忏悔之心(外二篇)
2017-11-14曾明了
曾明了
忏悔之心(外二篇)
曾明了
说到忏悔,我们应该先了解什么是良知,有位女学者曾经这样说过:“良知是什么?良知往往是以缄默的状态出现,不可以大声嚷嚷的话题,它产生于我们的内心,抑或是我们内在的一种微弱的力量,它像影子一样忠实于我们,守候着我们的隐痛和秘密,它经常将我们内心的隐秘痛楚,排列有序,不断地输送给我们的思考和行为。有的时候,我们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感到格格不入不自然,这就是良知在以一种温和的方式提醒我们:有什么地方失掉了正当的比例,忽视了应有的分寸。在这个意义上,有人将良知称为‘内在的神告之声’。我们也不知道从哪里就拥有这种本领。”
然而,忏悔则是在良知的引导下,甚至是呵护和监督下产生的比较冷静的,抑或是一种勇敢的力量。如果良知是“内在的神告之声”的话,那么忏悔则是人类意志的象征,是对尊严的追求。良知与忏悔都是朝着人类的尊严渐渐靠近的两种温柔的力量。
忏悔是什么?人应该不应该心存忏悔?这个问题曾经引起过很大的争论。我觉得这个问题应该是一个不争的问题:如果一个人有良知,他就必然拥有忏悔之心,这种忏悔来自——因为我们人不是完美的,人性中存在着不可抗拒的弱点甚至是丑恶,就如同我们的身体在阳光的照射下那条永远跟随着我们的黑暗扭曲的影子一样。当我们为自己的缺陷和丑陋感到厌恶的时候,我们的忏悔便由此产生。忏悔是人的一种良知和觉悟;如果人类不拥有良知和忏悔这两种力量,我们是会被自身的丑恶打倒的;由此我们就可以想象,如果我们没有忏悔之心,阳光下会行走着一群多么狂妄和不知耻的四脚动物。不管是一个民族还是一个人,如果不存忏悔之心,注定这个民族和个人是没有希望和出路的;一个没有忏悔之心的民族,是一个昏庸愚蠢的民族;一个不存忏悔之心的人注定是一个堕落的人。我们只有通过忏悔,才能使一副蒙受尘埃的心灵得以清明和宁静。忏悔帮助我们远离邪恶而接近善良。
我们几千年来的历史,以及我们国家历次的政治运动,使我们亲眼目睹了,人对人的杀戕,人对人的欺骗,出卖和残害,这种人对人的罪恶几千年来几乎就没有停止过。鲁迅先生曾经说过:“其实我们每一个人,都参与了这人肉的宴席,谁能够拍着胸脯说自己就清白呢?”
在文革中,年幼的我,曾亲眼目睹了一个因美丽而遭到嫉妒和仇视被打成“破鞋”的女教师,被人揪着头发,当众剃成了古怪的阴阳头,身上被挂满了臭破鞋;脸上被扔来的臭粪和臭鸡蛋糊得面目全非。后来我才从大人那里知道,这个女教师不是因为任何原因被揪斗,而是因为她长得太漂亮,招人嫉恨。那时候人真的都疯了,对一个因为美丽而得罪他人的柔弱女人,施以最残酷的手段。后来我想,为什么人对于美丽,会仇恨到如此的地步?
