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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小说病象观察

2017-11-13唐小林

长江文艺评论 2017年2期
关键词:当代作家贾平凹莫言

◎ 唐小林

当代小说病象观察

◎ 唐小林

2012年10月,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一时之间,欢声四起,有学者称,这是中国新文学自“五四”文学革命以来蓬勃发展的标志性成就之一。2015年8月,刘慈欣的科幻小说《三体》获得最佳长篇小说“雨果奖”。人们欢欣鼓舞称,这是亚洲人首次获得该奖,也是中国科幻走出国门走向世界的重要一步。2016年4月4日,国际儿童读物联盟(IBBY)第53届博洛尼亚儿童书展开幕,并于当天公布了2016年度“国际安徒生奖”获奖者名单。中国儿童文学作家曹文轩不负众望,顺利摘得这一世界儿童文学领域的至高荣誉,实现了华人在该奖上零的突破。新闻媒体宣称:这是继莫言2012年摘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后,中国的文学力量再次在世界面前展现了蓬勃的生机与无限的希望!

作家们一面在慨叹文学越来越边缘化,书卖不动;媒体却在一厢情愿地热情讴歌中国文学的蓬勃生机与无限的希望。如果仅从表面上看,中国文学仿佛真的是“生机无限”,但倘若再进一步追问,当下的中国,除了那些从事文学写作和学术研究的人,有多少人还在乎当今的文学?当代作家,究竟为读者奉献出了多少让他们打心眼里喜欢的经典作品?这或许才是值得我们认真思索的问题。对此,许多作家将读者不喜欢读小说的原因,归咎于网络和手机微信,而很少去反思自己的创作是否出了问题。

诺贝尔文学奖也好,“雨果奖”也好,乃至“国际安徒生奖”,都未必能够改变当代文学遭受读者冷遇的严峻现实,更不可能提升中国文学的整体水平。在表面“繁荣”的文学虚热下面,却潜藏着巨大的危机。长期以来,当代作家写作的种种病象,始终都如影随形地伴随着他们的创作,而当代文坛却长期讳疾忌医,视若无睹。如此不可理喻的怪现状,最终只能使更多的读者对当代文学更加失望,无奈地选择离开文学。如何对当代小说诸多的病象进行有效的疗救,才是中国文学真正的希望。以下就是当今小说创作的常见病和多发病:

一、粗鄙恶俗,“性噱头”多如牛毛

小说创作离不开人物,而人物描写又包括心理描写、行为描写和语言描写。语言描写直接体现着人物的学识和教养。在描写中,小说人物大爆粗口,只能是根据艺术的需要而自然发生的。作家在描写这些粗口时,首先必须考虑,脏话的运用,是为了塑造人物性格和情节发展的需要,而绝非像大坝决堤,洪水泛滥一样,在小说中处处形成“灾害”。在阅读当今小说的时候,我们随时都可以发现,一些作家对脏话和“性噱头”的描写,表现出了一种异乎寻常的迷恋。

在莫言的《四十一炮》中,大和尚有一门独门功夫,他折叠起自己的身体,可以用嘴含着自己的鸡鸡,在宽阔的木床上,像一个上足发条的玩具一样翻滚着。三叔的那根肉棍子,与大和尚好有一比。这个一天之内曾经和四十一个女人交合的奇人,就像余华笔下的李光头一样,以其排山倒海的雄风,创造了吉尼斯世界纪录,并“用一根粗大的鸡巴为炎黄子孙争来光荣”。在《生死疲劳》中,莫言写道:“曾经有一个赤裸的男人冻死在土地庙前,那人遍体赤红,鸡巴像机枪一样挺立着,围观者嬉笑不止。这件事被你那个怪诞朋友莫言写到他的小说《人死屌不死》里了。”无独有偶,在贾平凹的《极花》中,形形色色的脏话和“国骂”更是登峰造极:“嘴不是嘴是你娘的×?你不喝酒你知道个屁……这里光棍多,偏能长血葱,硬起来是×老鼠窟窿呀还是半空里×乌鸦?!”

