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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中国美术的艺术规律

2017-11-13刘曦林

中国文艺评论 2017年1期
关键词:论争徐悲鸿中国画

刘曦林

百年中国美术的艺术规律

刘曦林

关于百年中国美术的前途发生过多次论争,任何世纪没有像这个世纪论争这么多、这么激烈,这是空前的论争时代,这场论争以对中国画前途的论争为主,又整个地展开到中国艺术的论争,值得认真梳理并从中探寻艺术规律。

艺术规律 中国画前途 论争

过去我们对百年中国画、百年油画、百年雕塑、百年水彩都梳理过,今天我们谈百年绘画,是不是刻意回避“美术”是外来词?我看不用回避,中国古代画就是画,“美术”是由拉丁文“art”翻译为日语,由日语转为汉字,也是百年间的事,有人主张不用这个词,我看改掉也不容易。

20世纪或者说近百年的中国历史太复杂,是个大动荡、大改革、大发展的时代,历史上任何世纪没有这么纷乱、这么复杂、这么丰富、这么多彩、这么变化多端。其文化背景是世界的变化,也是中国由古代向现代的演变过程。古今中外的文化空前地在这个时空交汇,所以矛盾是多重的,不能简单地将古视为中,将西视为今,实际上有对应也有不对应。

因此,关于百年中国美术的前途发生过多次论争,任何世纪没有像这个世纪论争这么多,论争这么激烈,这是空前的论争时代。这场论争以中国画前途的论争为主,又整个地展开了中国美术论争到中国艺术的论争。其间有三次大的论争:从辛亥革命到1949年是第一次论争,从1949年到“文革”之前是第二次大的论争,从新时期到今天进行的是第三次论争,三次论争以不同的世界艺术为参照系,并不完全是中国独自的事。

第一次论争是中国古代文人画和西方写实主义的对立。为什么康有为、梁启超、蔡元培、徐悲鸿都主张用西方写实主义改良中国画?是中国社会变革的需要。这并不和西方艺术演化成正比,但却是中国历史的需要。因为西方艺术正从古典写实朝现代转换,我们选择性地选了古典写实这一脉。西方已经不重视这一段。第二次论争是中国文人画传统与苏联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矛盾,当时我们认为苏联的美术可以用来改革中国画,可以树立为中国油画的榜样,甚至以苏式素描作为中国绘画的基础。当时出现了民族虚无主义,1955年中央批评虚无主义问题,才使中国美术又有一段恢复。这一段历史出现很多的争论,中国画讨论传统问题、写生问题、山水花鸟画有无阶级性问题,油画界讨论民族化问题等等。这都是“文革”之前发生的事情,一直到1966年进行不下去了,各种流派分别作为封、资、修受到了批判。第三次论争是新时期之后。第一次是政治家发起的,徐悲鸿他们虽然都有自己的观点,但却是康有为、梁启超、陈独秀这些政治家首先发起的“美术革命”。解放之后第二次论争是共产党领导的,在新中国统一政权领导下,国家由上而下发起的新美术、新国画运动,这些艺术问题变成当时体制内的文化现象。第三次论争是艺术家发起的,无论是李小山,还是吴冠中,都不是搞政治的。他们往平静的池塘里扔了颗石头子儿,弄得四邻不安,引发了不同观点的激烈论争。论争的焦点实质上是传统与新传统遇到了西方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的挑战。

回顾百年画事,还是要回到艺术自身、中国画自身。经历众多波折、三次论争之后,有些问题成为我们今天的教训,我们应该从中学会辩证地思维,通过几度论争应该学会不走极端、不偏颇,应该成熟了。要学会辩证思维,不要走极端,不要像陈独秀那样走极端,认为唯有西方写实主义可以救中国画。

我想我们应该成熟起来了,当我们强调民族传统的时候,不要把传统固化,而把它看成演化的、不断地丰富、充实的历史长河;当我们吸收外来艺术的时候,不要用西方的东西代替中国的优秀传统。今天都在讨论素描,我认为不在于你学不学素描,关键你要把它变成中国的东西,把它消化掉,不要走前人“非此即彼”的极端。

我们也应客观地看待历史,比如徐悲鸿,25岁发表《中国画改良论》,都说是徐悲鸿的代表思想。我说这不是他唯一的代表思想,四十几岁提出中国画复兴论,他的口号已经不一样了,已经调整了,而且他对中国古代作品的收藏很痴迷,对古代画评价相当高,就不能说他完全是虚无主义。如果把徐悲鸿骂成摧残中国画的刽子手,就太情绪化了。既不要把先驱看作完人,也不要以批判前人为快,把他们贬得一无是处。我们走的弯路可能比徐悲鸿还要弯。不要挥舞政治大棒打倒艺术家,有人对经济困难时期的李可染、傅抱石,用超越“文革”的语言批判他们,实际上是借艺术玩政治。不要把艺术家当成政治家,艺术与政治有联系,也有区别。

