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个故事中的梦和太阳——也谈蔡骥鸣先生长诗《梦醒起来见太阳》

孔灏

十个故事中的梦和太阳

——也谈蔡骥鸣先生长诗《梦醒起来见太阳》

孔灏

王国维《人间词话》有云：“小令易学而难工，长调难学而易工。大家之作，其言情也必沁人心脾，其写景也必豁人耳目。”古今诗歌，其理一然！所以，作为中国第一部全面关注并思考人类生存环境的长篇诗歌，《梦醒起来见太阳》一书的出版发行，既是诗人蔡骥鸣先生挑战自身创作能力的成功标志，更是为我市、我省乃至中国诗坛此类作品的创作，开拓了崭新的领域，提供了可贵的样本。

全诗共分三个部分，在精彩的序诗与深刻的尾声之外，诗的正文由十个章节组成。这十个章节，分别以错乱的梦境、难启的帷幔、丢弃的世界、异化的畸形、癌化的皮肤、怪诞的脸谱、孤独的和弦、强暴的舌头、消融的冰川和失律的时钟为坐标，通过空间的转换延伸出时间的穿越，通过物质世界的变化反射出精神世界的迁流，虽然仅仅是集中展开了处女座家族、肺癌患者、环卫工、异化的畸形、失地农民、农民工、捕鲸、大头儿子、狩猎者和沸腾的日子等十个故事，却中外古今，草根精英，一切水映一切月，凡所有相，无不含摄，既体现了诗人对于宏大题材的驾驭能力，更以这十个故事中的梦和太阳为象征，移步换景，层层深入，揭示了日益严峻的人类环境现实，令人读之触目惊心，令人闻之幡然猛醒。

一、以梦为马，太阳自有担当

诗人艾青先生曾经说过：在我的家乡，女人家中有人死去，她的哭泣就是诗歌。到了1979年，艾青在北京劳动人民文化宫与诗歌爱好者闲聊时，耳边突然回响起家乡一个女人的哭声。那个女人，就是大堰河，这时候，已经是距离先生写《大堰河——我的保姆》相隔四十六年后了。艾青先生这两个亲身经历，说明了一个问题：诗歌，是一种担当！家中有人死去时，是诗歌，担当了苦难和悲伤；艾青先生多年以后耳边的回响，是诗歌，担当了怀念和沧桑。

同样，《梦醒起来见太阳》一诗中，诗人以“梦”来暗喻严酷的现实，以“太阳”来暗喻美好的明天，通过“以梦为马，太阳自有担当”的诗歌意象，突出了只有驾驭好现实，才能够有更美好明天的深刻主题。这，既是一个诗人的担当，更是一个智者的担当！然而，即使如此，长诗中仍然会有“白天我们天各一方/晚上在梦境里交手/热烘烘地牛逼/我们灼瞎了眼睛”的情况，而“真正真实的，是一场睡眠/是一场睡眠中的生活”。为什么是这样？这正是诗人的用心处——即使太阳是美好明天的象征，如果环境继续恶劣下去，连太阳都会成为一种伤害！唐代天皇道悟禅师悟道后大有神通，曾遇一高官将其扔下河中，他不慌不忙任人处置，结果身体快要落水时，河中有一白莲升起接住了他，观者方知此为神僧。但到了临命终时，因身体有病，仍是呼痛连声。为什么？道悟禅师也在写诗，他在写：修行，也是一种担当，对于疼痛，也不例外！

二、以诗为媒，语言自有光芒

当代新诗发展史上，向来有一种说法，所谓：诗到语言为止。所以，甚至有诗人说，诗不可以改，因为：闪电是不可以修改的。观点如何，此处不论，但是至少说明一个问题：诗歌的语言非常重要！当年，武则天读《华严经》时，读到：忉利天王的宫殿里，有一种用摩尼宝珠结成的网，颗颗宝珠，互相辉映，一重一重，无有穷尽，这种由宝珠所结成的网，就叫作因陀罗网，即所谓天网。老武虽然潜心念经，但是对此表示完全不明觉历，于是请教当时的国师法藏大师。大师指殿前金狮子为喻，说《华严金狮子章》：一一毛处，各有金狮子；一一毛处狮子，同时顿入一毛中，一一毛中，皆有无边狮子；又复一一毛，带此无边狮子，还入一毛中。老武一听这诗的语言，既优美又形象，当下疑情顿消！这，就是语言的力量。