李洱的《花腔》,被誉为是“左手写乡村右手写知识分子,百科全书式描写巨变的中国”里程碑似的先锋之作。但读完小说之后,留在我脑子里的,并非是什么“先锋”和里程碑,而是那些地毯式轰炸,无处不在的一大堆脏话。诸如什么“驴日的”、“鸡巴”、“球”、“日你娘”、“娘那个×”、“牛×哄哄”、“狗日”、“鸡巴毛”等脏话,简直密不透风。小说不仅以粗鄙的脏话之多,在当代文坛“独树一帜”,而且以层出不穷的性噱头,形成了该书的又一大“看点”。只要打比喻,作者就总是忘不了捎上生殖器,其夸张的描写,不知会不会吓到读者。如:

“葛任正欲辩解,有人突然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将裤的门襟拉开了,像抬炮出城一般,将他的阳物平着端了出来。它已高度充血,硬如警棍,显然,这种拦截让它和它的主人高度兴奋。娜佳藏在哥哥的身后,已经吓得晕了过去。因为我也受到了惊吓,所以我觉得那鸟儿大得很,就像马的阳物。我提到警棍,其实并非故作惊人之语,因为那人果真将阳物当作警棍,在我们的车辕上连击数次。

拗不过小红的撩拨,我打算给她讲讲我在苏联的一个奇遇。当时,我们正要到托尔斯泰的故居去,路上被人截住了,有人还掏出驴剩一样的生殖器,耀武扬威,拿它吓唬人。

他们不晓得这个秘密,以为是因为阳物硕大,那里才鼓鼓囊囊的,于是哄然而笑。

驴日的,它有如一片云霞,把我的眼睛都晃晕了。过了一会儿,我失声笑了起来,因为我遽然看见,自己的阳物也被染红了,就像外国电影中小丑的红鼻头。

左轮枪很短,鸡巴硬了都比它长……”

我始终不理解,这样的描写,究竟具有多高的艺术性和欣赏价值?以极度夸张的性描写来吸引读者眼球,难道这就是中国文学冲出国门,走向世界的“创新”举措和不二法门?

普通人也许很难相信,这样的描写,早已经成为了当今小说创作的“常态化”描写,我们的文学批评家们对这样的描写,更是习以为常,见惯不惊。与李洱喜欢拿男人的阳具来调侃相比,贾平凹在写作中,更喜欢用女人的私处、乳房,甚至生理现象来说事。其小说干脆就用《瘪家沟》来命名,而所谓“瘪”,就是指女性的私处。贾平凹乐此不疲地在多篇小说中如出一辙地写道:好的风水宝地,其形状就应该像女人的私处。这样的事,连《秦腔》中的傻子都知道。在莫言的《酒国》一开头,就有一句撩拨读者的性噱头,小说主人公、省人民检察院特级侦察(查)员“丁钩儿用鸡巴破案”。在酒国,有一道著名的菜叫作“龙凤呈祥”,它的食材却是驴鞭。服务小姐告诉食客们说,“吃吧,先生们,女士们,亲爱的朋友们,不要客气,这是驴身上的两件珍宝,模样不好看,味道鲜美。”在贾平凹的《秦腔》和多部作品中,都同样出现过吃驴鞭。小说中的乡长,带头去吃的“钱钱肉”,就是驴的生殖器。上善说:“现在市面上卖的都是小毛驴的,那不行,咱西山湾出的叫驴,叫驴的东西劲还是大哩!”君亭说:“咱上善是西山湾的女婿,他丈人曾经做过这东西。”上善说:“做这东西,两岁的驴最好,但不能软着割,得领一头漂亮的草驴在它面前转,等到那东西一硬起来,全充了血,刷地一刀割下来……”

雪莲原产于喜马拉雅山脉,扎根于高山草甸土之中。雪莲不喜欢生长在平缓地区,只有在海拔三四千米左右的高原山坡和冰碛岩缝之中才能看到它的身影。高山地带的气候十分寒冷,可以低至零下几十摄氏度,并且常年风雪交加,再加上空气稀薄缺氧,一般的植物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根本无法存活,但是雪莲这种菊科草本植物却可以在如此严峻的气候条件下顽强地活下来。

