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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种悲伤

2017-11-14李心丽

都市 2017年7期
关键词:小雪房租老婆

李心丽

十一种悲伤

李心丽

刘晓刚从宁夏回来,还没有顾得上洗漱,敲门声就响起来了。打开门一看,是他的房东李务善来了。他的房东一脸的不高兴,说你明明在家里,还打不通电话,为什么你的电话一直占线呢?刘晓说不好意思,我出去了一趟,电话线拔开了。李务善听刘晓这样一说,眉头舒展了一些。哦,看到他的房东这样,刘晓马上恍然大悟了,是不是你以为我跑了,以为我为了躲避欠你的一季度房租跑掉了,所以你很不高兴?刘晓打趣地问李务善。李务善说我打过你的好几次电话,无一例外都是占线,这让人很是纳闷,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刘晓说不就是欠你一季度房租吗,你可千万别在心里诅咒我。李务善说你这人一直不在正常的状态里,哪天跑掉也许是可能的,我老婆一直觉得你说不定哪天就会跑掉,他让我一个月收你一次房租,这样即使你跑掉我也不会亏太多。刘晓说以为我会跑到哪呢?这是一个令刘晓感兴趣的话题,李务善说以前有一个房客,租房的时候打算长住,结果住了两年去非洲了,说去一趟非洲回来他就准备按揭一套房子,去不久命也丢在了那里。为了早点买一套房子,犯得着去非洲吗?李务善说。刘晓说我可绝对不会去非洲,我要去也是去德国,我女朋友去德国留学了,或者我偷渡去美国,我绝对不会去非洲。李务善说我老婆说你要跑怕是跑回你们老家,不过不管你跑去哪里,对于我们来说都是一样的,如果你跑了我们就觉得你是跑到大海里了,我们绝对找不到你。刘晓说那确实是,我上上任女朋友现在跑了我就没有地方去找,那感觉就好像是掉到大海里了。如果我诚心想跑,跑了你们一定找不到。李务善说你说说你想不想跑,刘晓说想,我现在特别想从这儿消失,像她们一样消失,不过你放心,我哪怕想跑我也会把你的房租结清,我会把你的房门钥匙还给你,然后光明磊落的消失,不会那样欠了你的房租走掉。李务善说你现在这样说,到那时还不定是怎么样呢?

到那时是什么时候?刘晓觉得李务善今天有些特别,说话怎么这样没有深浅,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李务善说也没有什么,你不要在意,说实在的,我有时候就特别想跑掉,哪怕随便跑到一个什么地方,随便一个自己喜欢的地方。李务善说话的时候,就已经坐在刘晓的那只旧木沙发上了,刘晓给李务善接了一杯水。李务善说说实在的,我在昨天晚上打不通你电话的时候,还猜测过你是不是跑掉了,我内心里还非常希望你跑掉,哪怕你欠了我一季度房租,如果你跑掉那么我会觉得刺激。刘晓说你说实话,是不是有人想高价租你的房子了,你想撵我走呢。李务善说哪倒不是,不过我老婆说了好几次了,这房子该涨价了。刘晓说你看你,你想涨价你直接说就行了,为什么还要说希望我跑掉这样的话呢。李务善说这是两回事。

