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
2017-11-13王善常
王善常
遇
王善常
这次一定要进去,怕个屁?旺才他们不是经常来么?志广深吸了一口气,掉头又走了回去。
“小兄弟,我看你都转悠半天了,进来玩玩呗!”坐在泡脚房门前的女人冲他招了招手。他的脸扑地红了,红到脖子根。
女人阅人无数,早看出了他的身份和意图。她摆着两扇肥屁股走过来,扯住他的胳膊。“第一次来吧?进屋,这里有不少好看的姑娘呢,还安全!”
志广腿上失去了力气,被女人拉扯着进了屋。
“我想泡脚。”进屋后他壮着胆,挣脱了女人的手,故作镇静地说。
“别逗了,谁来这是泡脚的?不都是为了找姑娘放松放松的么。”
“多少钱?”他怯怯地问,胸膛里像关了只狗崽子,瞎扑腾。
“看样你也不常来,你们下井的都不容易,我也不要谎了,一口价,一百。”
“不是说五十么?”
“好好好,五十就五十。”女人又拉住他的胳膊。“你等着,我去叫几个姑娘让你挑挑。”
“不挑了,哪个都行。”他说,脑门上的汗珠子涔涔地向下流。他伸手胡乱地抹了一下,又在裤子上蹭了蹭。
“这位兄弟真好说话,那大姐给你安排个漂亮的。”女人拉着志广往里走,穿过一条幽暗的走廊,把他送进了个小房间,转身走了。
这是一个四五平方米的小屋,进门就是一张床。床单似乎好久没洗了,上面有几块斑驳的污渍,散发着蛋白质的霉味;没有窗子,棚很低,仿佛要压在人的脑袋上。他觉得憋闷,嗓子眼里像塞着一把稻草。把胳膊上的衣服拿下来,他想在墙上找一个挂钩或是钉子。墙上空空的,用手一碰发出了“通通”的轻响,是一道简易的石膏板墙。
门外响起了一串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像小锤子敲在他的心上。他有些发慌,掏出手机,装作低头看。
“脱衣服吧!”一个女人的声音,很轻,柔柔的,但里面却带着一丝冷,像飘在冬天里的一条蓝绸子。
他浑身一紧,抬起头。两双眼睛看在了一起。
“杏花?!”他脑袋“嗡”的一声,像被人抽了一耳光,眼前的人影乱晃。门前站着一个年轻女人,黄发,细眉,红唇。
“志广?!”女人也同时轻喊了一声,带着惊讶,随即脸一红,赶紧伸手把脸侧的一缕长发拂到耳后,借机掩饰住了尴尬。但随后她就镇静了下来,脸上的红晕也褪了去,嘴角抬了抬,露出一个很勉强的苦笑。“不好意思,真巧,竟然在这遇到你了。不是说你在上海么?咋到这个小城市了呢?”
“哪去过上海,我那是瞎说,我在这儿的煤矿下井呢。”他很局促,搓着手,去裤兜里摸烟,没有,又转身去床上拿起了上衣,掏出了烟盒。
“村里人都说你在北京的大公司里坐办公室呢。”他说。
“我那也是瞎说,装装脸面。”杏花说,有些不好意思。
“都一样。”他有些尴尬,轻叹了口气,用手弹了一下烟灰。烟灰落在了床单上,他手忙脚乱地扫了下去。
沉默,两个人都不知道再说什么,偶尔四目相对,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低下了头。
“你下井要注意安全,听说上个月又出事了。”许久,杏花抬起了头,说,眼睛里是关心。
“嗯。”他答。
又是一阵沉默,时钟好像停止了转动,空气也仿佛要凝滞了,志广能感觉到自己颈上的两根筋在一鼓一鼓地蹦。
“你想和女人睡觉了?这里不干净,晚上去我那吧!”过了一会,杏花又说了一句,很平静。
“不,不,不想。”他有个地缝都能钻进去,脸又涨红了起来。
“别不好意思了,要不你能来这,我知道你们矿工都不容易。”杏花笑了笑,眼睛看着他。
“真不想了,刚才是喝了点酒,有点犯浑。”他更不好意思了,拿起衣服向外走。
“志广。”杏花跟了出来,“你去前台别给她钱,就说你没相中我,改天再来。”
“嗯。”志广低着头继续走。
“你等一下,还有一件事。”杏花叫住他,眼睛里带着乞求。“你过年回咱村的时候,千万别和别人说我在这干这行,好不好,尤其是我娘,她要是知道了非气死不可。”
志广使劲地点点头,想了想,说:“你最好也别说我在这下井,我怕被那些哥们笑话。我出来闯荡六七年了。”
杏花也点了点头,站在原地,静静地目送着老乡消失在走廊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