仔细比较,我们就会发现,这些撩拨读者欲火的描写,居然惊人地相似。在《酒国》中,老金对女人说:“嫂子,今日可是两头黑叫驴,那两根花花驴屌够你咬会了。”女人啐了老金一口说:“有多少那玩意儿也轮不到我咬,你屋里那个人就好这一口呢!”酒国里的丑八怪,侏儒余一尺靠制作婴儿宴发达之后,竟发誓要“肏遍酒国美女”,并且差不多真的肏遍了。在余华的《兄弟》中,一夜暴富的李光头,其实就是莫言《酒国》中余一尺的改装和升级版。李光头的梦想,比余一尺更加“宏伟”,他要玩遍天下所有的美女。在嫖女人的时候,李光头比余一尺更加花样翻新,更加疯狂。为了实现玩遍天下美女的目标,李光头挖空心思地在刘镇举办了一场举世瞩目的首届全国处美人大赛。三千处美人如过江之鲫,从祖国的四面八方汇集到了刘镇。李光头得意地说,他以前睡过身材最高的女人是185厘米,这下他要一口气两次打破自己的吉尼斯纪录:与他睡过的女人的身高和从未与处女睡过的纪录。在与1358号处美人颠鸾倒凤的时候,李光头就像《废都》里的庄之蝶,奇技淫巧,层出不穷。最后,这位处美人被李光头雄风席卷,干得死去活来,走路时连腿都瘸了。

从莫言《酒国》里的余一尺,到余华《兄弟》中的李光头,再到贾平凹《高老庄》中矮体短腿的子路,其频繁与被当作大宛马一样的高女人西夏做爱,正是为了“换种”。文学创作需要的是创新,而绝非是对脐下三寸扭住不放。当代作家在性描写方面,何以如此雷同?

二、嗜脏成癖,大肆污染读者眼球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在小说中狂热地进行嗜脏比赛,早已成为了某些著名作家享有的“特权”。要是普通作者写成这样,那绝对是过不了编辑这一关的。但在某些著名作家多年来的写作中,无论多么令人恶心、肮脏污秽的描写,都可以一路绿灯,沿途放行。读贾平凹的小说,谁都不可能绕开大便、蛆、放屁、苍蝇、蛔虫、鼻涕、口痰这类污秽不堪的字眼。从《秦腔》的第一页开始,就出现了脏兮兮的一幕:“她(笔者按:指疯子引生暗恋的秦腔女演员白雪)还在村里的时候,常去苞谷地里给猪剜草,她一走,我光了脚就踩进她的脚窝里,脚窝子一直到苞谷地深处,在那里有一泡尿,我会呆呆地站上多(很)久,回头看能发现脚窝子里长满了蒲公英。她家屋后的茅厕边有棵桑树,我每在黄昏天爬上去瞧院里动静,她的娘以为我偷桑葚,用屎涂了树身,但我还是能爬上去的。”一部《秦腔》,可说到处都是屎尿弥漫。在贾平凹的笔下,陕西农民,始终都无法摆脱一副灰头土脸,脏兮兮的样子:

“我爹在坟里不跟我说话,一只蜂却在坟上的荆棘上嗡嗡响。我说,爹呀爹,你娃可怜!蜂却把我额颅蜇了,我擤了一下鼻,将鼻涕涂在蜇处,就到坟后的土坎上拉屎。刚提了裤子站起来,狗剩过来了。……我说:“你要不要粪?我拉了一泡。”他拿了锨过来,我端起一块石头,把那泡屎砸飞了。”

在《古炉》中,狗尿苔因推灶火用力过猛,放了一个屁。这个屁大家都听到了,想笑又不能笑。牛铃说:你晌午饭吃蒜了?狗尿苔撅了屁股说:你再闻闻。贾平凹在写作时,是否考虑过读者的心理感受?这样的描写,读者即便是捂着鼻子,恐怕也很难读下去。

余华《兄弟》中的李光头,在小小年纪的时候,荷尔蒙就特别亢奋,不仅喜欢在凳子上摩擦自己的小屌,而且就像上了瘾似的,见到电线杆也要抱住摩擦几下。李光头尤其喜欢偷看女厕所。而他的父亲,也是因为偷看女厕所,不慎掉入粪坑淹死的。对李光头父亲死亡时的描写,余华更是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刺激而又肮脏的细节:

