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风景的眼——唐果诗歌阅读札记

◆ 毛丹丹

看风景的眼

——唐果诗歌阅读札记

◆ 毛丹丹

唐果的诗并不因有性别话语的存在而显得柔弱或矫情，反而是她强烈的女性天性——对万物的母怀——塑造了一个健美的抒情主体，她虽然敏感却不脆弱，有时尖锐却又充满机警的智慧。她的双眼一直关注着大自然的风景，用自己如画一般的诗之笔造一个梦幻的空间。在当代诗语普遍的文化焦虑之下，唐果通过独特的物我比照，不断发明新的物我关系，用她独特的隐微情愫来处理那些一不小心就会破坏诗意的文化问题。在这样的语言救赎中，唐果女性的天性与她朴素的诗语有力地结合在一起，成就一种丰富的诗美。

一、 顽皮的造梦法

当代汉语在经过断裂之后，“朦胧诗”的崛起虽然相较之前的主流诗歌呈现出一定的“异质性”，但从诗歌形式而言，“朦胧诗”并未完成语言的彻底的反叛与重塑。被称为“童话诗人”的顾城，最不追求深刻，喜欢空灵与神秘，但他也无法摆脱那个时代的精神症候。《一代人》、《生命幻想曲》等作品的传诵证明了这一点。

读唐果的《画森林》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顾城的《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但必须指出的是，它们是完全不同的抒情方向。在《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里“永远不会流泪的眼睛”、“没有痛苦的爱情”，我们依稀可以看到一个盲目乐观、孱弱幼稚的抒情者，这样的抒情主体是脸色苍白的病人，他的视线只能看到自己。

童话不仅仅是幻美，只看到幻美的一面，捕捉的诗思就不够丰富。唐果在这类指向未来的诗作中，还加入了顽皮的魔法。我不愿意用“童真”或者“童心”这样已俗气已显得狭隘的词语来形容这样的魔法，也有论者用“巫气”来形容唐果的这样的气质，然而“巫气”总给人沉重感，唐果有力度却并不沉重，我姑且概括为“顽皮的造梦法”吧。在我看来，这种顽皮比顾城庄严的独白更有价值。语言断裂的时代，重新建立起明显脱离了继承关系的语言与感知之间亲密的联系，对当代的汉语诗人而言无疑是一个无法摆脱的命运。

二、 现代的自然寓言

唐果的植物性其实是她的日常性，她用日常性扫荡动植物会带来的琐屑的无病呻吟，因为她的抒情意识往往有一个较高的出发点，但她却又与傲慢无关。就像辛波斯卡强调的对于世界的“我不知道”的态度：“在字字斟酌的诗的语言里，没有任何事物是寻常或正常的——任何一块石头及其上方的任何一朵云；任何一个白日以及接续而来的任何一个夜晚；尤其是任何一种存在，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的存在。”她与辛波斯卡一样专注于日常生活中微小的事物带来的体验，但绝不是琐碎与狭小的。这样看风景的眼才能发现过去与现在、城市与乡村之间“只有月光是一样的，照着满世界的灰尘”(《午夜，从睡梦中惊醒》)。

三、 普遍的精神母怀

这种需要耐心与鲜血的“种植”将唐果的“母怀”与爱心泛滥的母爱或者是琐碎无聊的絮絮叨叨区别开来。唐果要种植的是一种带有古典情怀的物我关系，但唐果的种植并不为事物强加观念上的联系，她只是关心着事物的当下状态。在《风吹草低见牛羊》中她反复追问那些已经成为现代生活必需品的羊毛制品还能再出现吗。“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的是哪批羊，哪批羊”，追问“还有谁，比一头猪更需要保佑”(《保佑》)，现代社会，大众认为付出已变得理所当然，唐果反其道而行，追问付出的源头，这样的视角转变并不是出于原创，这样的诗也并不完美，但它们可以被视为观察上的杰作。

唐果看风景的眼带有天然的母怀意识，但不是一种廉价的温馨情绪，她也无意于制造某种母怀的精神麻醉剂，也没有制造一个精神原乡的企图，她不过是在毁灭与眼泪之后播撒一点有时候连希望或绝望都不能明确的种子，拯救时代损毁过程中非常微小的一部分种子。

四、 语言的炼金术士抑或对存在的探测

唐果作为诗人，她看风景的眼里有“诗人”和“诗”的自觉。

对语言、技艺的追求像是一个美丽的诗学陷阱，许多诗人在此陷落，却不经意间忘记了“诗人何为？”不过，唐果逾越了这个陷阱，她注意语言，却没有让语言成为自己的宗教。唐果虽然从事着与文学无关的工作，也是个家庭主妇，但她在文学方面，却有着较广的阅读量。但她没有让那些丰富的现代诗歌文本过多地进入自己的诗歌文本，相对于作品或钦慕于某些诗歌前辈，唐果更钟情于生活本身。只有一种契合于现代生活的诗歌节奏，才是真正属于现代诗的形式。

在诗歌日益边缘化的今天，唐果也没有大的企图，她也创作过《问答录》、《给未来》这样的长诗，但她没有构建一个广阔时空的史诗意识，唐果习惯运用对话形成精准的反讽效果。在技艺上如此举重若轻的诗人，对今天的读者而言，也许是我们的幸运。

注释

：

①霍俊明：《巫气、白日梦、中年孔洞或其他》，《诗探索》(理论卷)2014年第4辑。

②辛波斯卡：《诗人与世界 诺贝尔文学奖演讲辞》，《万物静默如迷》，湖南文艺出版社2012年版，第4页。

③霍俊明：《巫气、白日梦、中年孔洞或其他》，《诗探索》(理论卷)2014年第4辑。

④海子：《寂静》(《但是水、水》代后记)，《海子诗全编》，上海三联书店1997年版，第876～877页。

⑤向明：《寻找诗的美感》，《寻诗vs寻思 向明谈诗》，秀威信息科技股份有限公司2015年版，第24页。

⑥琳子：《一个绿叶染绿手心的女人——唐果诗歌读后感》，《诗刊》2013年第8期。

南京大学中国新文学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