李务善不是一个令人讨厌的房东,比起他老婆来好多了。刘晓前后搬过好多次家,接触过好几个房东,也数在李务善家的房子里住得时间久,与李务善打交道多。起初的两年,是李务善的老婆来收房租,李务善的老婆长得牛高马大,走路风风火火,来收房租的时候还要在各个房间里看一遍,生怕少掉一块砖头。有一次他带回来一个女朋友,李务善老婆来收房租的时候,女朋友还在卧室里睡觉,听到敲门声,刘晓顺手就把卧室的门带上了。李务善老婆像往常一样要去卧室看,刘晓说里面有人呢。李务善老婆说有女朋友了?刘晓说是,李务善老婆这才没有进去,转身去厨房卫生间察看了一番,然后说这房子得涨价了。刘晓说去年才涨过,为什么又要涨呢,李务善老婆说这附近的房子都涨价了,你出去问问。我今天来通知你一声,你有个思想准备,从下一季度之后,一个月涨三百,你觉得合适就继续住,觉得不合适,你就再找地方。刘晓对李务善的老婆一直很发怵,这个女人嘴快,强势,一说话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他租他们的房子一直涨价,从最初的五百元涨到八百元,又涨到一千元,涨到一千二百元,再涨三百元就是一千五百元了。刘晓心里很不愉快,他说我打问打问再说。他把上一季度的钱给了李务善的老婆,李务善的老婆说如果你手头宽裕,你把下一季度的也预付了吧,我给你开一个收据。当时刘晓正领了一笔稿酬,被李务善的女人一说,就把下一季度的房租也付了,李务善的老婆说我对你其实挺宽厚,有的房东往出租房子的时候,要求预付半年或一年的,我从来没有要求你预付过,今天看着你手头宽裕,预付一次也是合情理的。刘晓说还多谢你关照呢。刘晓说不惯这种客套话,说出来也是硬邦邦的。李务善老婆收了钱,又对刘晓说,这是我门市部的电话,下季度结束,如果你不计划住了,你提前给我打个电话,我好做准备。刘晓说知道了。

李务善的老婆走后,刘晓就开始咒骂她,他咒她生意赚不了钱,咒她出门碰上小偷,咒她被李务善欺骗,有时候他甚至咒她早点死掉,连同李务善一起死掉,那么他就在这房子里永远住下去。

刘晓思前想后,还是没有搬家,快过年的时候,他给李务善的门市部打了一个电话,电话是李务善接的,刘晓说你们房价能不能少涨点,我还想继续住下去,李务善说哦,好商量,回来我跟我老婆说一声,毕竟你是老住户了。听到李务善这样一说,刘晓一下子就对他有了好感,他觉得这个男人心善。刘晓说好,那多谢你啊,李务善说没事,回头我们联系。之后下一次收房租的时候,不是李务善的老婆来,而是李务善来了,刘晓觉得李务善好说话,就说我打问了,周围也没有涨了那么多,咱们商量商量,涨一半怎么样?李务善说少出一百吧,涨两百,刘晓说我在你们房子里住这么久了,按说住这么久的住户不涨价也是说得过去的,李务善说周围都在涨,老弟,不光我一家涨,那好吧,涨一半就一半吧。大概李务善看到这房子里除了他们留下来的旧家具外,刘晓几乎没有添置什么,说不定他就是在这样环视房间四周的时候动了恻隐之心。见李务善这样,刘晓的心情一下子好了,他让李务善坐在沙发上,闲聊了起来。刘晓说大哥,还是男人与男人好说话,如果是你老婆来,一定不好商量。李务善说女人都抠,我老婆更不例外,而且她又是生意人。

刘晓在与李务善的闲聊中了解到,李务善与老婆开着一间日用品门市部,至今还没有孩子。李务善的老婆负责经营,李务善负责拉货送货。经济比较宽裕。李务善问刘晓在北京干什么?刘晓就拿了他写的两本书给了李务善,李务善说你是写书的,了不起啊。刘晓说我在编辑部做编辑,自己也搞写作,混日子呗。李务善说我就佩服搞艺术的人,搞艺术的人得有天赋,一般人是搞不来的。刘晓说人们都说穷书生,穷画家,穷作家,这些人都得甘于贫穷,还是你们生意人好,我们想做个生意人,都没有那个头脑。李务善说你取笑我们吧,与生意人沾边的没有好话,说生意人无奸不商,充满铜臭味,刘晓说话不好听,可是你们的日子过得舒展啊。李务善说舒展是一天,不舒展也是一天,兄弟,你说是不是。刘晓说还是舒展好啊。李务善说你结婚的时候这房子得收拾收拾吧,刘晓说我一时也结不了婚,我新一任女朋友去德国留学了。