“那年月很多男人都在厕所里偷看女人的屁股,很多男人都平安无事……这个倒霉的人很可能看到了他梦寐以求的阴毛们,他的两只眼肯定瞪得像鸟蛋一样圆了,粪池里的恶臭肯定熏得他眼泪直流,流出的眼泪肯定让他的眼睛又酸又痒,那时候他肯定还舍不得眨一下眼睛。激动和紧张让他手上渗满了汗水,汗水让他抓着木框的手越来越滑。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高一米八五的男人一边解着裤子上的纽扣,一边急匆匆地跑进了厕所,他看到厕所里空无一人,只有翘起的两条腿,他吓得大叫一声。这一声撞见了鬼似的惊叫,把李光头全神贯注的父亲吓得魂飞魄散,他双手一松,一头栽进泥浆似的又厚又黏的粪池里。泥浆似的粪便几秒钟的时间就塞满了他的嘴巴和他的鼻孔,紧接着又塞满了他的气管,李光头的父亲就这样被活活憋死了。”

“当所有的男人都站在那里卖弄嘴皮子的时候,后来成为李光头继父的宋平凡,毅然地跳进了粪池:他胸口以下的身体都淹没在粪便中,他举着双手,缓慢地在粪便里移动,粪蛆都爬到了他的脖子上和脸上,他仍然举着手移动着,只是当粪蛆爬到他嘴上、眼睛上、鼻孔和耳朵时,他才伸手将它们弹走。”

没有最脏,只有更脏。余华的描写无论多么污秽,也比不上莫言绘声绘色对大便的描写和激情澎湃的赞美。莫言在小说中,对大便的“喜爱”,可说已经到了痴迷的程度。莫言在《红蝗》中对大便的赞美,就像是夜莺的歌唱,不但动情,而且充满了诗意:“我们的大便像贴着商标的进口香蕉一样美丽为什么不能歌颂,我们大便时往往联想到爱情的最高形式、甚至升华成一种宗教仪式为什么不能歌颂?”莫言在《欢乐》中的这段描写,堪称当代作家污染读者眼球,嗜脏成癖的典型标本:

“跳蚤像弹丸般射来射去:射到老鼠上,射到老鼠下,射到老鼠前,射到老鼠后,射到老鼠左,射到老鼠右。跳蚤在母亲紫色的肚皮上爬,爬!在母亲积满污垢的肚脐眼里爬,爬!在母亲泄了气的破皮球一样的乳房上爬,爬!在母亲的弓一样的肋条上爬,爬!在母亲的瘦脖子上爬,爬!在母亲的尖下巴上,破烂不堪的嘴上爬,爬!不是我亵渎母亲的神圣,是你们这些跳蚤要爬,爬!跳蚤不但在母亲的阴毛中爬,跳蚤还在母亲的生殖器官上爬,我毫不怀疑有几只跳蚤钻进了母亲的阴道……”

有谁能够想到,蛆虫、跳蚤、虱子这些肮脏龌龊的东西,一直都是某些作家写作的最爱。它们就像作家的“宠物”,总是被作家们“带进”小说中。在贾平凹的小说里,有关虱子的桥段和性噱头,简直是数不胜数。在《佛关》中,连小孩都看见秃子的头上,居然有两个虱子摞在一起“做运动”。在李洱的《花腔》中,虱子就像一枚小小的道具,再一次被派上了用场——有人发现,延安时期的江青,“装着捉虱子,裤子捋得那么高,让丘八(士兵)看见她的大腿。真不要脸呀。”

三、移花接木,创作蜕变成克隆术

阅读当代作家的作品,笔者总是会想到“移花接木”和“克隆”这样的词。读马原的小说,笔者常常想起毛姆。其《虚构》开篇那句,一度为当代文坛津津乐道的“我就是那个叫马原的汉人,我写小说”,不禁让人想起麦尔维尔《白鲸》开头那句:“管我叫以实玛利吧。几年前——别管它究竟是多少年——我的荷包里只有一点点,也可以说是没有钱……”读阿城的《棋王》,笔者仿佛看到了茨威格的《象棋的故事》的影子。读莫言的《春雨霏霏》,笔者想起了茨威格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读贾平凹的散文《丑石》,笔者仿佛看到了安徒生笔下那只曾经遭受凌辱,最终变成美天鹅的丑小鸭。丑石的命运,其实就是“山寨版”的丑小鸭的命运。从阎连科《日光流年》中的“绝术表演团”,笔者想到了庄子笔下那些超凡卓绝的残疾人……移花接木,暗中进行“克隆术”,这是否就是当今作家们秘而不宣的创作秘诀?在众多的当代作家中,据笔者所知,只有阎连科直言不讳地坦诚,他的《小村小河》是从拉斯普京的小说《活着,并要记住》“套”过来的,但即使作家们不愿公开承认,他们的作品是否克隆过古今中外那些文学大师的经典作品,但其惊人的相似,或者明显的模仿痕迹,却无法不让人怀疑其作品的原创性。

