畏膜拜之因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有其深广的背景与土壤。

《张三讨债记》(《芙蓉》2004年第二期)里的张三借给李四一笔钱,经过几次酸甜苦辣的讨债,由债权人蜕变为债务者。这篇小说陈晓明教授有精简的点评;“李四坏到极点,张三又老实到极点,这样二元对立的二个人不断上演着存在的游戏。这里面包含着博弈论的那种结构,好/坏,对/错,就象翻牌一样总是不断试错,张三的牌总是翻错了,最后他还是错了。这篇小说无情地嘲笑了我们流行的好人得好报、善最终战胜恶的流行法则。”陈教授从社会学层面点评,我试着从人的深层心理或者说人性的层面来解读。张三的确是一个善良且软弱的人,更是一个内心丰富的人。当他多次讨债未果也会考虑社会上讨债的套路,也多次对李四的老婆“青睐”,乃至心旗摇曳,又因怀恨在心的报复,最后才落入美人计的套。“张三就想起这几次的讨帐,越想心里就恨恨的。吃地瓜吃雪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最让他生气的是饭马上就吃了,李四又想法把他赶了出来。张三想,李四啊李四,你做事真是太欺人了。真是太不讲天良了。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这是报应啊。如若你还了我的钱,我就不会在你老婆身上动心思了。如今,我非得给你戴上一个绿帽子!”这就从深层心理或人性的角度嘲弄、翻盘了好人坏人的二分法,又一次昭证了人是神性与魔性的混合体,神魔之间没有截然的界限,因外界的因素可以随时转换,展示了人心丰富如海,难以勘探界定。小说窥视了人性的幽深,呈现出人性的斑斓色彩与摇曳多姿。

《面子的事》(《当代》2014年第六期)讲述张山老婆跟村主任黄运河通奸的事,由孩子传布得村人皆知,张感到无法做人要挽回面子,打老婆、请村主任喝酒、强奸村主任老婆(未遂)判刑。张终于挽回了面子,且村干部换届当选为村主任,有滋有味地干着上一届村主任干的一切。张一年前就发现了黄睡自己老婆,张为什么没有找黄算账?因为村人都还不知道,再说黄不是白睡张山的老婆,其后附带着很多实惠,“又没少什么”,面子无损又能得实利,也就默认了。这就揭开了张山们看似弱者的外表下掩盖着丑陋的心理:内心并无尊严、人格的支撑;张山挽回面子策略不是法律、不是找黄抡拳头,而是请黄喝酒,揭示张怯懦、畏惧官权的奴性心理。屈强跟凌弱是一对孪生兄弟,张一旦张坐上了村主任的位子,比黄有过之无不及。说到底,张山们不是被人凌辱就是凌辱别人,是非善恶只是挂在脸上,嚼在嘴里,而心里只是想着权利、以及权力所带来的特权,阿Q土谷寺里的美梦在张山当了村长就成真了。

综而言之,闵庆霸们膜拜权力,张山们畏惧权力,其实膜拜和畏惧是一枚硬币的反正面,实质是一样的“官本位”,不仅仅源于权力的威严,更源于权力对人性之虚荣与私欲的满足。张山的善来自义气(一种江湖文化),一旦义尽本“色”显露,他陷进李四的圈套其实就是陷进人性中欲望的泥潭。作家此类小说从人物的文化性格入手,从不同侧面探察了国人的心理的多重质素,钻探人性的深井,探摸人性的“暗箱”。

三、站在彼岸审视现世人生

陈独秀在《基督教与中国人》一文中说:“我们不用请教什么神学,不用依赖什么教义,也不用借重什么宗派,我们直接去敲耶稣自己的门,要求他崇高的、伟大人格和热烈的深厚的情感与我合二为一。”我个人认为闵凡利的“新禅悟小说”的内质暗合或接通了陈的“宗教精神”。我理解的闵氏新禅悟小说是站在彼岸审视此岸,考量人生的真相与价值,与其说讲禅故事不如说借禅故事来喻示人生感悟、探讨生命的终极价值和意义,达到自我精神审视、净化和升华之目的,可以说是一篇篇阐释人生真谛的寓言。正如作家自己所言:“ 所谓‘新禅悟小说’就是以佛道中人的故事为背景,通过他们的生存状态和心路历程的追诉,展示生命的禅机和玄妙……他们能用这大块的时间来静静的思考人自身的来去归还问题。他们的思考能让焦灼的心田得到滋润,能让凄冷的心间得到温暖。他们能给世人一个答案。这个答案能让世人好好地反刍自己,思索自己。”