从第一次见李务善,刘晓就觉得与李务善很投缘,往后,他的房租大都由李务善来收。李务善不像他的老婆,来了还要在房子各处察看一番,李务善会问刘晓暖气怎么样?水路电路怎么样?还会问周围的邻居怎么样?住了这么久,刘晓发现这个家属院的设施还是不错的,除了水管进行了一次维修,别的都好好的。李务善会在刘晓的沙发上坐下来,与刘晓聊上那么一小会儿。这房子还是原来的陈设,还是原来的家具,墙壁有些黑了,李务善看出这家里没有女主人的痕迹,玻璃是脏的,茶几和饭桌上已经有了斑驳的痕迹,也没有买了一块桌布来铺上。不过,这房子里有一种少有的宁静气息,李务善一从这房子里进来,他就会感到一种远离尘世的宁静,好像这里是一处世外桃源。他看出这个有野心的作家还被围困在一个境地,还没有出现一点转机,要不生活不会就是这个样子。李务善说你也该有一个女人了,刘晓说该有的东西多了,该有就能有吗,李务善说你觉得你该有的是什么?还有比女人更重要的吗?刘晓说我最该有的是一套房子,而不是女人,没有房子光有女人,女人是待不久的,而有了房子,即使现在没有女人,不久女人就会来的。李务善说话是这么说,但不要因为房子的事耽误了,你要想等你有房子了说不定你就老了,像现在这样每年以成倍的速度涨价的房子你什么时候才能有呢,等你有了房子的时候你的青春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你会耽误了自己的终身大事。有人与他讨论一番他的终身大事他还是满高兴的,这时候,房东就有了一番家长的意味。

我也不是没有女人,刘晓说。这时候他赶紧拿出他与苏夏的合影来,给李务善看,他与苏夏的合影还不少,李务善看到刘晓确实与一个年轻的美女亲密的搂抱在一起的合影,李务善看到相片中的女孩子不仅年轻,而且漂亮,李务善说这个女孩子看着挺好啊,你们当时照像的时候还挺年轻,刘晓说我们谈了两年,现在分手了,我都不知道她后来去了哪里。李务善说挺可惜啊,刘晓说我现在想来也挺可惜,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主要是我连房子也没有,我不想让她跟着我受苦,李务善说两个人真的愿意在一起的时候,苦是会变成甜的。刘晓说你的话挺有道理,我后来还处了几个女朋友,我发现我们做个情人还可以相处,但从来也没有谁想到了婚姻。这些女孩子在我的生活中出现一段时间,之后就消失了,有的消失了永远不会再出现,有的还会有联络,这种情人关系也不会长久,我有时候就会纳闷,能用什么办法把她们其中的一个焊在我的生活中,让她牢固的待着,不知会是什么样子。大概我自己也会对哪种生活感到厌倦。有时候我很讨厌自己,我觉得自己没有定性,会认为什么也没有定性。李务善说你与我是不同的人,我从二十几岁的时候起就把自己焊在一个女人的生活中了,现在二十多年已经过去了,一直这样被焊着就会产生一种幻觉,什么时候我可以跑掉,从我和她走到一起,从一个很小的门面干起,到现在略有规模,一直干这个,生活的轨迹一直是一个轨道上运行,刘晓说我觉得你这样也挺好,简单,周而复始,有家有业,我有时候倒还羡慕这种生活呢。李务善说我过得这是常人的生活,你过得是非常人的生活,不过,在北京,这种像你一样单着的人很多,刘晓说单着是单着,虽然没有结婚,但我们谈恋爱,不过我现在厌烦了谈恋爱了。