莫言《四十一炮》中的罗小通贪吃;《丰乳肥臀》中的上官金童恋乳。他们共同的特点就是脑子不好使,其人物原型,都有福克纳笔下傻子班吉的影子(笔者按:福克纳的“傻子”,曾经催生了当代文学中一大批的傻子形象。如《爸爸爸》中的丙崽,《尘埃落定》中的二少爷,《古炉》中的狗尿苔,《秦腔》中的引生等)。班吉是个先天性的白痴,他三十三岁的时候,智力水平却只相当于三岁的小孩。福克纳对莫言创作的影响之巨大,这是尽人皆知的。莫言在文章中曾多次提到过福克纳对自己的影响。在我看来,罗小通其实就是福克纳的小说《喧哗与骚动》中的傻子班吉和拉伯雷的小说《巨人传》里高康大的结合体。班吉傻,罗小通也傻,高康大每天要喝17000多头牛的奶,要用12000多尺布才能做一件衣服。他的下巴肥厚,褶皱有十八层,用猪手剔牙,他的坐骑撒一泡尿就能淹死一大批敌人。而罗小通虽说没有高康大那样极度夸张,但也像一条喂不饱的狗一样,总是拼命吃肉。

笔者注意到,贾平凹的许多作品,都有别人的影子。其小说《瘪家沟》中那位身患癌症的作家临死前的描写,就与《儒林外史》中守财奴严监生临死前的描写极为相似。小说《老生》中的李得胜,误杀跛脚老汉的描写,分明就是《三国演义》中曹操误杀吕伯奢的“山寨版”。

四、学力不逮,硬伤就像满身瘢疮

当代作家小说的硬伤之多,堪称当今文坛一道“独特的风景”。打开当代作家的小说,各种花样百出的硬伤,便会不时出现在眼前。这些一望便知的硬伤,很有可能已经被编辑和校对发现,但鉴于这些作家的名气,甚至“脾气”,谁又敢轻易改动他们的稿件?在名家稿源争夺非常激烈的今天,著名作家仿佛就是报纸杂志和出版社的“衣食父母”,正因如此,某些著名作家多年来,连“的、地、得”这样的结构助词和时态助词“着、了、过”都分不清的语法错误却屡屡发生。如此之多的低级错误,凸显的是当代作家学养欠缺,以为自己文学天赋高,仅凭感觉就可以创作出精品。有作家就曾告诉记者说:“我很庆幸读书少,保护了我的想象力。”有的作家即便没有读过多少古典文学,却感觉良好地说,古文中的那些字,虽然他不认识,但不用查字典,他也能猜得出那是什么意思。而恰恰是这样一种错误的感觉和不求甚解的学习态度,导致了当代某些作家的作品“文字事故”频频发生。如(着重号为笔者所加):

①我也曾经是憧憬过我将来了会嫁到哪儿会嫁给什么人,到头来竟是稀里糊涂地被拐卖到这儿面对的是黑亮?!

②瞎子就站在我身边,但他不知道了怎么办,忙往窑门跑,头碰了一下门框,他去叫来了老爷爷。

③那个驼背的女人,我已经知道了他的名字,她浑身总有着一股酸臭味,名字却叫着·桂香。

④这简直是天大的好事么,我说我去,他就让第二天到喜来登酒店报到。我把这件事并没有告诉娘,我要挣到第一笔钱了让她大吃一惊。

以上病句,均出自贾平凹的小说《极花》。在现代汉语中,时态助词“着、了、过”的主要作用是附着在动词之后,表示时态。“了”表示完成态,指明动作已经完成。在①中,是说将来,表示事情并未实现和完成,所以不能用“了”。同样,在②中,“不知道”表示事情并没有完成,所以也不能用“了”。在③中,“着”是一个时态助词,表示动作正在进行。而驼背女人叫“桂香”,是早已经完成的事实,因此不能用“叫着”来表示。在汉语里,所谓“叫着”,是指“呼喊着”的意思。如:“他叫着小李的名字”。这里正确的用法是将“叫着”改为“叫”。在汉语中,介词“把”的作用,是把动词支配的对象提到动词前边,以强调动作的结果。而④中加着重号的这句话,之所以读起来很别扭,是因为作者把表示否定的“并没有”放错了地方。正确的表达应该是“我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娘”。