闵凡利的这类小说以精短意丰叫好,我读到较长的要数《桃花红》(《大家》2013年第六期)与《桃花开》(《山东文学》2014年12期)了。这两篇小说从内容看是一个故事,由于女主公的不同人生价值取向导致两种结局:《桃花开》的女孩风儿对美的态度是占有,她不仅毁了自己也毁了她渴慕的对象,留给自己的是一抔尘土;《桃花红》的女孩芊儿将对美的渴慕升华为对美的创造,成全了一坡美丽桃林,她的生命灿若桃花,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精短篇章《念经的和尚》(《大家》2000年第六期)以复仇的故事道出生命生存链条的真相,复仇不仅没有必要而实在愚蠢,宽容是生命和谐生存的阳光大道。《行路的和尚》讲两个年轻的和尚背不背美女过河与佛心的事,昭示佛不在别处,魔也不在别处,都在人心,佛心行佛道魔心做魔事,不在身披的袈裟口念的经文。《真佛》(《北京文学》2005年第十期)讲述一个无腿上香者,用手和躯体爬上山庙,崎岖的山道染上斑斑血迹,仅仅为了给佛上一炷香别无他求,赤红的心表白他生的坚强与不屈的灵魂。《神匠》(《天涯》1996年第六期)在闵凡利的新禅悟小说中口碑最好,自然也更值得说道。小说的故事很简单,一位得道的神匠给一个化了二十年斋的和尚塑女神像(神匠只塑女神像)。女神像塑得富于人味而且活灵活现,塑神像不仅用木架、白蜡、桑子,还用汗水、甚至用自己鲜活的心,这不得不令人震惊!其实和尚与神匠暗中较量又隐含着一个爱情故事:神匠与和尚曾经爱上同一个女子,他们都很爱,和尚爱得轰轰烈烈,而神匠爱得更用心,和尚才成为其和尚,神匠之所以只塑女神像(女子去世后)。海明威冰山说在这里得以化用。这篇小说可以理解为一个爱情故事,爱情的真谛是真心;更深的层面可理解为人生如何修成正果:不仅要挥洒汗水,始终专一,毫无保留地捧出你一颗赤诚的心,还捎带着道出神有了人味才是真神,不食人间烟火是泥胎;人需关注生存物质,更需超越现世浸润神性才算人。闵凡利的这类小说是传递人在生存困境面前不失信心、热情和真诚,张扬人在自身局限和生存困境下的信念、希望与理想,追问到生命终极再返照生命的价值与意义:宽容、暖爱和善意,以悲悯的情怀拥抱现世。

综观闵凡利小说创作的三个维度:小人物现实生存境遇的洞察与透视、国民文化心理与人性的弱点以及站在终极审视人生存的真相与价值。这三个维度不是孤立存在而是有机地生成,形成三足鼎立之势。第一个维度着眼点在社会层面,呈现小人物的生存困境和精神困境,透视了造成这种困境的社会原因:主要是权力缺失有效的节制而变质,市场经济社会效益是衡量价值的标杆刺激了人的私欲,致使次序混乱与阶层固化上升渠道阻塞。第二个维度着眼点是国人的文化心理与人性的弱点来解剖国人的生存困境和精神困境,几千年来的官本位文化形成稳固的心理定势:对权力的膜拜与畏惧,虽然经历了五四以来的科学民主洗礼依然根深蒂固,加之人性中的私欲随市场经济膨胀,价值标准是非曲直不是扭曲就是模糊成一片混沌的泥潭。第三个维度是以禅宗为背景,站在终极审视人生的真相与价值,用意让人反思生存的意义,从人的价值理性和精神层面来规避世人蛮行乱为,以实现社会规范与文化伦理的健康化。由上所述,闵凡利小说创作的三个维度的有机性脉络清晰可见:病象—诊断—疗治。由此可见作家的承担、情怀与胸襟。

①引自陈晓明的《极端经验与异质之力--近期小说扫描》,刊《长城》2004年第三期。

②引自闵凡利的《张三讨债记》,刊《芙蓉》2004年第二期。

③转引自张艳梅《文化伦理视阈下的中国现当代小说研究》293页。

④引自闵凡利的《访青年作家闵凡利》,载《辽河》2003年第3期。

作 者:

曹雨河,中国文艺评论家会员,山东作家会员,菏泽市社科首批专家,中国语文教育委员会优秀教师,文学作品和文学评论散见于《当代》《长篇小说选刊》《作品与争鸣》《诗刊》《文艺报》《延河》等报刊。著有《布鞋蓄满阳光》《心灵之旅》等,曾两次获《人民文学》短评奖和《山东文学》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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