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娘，也是娘

程白弟

婶娘活到66岁时，人生的路走到终点。

婶娘的病，三年前一次体检而发现的。婶娘很清楚，更明白，这是绝症，心在滴血。但婶娘坚强的心，反而安慰家人。在病魔缠身的日子里，婶娘说幸亏有两个优秀的儿子，还有媳妇，为婶娘的病情，化全部精力，不管用多少钱，想尽办法为婶娘求医问药。

当得知婶娘在上海大医院做了手术很顺利，都很欣慰，可以渡过难关。回家养病时，村上的人们，不管男的女的，还是老的少的都来探望。陪婶娘聊聊家常，说天下事，安慰婶娘的心。每一个人都知道是生离死别的病，都会偷偷地流泪和伤感。对婶娘语重心长地说，会好起来的。其实，病痛在婶娘的身上，每一次的化疗时，婶娘痛苦地咬咬牙，头上的黑发都掉脱光，总想坚强的希望好起来。病魔在时刻分秒中慢慢折磨，直到生命耗尽。

虽说我是婶娘的侄女婿，但是从我走进婶娘的家门，早已经把婶娘当作娘了。我与婶娘成为亲戚，已有36个春秋，和睦相处，亲情往来。婶娘客气地要我到家吃便饭说家事。婶娘真诚的教诲，学到做人简单的道理。婶娘对我说过，侄女命也苦，16岁时娘病故，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婶娘是懂理的人，用自己的真诚，来关心好，侄女和侄儿。

同样婶娘与村上人，尊敬长辈，关爱小辈，说话通情达理，和睦可亲，处处以真情讲理的人。

人生之路，很不平坦。婶娘的亲弟弟告诉我，婶娘这一生中，活得很不幸。婶娘是聪明的人，又是读点书的人，说话、做事、做人都是讲原则。在家老大，后面有四个兄弟。做姐姐的处处让着兄弟几个，不会碰伤一个人。童年时，活泼可爱，肢体健全完好的人。可是13岁那年，右脚得病。年轻气盛的父亲为了治好婶娘的病，到处求医治病。当然也求神迷信，听巫婆说婶娘的脚，是村上的一座庙宇作梗。父亲组织多名亲戚，损坏庙宇，与俸信神佛的村民发生了冲突，闹得不可开交。后来婶娘的脚还是没医好，永远成残疾人，走路是跛的，非常不便。可婶娘没有灰心，坚强的与正常人一样生活劳动，从不用拐杖。

记得有一天晚上，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不知怎么的，婶娘走夜路的不方便，迷雾很浓，差一点没命。婶娘在回家的路上，判断错了，糊涂地向河道走去，走偏方向直奔河里逼近。家人想到婶娘没回家，父亲一路上寻找婶娘，边找边喊，发现在河中挣扎，她父亲把婶娘拉上了岸接回了家。生命中有多少坎坷，婶娘总是能挺过来。这次婶娘唯一没挺到最后。不过医生说，婶娘能坚强挺过三年多时间，是医学病史中的奇迹。

婶娘嫁给叔叔，与村上的人一起，参加生产队劳动，争工分吃饭，始终没把自己当一个废人，忙里忙外。农村纺纱织布也是村妇们的活儿，婶娘在娘家有一项经布技术，一起嫁到了婆家来，为当地的村妇们加工经布可省力省时省心，收几毛钱的劳务费，村妇们很快乐的常来。婶娘的一颗心，始终想到村民的方便。后来，责任田分了下来，没有人再为老粗布纺纱织布经布了。

然后只能寻找其他经济收入了。那年月除了种好责任田外，还可以种一些经济作物来增加收入。我们这儿种大白菜很出名的，几乎每个家庭都种，婶娘家种的大白菜看上去颗颗饱满结实，能卖好价钱。瓜果蔬菜类，种得样样好。活儿做得很细，记得丝瓜长出来就管理好，有的丝瓜长弯曲，婶娘就会用一颗小石子，系上一段细绳，吊在瓜尾，丝瓜生长时会长直，这才卖好价钱。还有很多事情，都会去细心考虑。

婶娘很会精打细算，人们称赞婶娘为“计算机”，又说叔叔什么都能干，称他为一台不停歇的“拖拉机”。家中有两台机很配合地生活。如今少了一台“计算机”，另一台“拖拉机”运作困难多了。

后来农村进入了城乡一体化，农田没有了。婶娘与叔叔做起了茶炉担生意，婚丧喜事，经常忙碌在外，开着三轮电瓶车，早出晚归，或许就是这样的累，才把病拖出来的。

后来把老屋拆了建造新楼房，与婶娘家迁出老宅，有一段距离，只要我到岳父家，也会到婶娘家坐坐。

那几十年的相处。婶娘从来没有和谁红过一次脸，能让就让，这世上的事，没什么好争的，快乐开心是命里注定的。婶娘曾经也会在叔叔面前发火，假如婶娘的脚不是这个样子，不会嫁叔叔，这是婶娘的气话。主要担心叔叔酒喝多了伤身，是关心爱护叔叔的。

今年三月，婶娘去医院最后一次化疗，看着婶娘一天天的消瘦下去，我们心中的痛，没法表白和安慰。

清明节时，婶娘从医院回来，农村风俗要过节，祭拜老祖宗。其实我们都知道婶娘的病已经没法医治。隔了一天，婶娘又到医院里，“五一”劳动节在医院里度过。那天我和侄女到医院看望婶娘时，已没力气与我们交流，婶娘的病痛，呻吟的难受，眼角泪水溢出。我们悄悄地流泪，多么婶娘能希望好起来。

殊不知，五月中旬的星期天，是母亲节的到来。婶娘已经回家了，躺在自己家的床上。为婶娘不受病痛的折磨，小儿子每天去医院把盐水拿回来，打上吊针，精神就好一点。婶娘已经流尽了泪水，用一点儿力气对来看望婶娘的村民说，我们要分离了。婶娘再也没话说，这样的情景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流泪。

仅差五天就是端午节了，婶娘没吃上一口粽子。婶娘走了，被病痛折磨的婶娘走了。一家人呼天喊地，婶娘再也不会醒来。

婶娘火化回来后，最后一桌酒菜，放在婶娘的骨灰盒面前时，凝视着婶娘的遗像，没有语言的心痛。再回头看着叔叔孤独忙碌的身影，一股莫名的悲伤涌上心头。

婶娘的遗照，微笑望着家人。我们要回家休息的一刻，看到门外的鸡窠里，有母鸡下的蛋还在，本来婶娘会捡好，那几只鸡等着婶娘喂食的啊。心揪得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