第二天这位受尽凌辱的女教师的尸体漂浮在养育过她的那条家乡的河流上……
可是,事到如今,事隔几十年,又有谁为她的死忏悔过?抑或是公开站出来说出对她的忏悔,没有!这些残害同胞的人,他们还活着,说不准正在某个历史时期内,以他们的冷酷和残忍正寻找着对同类下手的机会。因为在这些人的心里,忏悔就等于是缴械投降,是自投罗网,是软弱,是耻辱。可以说,我不认识那位死去的女教师,但是在我目睹那一场悲惨的戕害之后的许多年,只要我踏上那一片土地,我就必然要去到那一条依然流淌着的河边,默立久久,然后点燃无数的香烛,将一束束鲜花抛入河水中,告慰那一位屈辱而死的女人,让她破碎的灵魂得以安慰。因为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会将她忘记,但是有一个曾经目睹过她的美丽和悲惨的小女孩,还记得她,一个陌生而美丽的女人。
我比较相信东欧作家哈唯尔的感觉,他觉得我们的头顶上有一个更大的自序,这就是“天道”,我们所做的一切事情,都在冥冥之中被永远地记录下来,每一件事都不会被遗漏,我们的每一个人都要平等地接受天道的审判,对于那些做恶事的人来说,他们会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的。
对于忏悔,我们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日本这个民族,对于这个民族所抱有的成见,不仅仅是那场屠杀和战争,更多的是他们在杀害了我们中国人之后,转脸就否认的无耻嘴脸;而且每一年都能听到来自日本国内泛滥和掩盖,歪曲那场战争的消息。他们对中国人所犯下的罪恶,他们在竭力地对世人和他们的子孙后代遮掩和否定。由此我无比鄙视这个国家;鄙视他们的无赖和怯懦。他们为什么不敢对世人,对他们的子孙后代承认那段侵华的真实的历史?他们的普通民众中大多没有多少忏悔之心,甚至对他们的同胞在中国的土地上肆意地奸淫妇女;杀害中国人,没有一点恶心和忏悔。他们当中有少数人有过忏悔,那仅仅是少数,而这少数的忏悔都被我们感动,甚至加大了舆论的宣传。而且他们对中国的歧视和侵略的野心并没有消失。作为一个中国人,对这样一个不知羞愧的民族感到愤怒。
这使我想到德国纳粹对犹太人的血腥残害。可是在德国,对于纳粹罪行的忏悔几乎是深入到千家万户的。而且大多数德国公民都具有忏悔意识;而且是发自灵魂深处的忏悔。而且拒绝忏悔的仅仅是少数的新纳粹分子。记得有一年德国总理在访问以色列的时候,德国总理在犹太受难者的墓碑下深深下跪;后来德国经济基金会,以很大的资金赔偿受难者的家属和后代;特别让人感怀的是,德国民众自发地定期参观惨案遗址,还带上他们天真无邪的孩子。我看到这样一个镜头,—位德国妇女手拉一个小男孩,男孩手抱鲜花。这位妇女在对她的孩子讲述那段让他们的民族感到羞耻的历史,小男孩难过地低下了头,庄严地将鲜花放在了惨案遗址上,这位妇女和男孩的脸上都有着真正的忏悔……看到这一幕,我感动了,也流泪了。他们通过对孩子的教育,让他们的孩子懂得什么是罪恶,懂得要忏悔,达到以根除邪恶产生的土壤。从德国的全民忏悔,想到日本的少数人的忏悔,就可以看出一个民族的心理素质以及他们的精神人格。德国人的忏悔是为了消除罪恶的后患,而日本人拒绝忏悔却是在为自己的民族种下罪恶的后患。这是要付出惨重代价的。这是天理所定。日本对中国有罪;而且竭力掩盖他们的罪恶事实,这是对他们的子孙后代不负责任的。其实对罪恶的遮掩就是在自己的国家中培育罪恶的土壤。
记得法国作家巴尔扎克在他的小说《幻灭》中这样说:“忏悔是一种贞操,一种道德。”
不管是良知还是忏悔,这都是使我们心灵得以解放的起点。
三棵树小居
多年前,我到广州办事,这事与文学有关。有人立马就告诉我,去文德路75号找谁谁谁!当时我好生奇怪,好像谁都知道遥远的广州有一个文德路75号。
文德路75号是什么?是广东的作家们、文化人聚集的地方,这里与中国的文学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后来,我发现,在全国各地,但凡与文学有点关系的人,几乎没有不知道文德路75号的。这里面多少有一种让人产生敬重的意思。一批批广东作家,曾在这里奋斗、成名、辉煌,他们的作品走向全国,甚至连同他们的栖息地,也如同他们的作品一样,如雷贯耳。所以文德路75号就成了一种象征,代表着一种文化和文学的精神,被人们记得,而且流传下去。
后来,我到了广州,也住进了文德路75号,真是有点恍若隔世的感觉。朋友们知道我来了广州,于是打电话问我住哪里,我说文德路75号。对方的反应很快,说:啊!我知道!那种口气好像他们八百年前就与文德路75号是亲戚似的。
文德路75号,它不像法国的艾菲尔铁塔,让世人瞩目;也不像北京天安门那样让世人向往,而文德路75号,它已经不仅仅是一个门牌号的意思了,它却是代表了广东从这里走出来的一批作家以及他们的作品留给人们的记忆,还有它根深蒂固的文化内涵和人文精神。
我住进了文德路75号。那间屋子我叫它“三棵树小居”。我的小居因为与三棵树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它们在我的生命中产生过非同一般的意义。
人的一生中,见过的树,就像见过的人一样多。可是又有谁见过不依靠丝毫土壤,把根扎在空中的树?