由于弄不清语法,某些作家的文字,总是让人感到疙疙瘩瘩的。如阎连科的小说《受活》中的这些句子:

⑤县长的军用大衣脱去了几天呢,眼下穿了个圆领白汗褂儿,下身是灰布大裤衩,汗褂捆束在了裤衩里。平头,红脸,肚子稍稍微微有些外胀哩,头发花花杂杂的白……

⑥窗外的天空是阴郁沉闷哩,大街上也都静了下来了。依稀着能看见、听见夜蝙蝠在黄昏之前飞出来在楼前的响动哩。

⑦他就把嗓子撕扯得和城门一样宽敞了,把讲话的声音提高到山头云上了,人也又像鹰一样展开翅膀飞飞翔翔了。

汉语表达,有其自身的规律,根据词性不同,其构词的方式也不相同。有些词可以拆开使用,如“打架”,可以说成“打了一架”,而有些词却不能拆开使用,如“玻璃”、“窈窕”、“骆驼”这样的连绵词。在汉语中,“稍微”是一个程度副词,它是不能重叠使用的。能够重叠音节使用的通常是形容词,如“干净”可以说成是“干干净净”,“漂亮”可以说成是“漂漂亮亮”;能够叠词使用的往往都是动词,如“研究”可以说成是“研究研究”,“推敲”可以说成是“推敲推敲”。一旦违反汉语规律,就会立即变成病句。如⑦中的“飞飞翔翔”,恰恰就是将动词误当成了形容词。⑥中的“静了下来了”,后面的这个“了”字,完全是“蛇足”,纯属多余。“依稀着能看见”中的“依稀”是副词,它的后面根本就不能直接与“着”字相接。

除了语法知识欠缺之外,许多当代作家的文史素养,乃至生活常识都非常令人担忧。王安忆的《天香》,是一部受到众多文学评论家高度赞誉的历史小说,但其中的描写,却常常令人大跌眼镜。如将老子《道德经》中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说成是朋友之间越交往越多;将来自《诗经》中的“作伐”(“做媒”)误认为是秉公执法,拿人开刀。因为不懂古代的习俗,在莫言的《檀香刑》中,古代的女子孙眉娘见到知县,便跪在地上打起了“躬”。但在古代,只有男人行礼时才能“打躬”,而女人行礼时则只能道“万福”。在《酒国》中,春秋时期烹子献糜的易牙,成了战国人。岳母的母亲,被称作了“老岳母”。在其《天堂蒜薹之歌》中,“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中表示星宿的“流火”,被望文生义地当作了夏季的炎炎烈日。犯罪人主动认罪“服法”(服从法律),被当成“伏法”(被枪毙)。《檀香刑》中一个小小的高密县,被称之为大清的首善之地;天府之国著名的才子之乡富顺县,被说成是穷山恶水,出刁民的地方。

更为蹊跷的是,在贾平凹和李洱的小说中,都不约而同地出现了“列宁服”的描写:

白河的大儿子叫白石,去了县政府个把月后,回老城村一次,穿着一件列宁服。

———贾平凹《老生》)

老乡嗜酒,趁我解手的工夫,把我的酒葫芦掖进了他的棉袄。喝了酒,他的话就多了起来,扯东拉西。说王明的列宁装总是干干净净的,像个婆姨。

——李洱《花腔》

贾平凹们根本不知道,所谓“列宁服”,却是相对于“中山服”男装的一种具有时代特色的女装。

挂一漏万,当代作家写作的病象,远远不止这些,如像贾平凹小说中,长期以来我行我素的自我复制;马原新作中,大量的“新瓶”装“旧酒”;迟子建小说中那种四处弥漫,令人生疑的“诗意”和刻意杜撰出的一大堆弱智的“低幼童话”,以及李佩甫小说工业化制作的“生产模式”,所有这一切,也仅仅只是当代作家创作病象的冰山一角。

唐小林:自由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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