然后你又会谈到房子,李务善说,刘晓说是,症结就在这儿。一种生活的改变你说主要是什么起作用呢?是外部环境还是自己的内心?李务善问刘晓。刘晓说我觉得是外部环境在起作用。李务善说我还是觉得是内心在起作用,内心的力量有时候比外部的力量更强大。刘晓说看着你也渴望生活有新的改变,是不是?李务善说用你的话说,我从二十多岁开始就把自己焊在一个女人的生活里,之后从一个小门市部做起,一直做到现在,生活的列车一直在一个轨道上不停的运行,我就靠这个惯性一直朝前走。周而复始,这一两年以来,我非常渴望换一个轨道。刘晓说什么意思呢,想把夫人换掉吗?李务善说说什么呢,不想做日用品了,想开一间葡萄酒厂,租一片葡萄园。刘晓说这个想法好啊,李务善说我这样想,我老婆不同意,她说累死累活还赚不了钱,图什么呢?我也想了想,我图得东西本质上与你有一种相同点,那种东西不能给我们带来实质的利益,像你写作,你图什么呢,可是你却一直写作着,我这样一说,我老婆就算了一笔账,她说比做日用品差远了,问我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女人就是一种很现实的动物,而且贪图安逸,不愿寻求刺激。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对葡萄酒感兴趣,刘晓问。我还以为你会对陶器感兴趣,或者会对鱼感兴趣,要不会对足球感兴趣。李务善说我小时候家里有一个葡萄园,对葡萄的管理、酿酒工艺熟悉,我酿的葡萄酒绝对比市场上的葡萄酒好喝,你信不信。刘晓说我没有研究,但我信,李务善说哪天我带一瓶过来你尝尝。刘晓说那么珍贵的东西,我还真没有见过,李务善说我现在每年都要酿两缸,许多人尝了我酿的酒,想买呢,是真正的酒。

这之后很长时间,刘晓没有见到李务善。这期间陈小雪也出国了,他又带回来新交的女朋友玲子,是搞画画的,他与玲子的交往也就是两个月的时间,她离开北京去福建了。刘晓本来还希望她长期住下来,哪怕不谈结婚,能与他有一种长久的相处。他觉得这姑娘们越来越搞不懂了,她们短暂的出现在他的生活中。秋天来临的时候,她说受不了房间里干冷的空气,她就去福建了。刘晓说那你还回来吗?玲子说明年春天的时候,你来福建看我,好吗?刘晓说好。刘晓以为自己只是这样说说,以为这是他们分手的一种客套话。刘晓没想到从玲子离开的那一刻起,他潜意识里就有了一种期待,所以尽管他厌倦了恋爱,但他不得不一次次奔恋爱而去。

春天快来的时候,他和玲子商定了聚会的时间。之后,他就在网上预订了往返的机票。对于他来说,这些开支都是计划外的,他明知道两三天的时间他要往出掏好几千块钱,想到这一点,他就觉得这成本太高了,一次没有任何希冀的约会要花掉他的几千块钱让他有些心痛。

昂贵的机票和住宿费让刘晓觉得这钱花的心里空落落的,与玲子约会的那两天,玲子带他去附近的几个景点游玩了一下,门票都是玲子花的,刘晓只得在离开的时候花一千多元给玲子买了一条彩金的手链,算作他送给她的礼物。刘晓在坐上飞机往回返的时候,自己在心里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傻瓜,为了一个没有任何结果的约会,白白扔了几千块钱,他恶毒的骂自己,这钱花在发廊的小姐身上,够他泡几个月了,但他在心里又安慰自己,发廊里的小姐怎么能与玲子相比。