然而,就在我居住的小屋的阳台前,就神气活现地生长着三棵这样的树。它们没有土地、没有森林、甚至没有树的历史,它们仅仅是偶然的一次机遇抑或是一场灾祸,它们就在这里定居下来,从此就有了它们的生命历史,就有了一棵树的一生一世。
这是在广州生活的第一个夏天。刚下过一场雨,空气中飘荡着杂味纷陈的湿气。我望着窗外的黑夜,我以为黑夜中的天空与我的窗口黯然相对,只是被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灯光迷惑和虚饰了……后来我才发现,我的窗口本来是看不见天空的,它被错综复杂的房屋和残墙包围着,这些残墙切割着来自任何方向的微弱的光线。然而,这些被切割碎的光线,伴随着我每一天的生活。
离窗口不到一米远的一堵残墙上奇迹般地生长着三棵树。它们并排地站立,中间的那棵树高大挺拔,它的两侧的两棵树却纤秀飘逸,就像它的妻子和孩子。这是一个完整的家庭。它们肩并着肩,手牵着手,相亲相爱地站在一起,抵御着外面的世界。它们的身躯高耸在空中;脚下的根部却盘根错节紧紧相连。它们将自己的根须飘飘扬扬地垂直而下,悬浮在无所依傍的空中,随风飘荡。它们紧紧地抓住残墙上坚硬的水泥缝隙,攀沿着将一家大小的生命寄予无限的生存希望。它们的根系在空中吸吮养分,哪怕是被污染的养分,依靠着残墙折射过来的那点窄小的阳光,将它们的叶片自始至终地青翠苍绿,它们始终坚守着生命的本色,似乎在告诉这个世界,我们是树!
我常常站在它们的根须前发呆,我的想象力被它们生存的姿态颠覆。令我无法想象的是,这三棵不依靠任何土壤的树,它们将自己的根长在空中,把自己的生命交付给了虚无,竟然也长出如此自在高贵的生命气质来。
出太阳的时候,它们的根须在微风中悠闲地飘动,下雨的时候,它们就将根须努力地伸进充满雨雾的空气里,尽情张开着它们的每一个细胞,吸吮着空气中的水分。当雨停了,太阳出来,它们的根须似乎转瞬之间长满了像绿豆那么大小的芽苞,像果实挂满了树枝,闪闪烁烁地缀满了褐色的根须。
我好奇地摘下一颗,它们是淡绿色的,饱饱满满地装满了水分。我被惊讶得睁大了眼睛,它们仅仅依靠这种方法吸收和保存着养料赖以生存下去。
因为它们没有土壤,酷热的阳光吸去它们叶片上的水分的时候,它们就得靠根系上的芽苞里的水分,支撑着整个的生命,这种生存和生命的循环过程显得是那么有序和智慧。
换季的季节,它们的叶片枯黄了,被风刮下一些来,有的落在了我的阳台上,日积月累阳台上堆满了枯黄的叶片,我舍不得去扫掉它们,我总想,哪怕是它们的枯叶,也带着对树的那么一点温暖记忆,带着对遥远的森林那么一点向往。因为它们是有祖先的,是有树的广大家谱的,它们只是一次生命的漂泊离开了它们的血脉相依的森林,离开它们相亲相爱的家族。
我的脚踩在这些树叶上,发出亲切的回声,这种声音与我的心灵互相慰藉着,似乎是一种靠近,靠近了一种纯净。
朋友来看我,看到堆了一阳台的树叶不清扫,甚是奇怪,问我为什么?我让他们看看那三棵与我为邻的树,他们仰首观望久久,若有所思,仿佛意会到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我想,在人世间,不管是人与人,还是人与物,最深刻和最精致的感情就是说不出来的那一部分吧。
于是,它们的气息,它们的枯荣,渐渐长进我的孤独之中,使我的孤独长满了触角,向更深处蔓延。
我的阳台很阴暗,太阳出来的时候,阳台上是感受不到阳光的。这三棵树处在被残墙遮盖的阴暗中,它们只有些许的树枝和叶片伸出墙壁外,努力地去够着墙那边的阳光。尽管这样,它们也将够着点点阳光的少许叶片,虔诚地擎着,是那么惊喜地侧过身来告诉我——嗨!你看啦,太阳出来了!