还有一个问题是迎接新的格局。西方绘画不应把东方绘画打倒,但是进入中国是现实。从1929年民国教育部主办的第一次美展,洋画与中国画并陈,还有建筑、摄影,从此以后中国画唯吾独尊的时代结束了。西风吹来,我曾有中西画家足球比赛之梦,中国画处于守势,黄宾虹和齐白石始终守中国的足球大门,中国画守的不错,用他们的作品证实了中国画的雄厚基础。从齐白石的例子得到一个结论,中国文人画完全可以在转换中走向现代成功之路。黄宾虹不学西洋画也可以走向现代。但西画解剖、透视等学问对人物画却有重要的借鉴。迎接新的多元格局的时候,证实了多样化可以共存,中国画也有多条道路。西画引入中国,油画的民族风、水彩的民族风也是趋势,我们要正视多元现状。

中国传统和创造是通变的关系,不是造反、革命的关系,不像西方越和前面不一样越新,越新就越好,中国不是这个思路。司马迁主张“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把古人弄通了,在古人基础上求新。西方现代派离开传统了吗?毕加索离开北欧和非洲的民间艺术就没有他们的现代艺术,他只是依附了不同的传统而已,传统和创造的关系是非常重要的。

百年绘画有许多经验教训,好多问题应该考虑清楚,最终是为了找到艺术规律。近年我反复讲几个字,第一是“人”字,中国儒家主张“仁者爱人”,主张以人为本,“民为贵,君为轻”,这在封建时代是不容易的。今天,如何把人民融入我们心中,如何真正深入人民生活的艺术源泉,已经是新的艺术要求。如何处理主观和客观的关系,也是人的问题,主客观都是人。第二,除了“人”还有个“文”字。艺术从高原走向高峰出现了瓶颈,艺术家修养不够上不了高峰。陈师曾的诗文书画印都好,这样的文化修养艺术格调高是必然的。为什么历史画遇到老一辈历史学家就是一个挑战?历史画中汉朝人戴唐朝帽子就能进国家博物馆展览?我们的画家说是参照电视剧画的,成为笑谈。画家连最起码的历史知识都没有,不可能成为历史画家。中国画主张“文”,“画者文之极”,为“文中之文”,其中也包括中国武术、医学、音乐、舞蹈……今天画家的修养还包括现代的科学知识、人文知识、自然地理知识,这都是现代文化的内涵,没有这样的文化内涵不可能适应现代社会,不可能成为这个时代的艺术家。第三,“心”,这和真正深入生活有关,是心入和深入的问题。中国古代画家主张“从于心”,不是从于利。现代搞学术的有江湖、平地、高原和高峰几个层次,平地上的还在练基本功;还有江湖,人在江湖中,很多刊物也江湖化,只要有钱就可以办,起码的门槛没有了,这是非常可悲的事。艺术从于心与为人民而艺术是一致的,你的心是人民的心。不忘初心,初心即本心、真心,不要被市场扭曲了你的心。一个画家考虑画多大、画什么颜色会多卖钱,是非常令人难过的事。目前我们的艺术不高,有许多没有达到20世纪50年代、60年代的高度,精品也少,重要的原因是心不诚,也缺少“迁想妙得”的机智思维。第四,“内”“外”,即内美、外美。内美是通过外美呈现出来的,屈原《离骚》曰:“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要“纫秋兰以为佩”,把兰草佩戴身上才是他高洁的形象。形而上是精神层面,内美、外美是不一样的。老子说黑白“为天下式”一样的道理,我们色彩是五色体系,西方是七彩体系,体系不一样,如何把握我们自己的黑白体系、五色体系,再吸收西方七彩体系,化为中国的艺术形式,也是一个无穷尽的课题。今天我们打着旗帜到乡下走一圈就是深入生活吗?真正深入生活是要蹲到老百姓村里同吃同住,方能深得其内美。今天再不要走形式主义,踏踏实实画画,我们今天心态太燥、太急、太浮,千万不要再搞运动,搞运动有点急功近利,急于出成绩。“打造画派”我就不认同,艺术不是打造出来的,艺术需要深度体验,寂寞而为,自然而然生成。

我们应把百年美术梳理一下,重点梳理经验教训、艺术规律,再不要犯过去的错误,要按照艺术规律走。这个时代要把艺术方向和艺术规律统一起来,有了方向没有规律不行,有了规律没有方向也不行。任何方向下都可以有高端艺术,都有可以立得住的艺术,今天不能简单地再批判宋徽宗是封建帝王,我们要研究他那个时代的艺术怎么样走向了高端。有人说为大众就没有高端,中国的连环画不就走向了高端吗?今天我们怎么理解人民大众?谁是人民大众?我们知识分子是不是人民大众?不应把基层的文化娱乐活动视为高峰,高峰是天才的杰作,是文化积累的果实,是世世代代文脉继承和高扬的产物。

刘曦林:中国美术馆研究员

(责任编辑:吴江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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