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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老

2017-11-13■阎

江河文学 2017年3期
关键词:错路河口侄女

■阎 刚

铜老

■阎 刚

铜老身板挺硬,皮肤呈古铜色,于是河口人好称他铜老,赞他身体是铜铸的。

铜老女人走了好几年。自从女人走了以后,他就一下蔫了许多,神情也时有恍忽,有时明明是要回家,却走错了路,不经意就踱到了镇上。既然来了,铜老就干脆坐在小酒馆里喝上两杯。铜老不用现结账,店老板也从不催逼。因为铜老的儿子在镇上开有木器厂,很有钱。铜老之子也交待过,他说:“爹,您在馆子里吃了,就写我的名字。”铜老不识字,更不会写,他就在条子上按个指印,店老板也算数。

铜老走错路,有一回他就走进了镇养老院。镇养老院住的全都是几个老妇人。其中就有两个是姨娘。这是河口的说法,其实就是过去有钱有田的人结了婚还娶了个小,一个是正房,一个是偏房。

这一正一偏虽然同住一楼,但她们因为共过同一个男人,争过宠,且积怨深,平时从不搭言招呼,也少有争执。偏房姓张,比正房小近二十来岁。从年龄上讲,偏房足可以做正房的子嗣。偏房在河口人称张姨,没有生过子,河口人称这样的女人,实在是不好在姓氏的后面加上妈或是娘的。

此时的张姨显得雍容,她年轻时很漂亮,那双眉眼生得特秀,据说还是大家闺秀出生。男人姓赵,过去是河口的大庄园主,有几千石田产。但人却很克扣,算计乡里,一毛不拔,因此名声很坏,土改初就被农会镇压了。张姨成寡妇才二十来岁,但也因为成份太恶,一直没有人敢娶她为妻。她就这样一个人在公社的劳教队,或是在本队的管治生产中走了过来。

铜老年轻时学有一门好手艺,那就是打榨。一般的榨匠打不出油的饼箍,铜老抱着沉沉的撞杆,急哄哄的几下,那饼箍就又汩汩地沁出热油来了。那突碌碌的几下既要超强的爆发力,也要相当的耐力,鲜有人能扛得住。所以在河口没有谁不服铜老的。

那时候,铜老之所以要在最后的饼箍上舍命加几轮重杆,也多是为了张姨。

那一阵还没分田到户,铜老见张姨的脸腊黄腊黄,全没了先前的粉润,他就知道情形不对。那一夜,铜老就偷偷地从大队榨房里舀了一罐菜籽油,又偷偷地给她送去,张姨就斗胆留铜老住了一夜。铜老那一夜并没有做啥事儿,只是陪张姨讲了些话。他实在不忍心再对张姨加重些什么。他伸手摸了摸张姨的肚皮,凭直觉,他以为张姨得的不是肝病,就是胃病。后来,铜老又斗胆在村支书那里说了些话,支书是铜老的侄儿,支书后来就放了张姨三个月的假,铜老背着老伴给了十元钱她弄药,又送了好几罐的菜籽油,张姨总算熬过来了。因此张姨总是记着铜老的好。

那天,铜老又走错路,走进养老院。他刚进院门,就见张姨挑一担水走过来,铜老上前拦住,一把将扁担抓过来,搁在肩上。这天有大太阳,进了房间,铜老放下水桶,张姨就递过一条毛巾,铜老本无汗可擦,但还是擦了。张姨长得丰满易来汗,张姨就掀起衬衫别扭地擦后背。铜老瞧见张姨腰上的那圈白肉,心里一热,就接过毛巾,给张姨前胸后背抹了个利索。

从这以后,铜老夜里也常走错路,来到镇养老院。张姨每听见有人叩门,就赶紧开门,铜老泥鳅样地就钻进门来。

一段时间后,铜老与张姨的事就传到了铜老之子耳朵里。那段时间正逢木器厂生意清淡,出现了亏损的迹象。而且眼看着的生意,不经意中一夜一过,就飞走了。铜老之子说不清是咋回事。

一开始,铜老之子并没有把这事与铜老和张姨俩的事关联起来。但铜老儿媳不这样想,那天夜里,铜老儿媳就对丈夫说:“家里都出了这事,你还指望兴旺到哪里去,不讨米就算好的了。”铜老之子愤然坐起,本想扇女人几个嘴巴,但想到父亲与张姨干的那些不明不白的事,觉得女人说的也有些道理。

第二天,铜老之子就找到了铜老,气呼呼地对他说:“爹,你要么不与张姨搞那事,要么就搬进养老院,我给你生活费,再不就干脆分开过,您一个人搬出去。”

铜老一听气僵了,两片厚唇直打哆嗦。他想起自己是如何疼他。那年他肠梗阻动手术,要输血,又没有钱买血,自己抽了两大管子,差点送了命,他就不记得了?铜老想骂他,但没骂出来。而今儿子毕竟成家立业,当起了老板。自己也老了,生老死葬还要依靠他,铜老想来心里怪虚的。

铜老气过之后,就慢慢镇定下来。他左思右想,揣摩到底是谁多了嘴。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正房。

这天铜老在养老院痛痛快快地骂了一通。他很解气。所有人都知道铜老骂的是正房。

张姨的侄女在县城里工作,人很厚道,铜老也见过,很不错。侄女每次来看望张姨,走时就酸酸的,她劝说张姨一起走,到城里去生活。张姨还很留恋这地方,死活不愿。

那天张姨的侄女又来了,张姨突然说要跟她一起走,进城。侄女高兴得很,立马叫了辆出租车。张姨与院长李妈道别,并流了一长串泪后就走了。

张姨走了,铜老心里很乱。他不知道自己的脚步该踏上哪条道,仿佛哪条都是错。

后来,铜老听院长李妈说,这事说出去的是张姨。铜老知道这不会有假,李妈与张姨说话不隔心。但铜老万万不明白,张姨为啥会把这事给说出去,她就不怕臭名。他有些不相信。

以后,铜老就很少出门了,怕的是走错路。有时,他一个人在家,“嗨嗨呵呵”唱着一串响亮的号子,唱着唱着就流下泪来,唱腔也凄切动人。年轻人都不知道他唱的是啥,只有上了年纪的人才听得出来,这就是榨匠们喊的出油调子。

铜老之子的木器厂生意好了起来,并接了许多大宗业务,估计下来能赚大钱。铜老之子和儿媳整天笑容满面,喜上眉梢。

责任编辑:邓雯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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