我仰起头,被它们感染着,我激动得直做深呼吸,我大叫道:我看见了,你们叶片上的光……
可是每当我目睹它们脚下那一堵随时都要倒塌的残墙,而且那堵残墙在日复一日的风雨中已经摇摇欲坠……我的心就揪紧了,我知道它们的命运是系在那堵残墙上的,它们随时都面临着被颠覆,被毁灭的厄运。
三棵树的生存状况,使我不得不想到我们人类的生存,我们人类的处境,难道会比这三棵树要好一些吗?其实,把那些浮华虚饰的东西掠开,看生存的实质,人类与这三棵树有着相同的命运。
然而,脚下的土地已经被我们破坏得体无完肤。而且我们生存的空间越来越狭小,战争、灾害、恐怖、瘟疫,等等不幸,这一切灾难几乎将人类逼向了绝境。况且我们脚下土地也不是想象的那么牢靠,地震、海啸、火山爆发,种种灾害,随时都在威胁着我们。我们的天空已经被污染,我们的肌体将会被随时而来的瘟疫和疾病吞噬;我们自以为很强大,殊不知强大的人类,最终会被最细小的、看不见的细菌消灭。这是一种嘲讽,也是人类最终的宿命。
终将有一天我会离开这“三棵树小居”,这个小居会永远留在我的记忆之中,因为它承载过我许多的悲伤与痛苦;恐惧与委屈;这里给了我别的地方所不能给予的东西,真实的孤独和真正的漂泊。
不管走到哪里,我都会牵挂那三棵树的命运,为它们最终的命运担忧。但是我相信,即便是它们在厄运来临,在轰然倒下的那一瞬间,它们也一定是坦然的,因为它们像树那样活过了,它们将树的生命意义展示得如此完美和精彩;将树的精神品质诠释得如此深刻和朴素。
这种完美的过程足以让我感念永久。
这个小居,是我搞创作以来,最不能给予我创作灵感的地方,它让我深刻地感受到枯萎阴冷僵化和窒息,这些东西塞满了我的呼吸,它使我生命中的活力一点一点被吞噬,在黑暗中我听那茫茫无边的啃噬的声音,是时间和死亡的窃窃私语,是生命在即将接近死亡的声音……
有时候我被这些声音包围着,我几乎无法抗拒,我几乎被这种声音主宰,我几乎束手就擒。
但是,就在我步入死亡阴影的那一刻,三棵树突然刮起了呼啸大风,风卷起树叶疯狂地撞击着门窗,树叶如同雪花飘飞落满我迷乱的视野,扰乱了充满杀机的时间……
在那一刻,我被震慑了,我放弃了,放弃了死亡,我从自杀的谜境中走了出来。这一幕,不是虚构,也不是幻觉,除我之外没有人能够相信,也没有人能够目睹,但是它的确在我最不想活下去的时刻出现了。如此寂静的深夜,连空气都孤独得发抖,风从何处来?