回来后的空寂感让刘晓一直在思考一种关系,他与女人的关系,那一个个约会,他想索求什么呢?除了身体里的那种欲望,他与她们,那些曾经与他有过爱情或者没有过爱情的女人之间,她们在他的生活中消失之后,真切的能留下来什么呢?她们与她们之间,到底他更需要谁,现在,刘晓想明白了,他更需要苏夏。后来他又想,去德国留学的陈小雪也不错,他与她也有过真正的感情,任何常人可能谁也不会想到他与陈小雪怎么能在一起同居半年,陈小雪是富二代,学历又高,人又漂亮,他给陈小雪的诗集写过两万多字的评论之后,陈小雪被他感动了,严重缺乏感情的那段时间,刘晓又暴发了有史以来的第二次爱情,与富二代的交往让他明显感到了钱的好处,他曾非常希望陈小雪什么也不用去干,嫁给他,然后给他生一个孩子,写写东西,那时陈小雪被他描绘的一种未来图景吸引,但不久后,陈小雪就决定出国了,他许诺他会等她。

对于这一个话题,他们之间有过一次深入的交流,他从来不避讳他的生活中有过的那一个个女人,但他不知道她们为什么又都消失了。他知道在这一点上陈小雪应该与她们不同,陈小雪什么也不缺,大概缺乏的就是有文学追求的一个伴侣,所以他觉得陈小雪不会嫌他穷。陈小雪也没有避讳她的情感史,少女时代被一个音乐老师猥亵三年多,致使她对自己非常的嫌恶,但她从来没有想到要告发他,也没有停止去那儿上课,隐秘的内心里,她还觉得这个音乐老师是喜欢她,或者是爱她,她过早的懂得了男人与女人之间是怎么回事,又有些似懂非懂。她甚至给刘晓讲述她期待她在音乐老师的抚摸和拥抱中得到快感,或者是在他的身体进入她的身体的时候,但她从来没有得到快感,以至于后来有一段时间她非常害怕恋爱,这个问题她还是在后来很久后才解决的,得到快感后她才感到男人与女人之间是怎么回事。

就像一块美玉的中间有一缕瑕疵,让刘晓觉得陈小雪这样才是真实的陈小雪,正是因为有这种心理的隐疾陈小雪才会爱上文学,进而才会躲在房间里写诗,喜欢文学的陈小雪令刘晓觉得他们之间的感情不会掺有世俗的障碍。半年之后,刘晓还心存幻想,觉得说不定陈小雪因为他的缘故提前结束留学生涯回国,对于一个富二代,又是独生女,陈小雪有任性的资本。但陈小雪走了还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就与玲子开始约会了,起初他只是去外面约会,后来为了方便,他就留玲子在他的房间里过夜。一个凌晨,陈小雪把电话打在了座机上,玲子接起了电话,喂了几声,电话线通着,对方却不说话,刘晓接过去了电话,说喂,是小雪吗,陈小雪说刚才接电话的是谁?刘晓说一个朋友,陈小雪说怎么你留她过夜了?刘晓说也不是你想的那样,陈小雪说那是什么样呢?之后陈小雪挂了电话。据陈小雪后来说,她那天心情非常不好,她给刘晓打电话,是想让刘晓帮她拿个主意,她在德国不想待了,没想到刘晓已经身边有女人了。她一直以为刘晓是不会移情别恋的。刘晓后来再三解释,只是他一时犯贱,身体发情了,他的感情并没有出轨,陈小雪表面上说原谅他了,实际上有了离开他的借口。

他们的联系日渐稀疏,但他的幻想没有停止,他一直在自己想象的一种爱情中生活,尽管这种想象解决不了他任何实质性的问题,比如性,比如对女人的需求,比如等待,比如自己对自己忍耐力的挑战,有时候他对自己生出了非常深的厌恶,他觉得在本质上他是非常俗的俗人,他心中没有强大的意志力,他怎么能像一只动物一样听从身体的召唤呢,有时候他怀疑自己之所以这样期待着陈小雪,是不是因为她是富二代的身份呢?他一直以来对她的这种身份有非常强烈的好奇,他对那个凌晨留宿在他房间里的玲子有一种非常深的憎恶,要不是她那么快接起了座机电话,陈小雪不会发现有人留宿在他的家里,不会发现他背着她又找女人。可是刘晓又觉得玲子也是无辜的,因为座机放在她那边的床头柜上。

