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辞(外六章)
2017-11-13广东白炳安
广东白炳安
风辞(外六章)
广东白炳安
她有一张无形的嘴,不可说,但能叫。
山谷在沉默里吞吐着她狂欢的回声。
渔船踩响了深埋于大海里的惊雷,只是溅起战栗的浪,但撞到她辽阔的胸怀,产生的巨响与威力,仿佛战斧式巡航导弹,把一艘百吨级渔船打翻。
她有一双无形的腿,不具物象,但快如闪电,日行千里,召唤雨,在烈日烧灼的痛里,迅速解决植物干旱的危机。
她成为一件无形的乐器,弹出呼啸的声音,赢得了树叶的鼓掌,被吞没在旷野之中。
她有力拔山兮的气盖世。
对四野大吼一声,猛然踏一下地,树揺叶落,山抖动;
花朵绝望,一直匍匐在地。
她来往于太平洋,太不太平,由她操控。
抢滩登陆,犹如跳舞,旋转或踢踏,轻而易举。
即使一排红树林倾倒出全部的力量,也被她冲撞得抚伤呻吟。
她已经壮大得有万钧之力。
一次的登台亮相,就足够让人刻骨铭心。
但有时又柔软到美得无力翻阅天空的一片云彩。
舌头舔出的余温,触到肌肤,呈现微凉。
从细微的呼吸转换到雷声一样的呐喊,摧毀朽木败叶,向着腐息里的大地——
开春!是她的必由之路。
但离彻底清扫一切垃圾还有多远呢?
没有人说得清楚。
好 雨
好雨知时节。
好雨都有柔软的特征,润物有声,但嗓音轻细,每次伸吐湿润的舌头,先吻花朵的头顶,后舔花朵的嫩肉。
那一刻——
春天所有的花朵见了好雨,都有翻涌潮湿的感觉,在好雨的安抚下,服软。
在一棵树心里,好雨的脾气就像棉花一样温柔,一点也不暴怒,爱在绿叶的梦里睡。
好雨被恶风放逐,无论流浪多远,总是回来,丢不下每粒干旱的沙。
一粒沙摆脱了烈日的灼疼,在好雨的爱抚里,是一副温柔的面孔,湿润如初。
一株草从地里走出,睁开眼——
看见好雨跳着柔润之舞,将天空洗刷了一遍又一遍,喊出大片清净的云。
那个地方
我想走远一点,离开那个曾让我掉泪的地方。但无论我走多远,那个地方产生的磁场巨大,把我精神里失落的铁,磁吸回来。
在那个地方,躺在草地,肉身的存在有柔软之觉。
让柔软的草抚摸一遍,心可供梦乡欢度。
在那个地方,春暖花开,裹蒸抵达民间深处。
香气扑鼻,沉浸佳节,我已搞不清被哪缕香征服,醉倒在桃花的恩典中。
那个地方对我有恩,宽容过我一次次踢踏而起的灰尘。
不管我怎样咬破自已,流出一口一口的血,仍然填不满对她的亏欠。
误读:仿佛指鹿为马
有人把一个日子误读成一张老脸,把老妇的背影误读成少女的形象。
是老眼昏花,还是夜太深,不知所以?
生活的内容还未像丝绸一样展开,就被误读成漏洞百出的野史。犹如一个字被误读成另一个字,犹如会飞的山鸡被误解成只在草地行走的鸡。
把贴在枝上的叶蝶当叶子,是目光的误读。
把路的走向当人生的方向,是为政的误读。
一个人近视了,离开山崖久了,把山崖上的花读成草,制造互变关系。
仿佛指鹿为马。
假如生活公证,要站出来勘误。
一个人糊涂了,思想痴呆了,把山中的雾当云,把云看成雾,人性里所剩的是非辨别无几。
仿佛指鹿为马。
如果华佗在世,怎么看待此病症?
翻阅一些旧时光:动乱年代。
谬误构成的野史:往往把硝烟当良药,敷在社会的伤口上,痛感麻木。
人常常被误读成牛,牵出来,遭批斗!
生活处处充满被误读。
但愿黑夜不会被误读成黑暗。
但愿丝绸的绵软不会被误读成人性的温柔。
但愿我对生活的热烈,不会被误读成北风的冷淡。
但愿鸡年的天亮不会被误读成变味的光明。
岷 山
去黄龙的路上,在一个海拔四千多米的山口下车,停留,我遥望着白雪皑皑的岷山,感觉高处不胜寒。
我目光里的岷山高耸入云,把雪揽进怀里,封存;把石头打造成坚硬的骨头,在一种白里触摸四季。无论遇到多大的风雪,恪守一生把身体挺直。
只有清风和石头的财产,雪就是岷山的一切。
岷山:不得不让我仰望与膜拜。
而比岷山更低的山:
景色秀丽,不仅拥有绿树草地,而且配备蓝色的海子,获得鲜花吐露的暧昧关系。
让生在贫瘠深处的秃山羨慕得夜夜无眠。
但岷山身在那么高的位置,在岁月的起起伏伏之中,始终保持着雪的素洁,头顶一轮清月,也不积蓄半点光辉。
是命里的本质?还是两袖清风的思想?
替别人记下一些忧伤
打开城市的生活,在小小的角落,替别人记下一些忧伤。
那些叫草民的人,不知不觉就走上一条违规的路:
在街边,摆摊卖菜,做着最小的生意。
因害怕被追逐、被没收,靠在街边,在阳光下落地为草,也不敢丛生半寸身影。
靠一件大衣,熬过一天寒冷;
凭一把雨伞,度过一场大雨。
渴了,饮杯开水;
饿了,吃个馒头……
哀痛如一根刺插入卖菜的老人的心里,涌出泪水:
“我一粒粒剥出来的蚕豆呀,却收来一百元的假币!”
浑浊的眼神——
一时找不到一分诚信以待,
脸上泛起的苦苦,期待围观者泡出一杯温馨的同情。
天空诉说
夜,一直黑我。
我以忍受闪电的打击,来感谢夜专门黑我的渲染。
我知道逃不掉鸟趾踩在我身上的命运。
我看到一股面无表情的风鞭响碎落的树叶,一夜经营灰尘,想污蔑我。
鸟翅的每一次拍打,伤的不是我心胸里月光的音弦,只是溅落沾满灰尘的羽毛。
子夜,一切归于安静。
我的皮肤经月亮擦洗了整整一晚,云一样白净。
我以宽广的能量抽空内心的虚无,存入一笔星星的灿烂,摇醒黑夜储存的梦境。
路灯迷昏,照不见前路。
黎明的临界点。
我拒绝与黑暗的影子拥抱在一起。
在翅膀的扇动里,重新在云群里找出阳光的踪迹,把形而上的心境再亮堂一次,
无畏夜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