之后,我久久地回味一句话:三尺之外有神灵。
天地之间、冥冥之中,存在的真义,令我敬畏。
小隐山语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这是二千多年前齐国大夫晏婴说过的一句话,现在想起心中不免忧伤。他虽然说的是植物,可实际上是在说人,说人的生存的根基问题。这就注定了我这个出生川南而又生存在北方的人,永远有一种找不着北,和无根无系的落荒之感。而且这种感觉一直在感伤着我,在我多年的漂泊生活中起着作用。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幻想着自己有了一座小庭院,庭院里有一座小木屋,从此这座小木屋就经常出现在我的梦中和醒来的幻觉中,而且这种幻觉越来越强烈,似乎这座庭院它已经建立在一个幽静的山野里,它的屋顶是鲜红的,墙是雪白的,它伫立在万木丛中,显得那么灵丽,生动和神奇,迎雾中朝阳,送点点晚霞,有细雨绵绵,有山风浩浩……这就是我幻想中的小木屋。后来我细细回味,大概这种梦想,是在许多年的漂泊生活和怀有那种“橘”变为“枳”的感伤心情之后。
人是很怪的东西,总要给自己找到根。
我总在想,我们人类还有根吗?
过去我在西部的大沙漠中生活了许多年,由于它的荒凉和险恶,我曾憎恨过它,诅咒过它,甚至我用一根木棍在沙漠中写下,我恨这里的沙漠!恨这里的冰雪和风暴!恨这里的太阳和月亮!
后来我离开了沙漠,离开了我诅咒的地方,回到了城市,我渐渐遗忘了沙漠,遗忘了那片曾给我带来痛苦的土地。在城市生活许久之后,我开始发现那片曾使我憎恨的土地,在我的心里深深地珍藏着,像一座沙漠覆盖下的历史古城,拂开沙土便见到一座藏在底下的宝城。沙漠中的一切,包括我写在那里的咒语,统统都回到了我的记忆之中,走进记忆我才知道,恨有多深,爱就有多深,怀念是它们的总和。直到有一天,我强烈地感受到,城市正如沙漠在一点一点侵吞和掩埋我们的心灵的时候,我感到了窒息,感到了无路可走,我从心的深处,呼唤过那里的风暴冰雪和那里的太阳和月亮,怀念一天比一天强烈。
我们生存的空间在逐渐被侵吞和侵略,我们感到了无根的恐慌,我们挣扎着亮出自己全部的根系去穿越钢筋水泥和沥青,结果我们被折磨得伤痕累累。于是有人这样唱道:“城市的柏油路太硬,留不下足迹。”
现在我们的双脚无法踩在真正的土地上,接触真正意义上的土地,四季枯荣的和谐,耕作播种收获的醉心,埋葬死,也孕育生的神奇……它们已经退出了我们的生活,留下一大片沙漠,那就是我们的城市。
就从那时起,我心中的小木屋就建立起来了,它让我的双脚更接近自然,它使我感到有根的踏实,它与丰盈的土壤,怀情的树林相依为命……总之,它远离着我们——我们这喧嚣和僵硬的生存环境。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橘是水果,枳是药材,不管是什么,它们都是幸运的,它们有根,有根就什么都不怕。因为我没有根,所以寄情于我的小庭院,不管是在梦中还是现实,它已经出现了。实际上也用不着“庭院深深深几许”,小小的,朴素的,容得下春夏秋冬的来临,也无须什么名贵花卉,一棵树,一丛翠竹,一小片绿草滩,一道木栅篱,木栅篱下种有丝瓜苦瓜和扁豆,有明月清风,有白露翠苔,春有繁花飞蝶,秋有残叶飘飘……
当然这是我永远的梦想。
我想,终将有一天,我的小庭院里,多了一对式样很老旧,颜色很柔和的木头摇椅,摇椅上坐着两位老人,他们在暖洋洋柔和的阳光下,品着茶,听着美丽的音乐,看看闲书,一片一片金黄的落叶,落入他们的怀中,其中一位老人轻轻拈起一片枯叶,夹进书页里……
那人就是我。
那人就是我!
另一位则是我心爱的男人。
我一生想爱的男人。
尽管他与那座小庭院一样还正处在我的梦幻之中。
责任编辑 王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