有一段时间,刘晓培养自己另一种坚强的意志力,他让自己摈弃动女人的念头,短暂的时间他做到了。但时间不久,这个念头会悄悄地从他身体的某个角落里探出头来,让他产生强烈的憎恶自己的心情,这时候他就非常想从他的身体里逃出去,李务善曾经问他是不是想跑掉呢,他只想从他的身体里跑出去,寄居在编辑部的那个图书馆里。

李务善最后一次来收房租的时候,正是刘晓心境极差的时候,陈小雪已在电话中明确告诉他要与他分手,正巧李务善就提起了他的单身的生活,李务善说你德国的女朋友都走了这么久了,你该为自己作考虑了。刘晓说我们已经分手了,最近正式分手了,刘晓说对于这样的一场恋爱,你是不是在她出国的时候就判断我们之间玩完了。李务善说难道你看不出来吗?隔着一座太平洋,你们之间拿什么维系呢?刘晓说不过这样也好,最后的结果已经明白无误了。

谈谈你吧,刘晓说,我这一生就这样了。李务善说如果我是你我就会跑掉。刘晓说跑哪儿呢?李务善说跑到另一种生活里去。刘晓说,另外一种什么生活呢?李务善说比如我想象中的葡萄园,比如一个渔场,比如曾经真正爱过的一个女人,你的想象中有没有这样的时候,你对什么惦念着,幻想着这一生已经不可能了,下一生想过那样一种生活。刘晓说倒也有。李务善说那你现在试着这样想,这一生已经没有希望了,这一生就这样结束了,现在你把你的余生当下一生过,这样你就可以拥有两个人生了。刘晓说那可能吗?比如我想在下一生重新认识苏夏,我不想那么傻错过她,可是尽管我想与她重头来过,但我不知道她在哪里?李务善说那这是你这一生的事,你该去找她,你总得去找她你才能知道她在哪里,你才能知道她是不是与你有一样的心愿,刘晓说你说的话很有道理。

本来我是很想跑掉的,但这一生我是不可能了,李务善说,我身体里长了一只可怕的东西,大夫说可能只有半年的时间了,你看看,我这样的人像是只能活半年的人吗?刘晓被李务善的话吓着了,他说怎么可能呢,误诊了吧?李务善说我去了两个医院进行了检查,结果是一样的。刘晓说那你不赶紧住院手术呢,李务善说没有那个必要了。刘晓说你活得好好的,怎么会突然间得这种病呢?李务善说所以只要能活着,还是该做自己想做的事,刘晓说你是不是还想去葡萄园酿酒呢?李务善说我想做一级的酿酒师,我对那种生活做了一种想象,我觉得也许那种生活里有我想要的一种价值。

临走的时候,李务善给刘晓留了一个账户,让刘晓每一季度把钱打进这个账户里,本来这只账户早就有了,他只是借着收房租这件事来与他见见,聊一聊。刘晓说好。李务善说如果有奇迹,一年以后我再来找你聊,有时候不收房租我也想来这儿坐坐,这是我父母留给我的老房子,我小时候在这儿长大。刘晓说或者以后我去看你,李务善说那倒不必了。

刘晓觉得李务善说的话有道理,他对他所说的那另一种生活有一种向往,但他不愿意去改变他现在的生活了,他期待奇迹到来,他知道一定有。

又一年来临的时候,刘晓住的房子因为下水道严重阻塞,几家邻居叫房子主人一起商量,然后刘晓见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他问这个男人是谁?陌生的男人说我是这房子的新主人,刘晓说这房子没有听李务善说要卖啊,陌生人说谁说卖了,李务善已经去另一个世界了,我接替了他的位置,明白了吗?说着他还朝刘晓瞪了一眼。

哦,那你是?刘晓有点惊讶。

你就把我当作贾务善好了。陌生人说。

刘晓说你真的愿意作他吗?

实习编辑 闫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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