同样，《梦醒起来见太阳》的语言，当然有其独到处。其序诗的前两句，即让人眼前一亮：“每个时空都打碎在梦里/每个梦里都有无数重时空”——这时空与梦相互映现，相互照耀，美轮美奂，异彩纷呈，好不令人目不暇接，心旌摇动！原来，诗人的语言即是他的摩尼宝珠，诗人的时空即是他的金狮子！类似的诗歌语言如“一年中的日子/就这样，被半透明的物质掩埋/人们像驴子一样，蒙住眼睛/听着吆喝干活”，如“古代的星相师/历来把我们自比星星/可星星能霸占整个宇宙/我们却只剩下立锥之地/一寸土地上，立下无数个/踮起的脚。一厘米的/空气中伸出无数张/嗷嗷待哺的嘴”，再如“漂白粉把铜管都漂白了/却没能把水龙头外的东西漂白”等，无不体现着诗人的语言功力。

三、以心为秤，理想自有重量

唐代相国裴休有一次到龙兴寺，看见壁画问道：“这是什么图？”寺僧说：“是高僧画像。”裴休又问：“画像在此，高僧在哪里？”寺僧无言以对。裴休就问：“你这庙里就没有禅师吗？”于是，这寺僧请来了云游到此的黄檗希运禅师。裴相国把过程说了一遍，又问：“画像在此，高僧在哪里？”黄檗希运禅师大喝一声“裴休”！裴休随即答应一声。希运禅师问裴休：“在哪里？”于是裴休顿有所悟。

禅门中人，以开悟为理想，他们的心心念念，唯求“明心见性”。以“梦醒起来见太阳”为理想的诗人不同，他的心心念念，有温暖、有重量。他知道，“对面的窗子，放置在二十米以上的/高空。两只手指尖抵达的/河流中，游不过/邻家妹子忧郁的眼神”；他知道，“人们像动物一样被迫/迁徙，水草丰美像理想/在前面招引。边走边寻/直至精疲力竭/一滴水可以微不足道/却足以和太阳对抗”；他知道，“只有老子，灵魂睁大眼睛/在冷冷地盯着/这时候，要是来一场雪就好了/就像宝玉，繁华之后走向/那一场弥天的大雪”……即使“几千年来，我们被掩埋/我们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目的就是要制造出新的垃圾/然后把我们的后代埋进去”，即使“我们住在各种各样的/化合价和分子结构中/在这个世界上/谁也无法逃脱被改造的结局”，即使“我们时常得意于精心布局/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为了一念之欲/疯狂地讨取万物/谁也没有停歇的意思/更没有人率先止住脚步”……但是，“梦有抵达的彼岸/梦有钟声惊醒的清晨/我，我们/洗净耳朵，为的是/听清来自梦里的声音/睁大眼睛，为的是/把黑白的世界转换成彩色的电影”。如此以心为秤，全诗就在更加贴近现实的基础上，显得更加忧患沉沉，更加博大厚重。

《梦醒起来见太阳》一书，在给予我们如此深刻的警示之同时，也给了我们非常美好的抚慰。虽然是“一场大梦，把一片故土汗透/余悸的心，刚从一片刃上走下/全身软绵绵的，像抽去了/脊梁”，但是，“好在，梦醒时分/床前，窗外，早已升高了/一轮红彤彤的太阳”。有了这光芒万丈的太阳，就让一首长诗，在这万丈光芒之中，加入了自己的温暖、自己的歌唱、自己的价值、自己的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