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彼此的摆渡人
2017-11-13韩松落
文|韩松落
做彼此的摆渡人
文|韩松落
看完《摆渡人》,走出电影院,已经是深夜。回家路上,刷着“朋友圈”,看到朋友们还在忙碌着。
小朱与他的同事们正在布置会场。周末,他们要在一个创意市集上,展出他们的陶艺作品。创意市集设在本地最大的商厦里,为了不影响商厦正常营业,深夜他们才能进去布置,幽幽的灯光下,服装店的塑料模特或站或坐,看起来有点儿古怪。小朱在“朋友圈”发了模特的照片,顺便发问:“小时候看过的美国电影,讲商场关门后模特就活了的,叫什么来着?”但愿模特们在他们离开后再活过来。
宋哥照旧在喝酒。前段时间,他出了趟远门,从西安、上海到成都一路喝下来,回到家里,一天都没休息,立刻投入火热的生活。毕竟,他在酒吧街上的显赫声名,是靠每天刷脸和客似云来的排场树立起来的。他夜夜笙歌的行为甚至被艺术家盯上,邀请他举办了摄影展,展览主题就是他用手机拍下的深夜酒吧里烂醉的众生。喝酒变成了事业,可不能有一天懈怠。
看着他们毫不搭界的生活、离题万里的人生,我想,对我来说,他们就是我的摆渡人吧。
什么是“摆渡人”?《摆渡人》给出了答案,就是那些给人慰藉、帮人度过艰难时刻的人,他们饱经沧桑,却温暖笃定,永远在你需要的时候出现,听你诉说,给出解决方案,像是一个现实版的蝙蝠侠或者超人,只不过,他们拯救的不是世界,而是心灵。
梁朝伟扮演的陈末和金城武扮演的管春,就是都市夜晚的摆渡人,他们的身份是酒吧老板,但事实上,他们是玩家,是社会漂流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和陌生人产生共鸣,才能拿出足够多的人生经验佐酒,看淡人生的短周期,担任整座城的心理治疗师。
《深夜食堂》《多田便利屋》《解忧杂货店》里的那些老男人,也都有着相近的年龄、阅历和气质。
能够抚慰别人的人,首先要有一个巨大而结实的自我。
怎样修炼才能拥有这样的一个自我?张嘉佳的小说和电影给出了答案:乐观的天性、爱情和酒。他的小说和电影中的人乐观开朗,是世俗事务的热心参与者,总在帮助别人。《从你的全世界路过》里的陈末,给身边的朋友和陌生人提供帮助;《摆渡人》里的陈末,为歌手马力举办演唱会,扶他上战马。有了这种性格做基础,再经历爱情中的甜蜜和痛楚,就能让他们迅速成长,成为足以疗愈别人的人。
仅仅有乐观,仅仅有爱情,还不够,要让一个普通人拥有一个大大的结实的温暖的自我,还需要一点儿“巫术”。这个“巫术”,可以是金钱,可以是工作,在张嘉佳的笔下,通常是酒。
烈酒放大了一个人的爱恨,让一个人因此变得激烈;烈酒也让人和人产生连接,尽管连接的方式看上去并不友好—有时候是一场酒后斗殴,有时候是一场“酒吧高尔夫”。但酒醒之后,他们恐怕都要感谢彼此,感谢大家借酒登台,在一个疯癫的、欢乐的、荷尔蒙爆棚的舞台上演出对手戏,照亮彼此。
总之,他们就这样在都市人海中漂流下去了,顺流逆流,都能漂流,都能获得欢乐,他们的存在,给那些奋力游动的人,以莫大的启发和激励。生活不止有艰难工作求生求存一种方式,如果能玩,也大可以玩下去。艰难的一生和嬉戏的一生,都是一生。
管春、陈末、小玉存在的意义,不在于他们的摆渡人技能—拼酒、心理疏导,这些都不重要。他们的说服力,建立在他们热爱的生活方式之上。只要他们存在,就给人安慰;只要他们嬉戏,就说明盛世还在,人生的盛景就没有落幕。他们只需要负责自己的存在,只需要维护自己的自信,旁观者就能感到欣慰。哪怕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奉行他们的生活准则,但只要知道还有这样一种生活方式,就是慰藉。
所以,《摆渡人》从头到尾都被一种金灿灿的光笼罩着,那是王家卫的御用色调,也是人生盛景的标准色调。
那些给我安慰的朋友,我的摆渡人,也都莫不如此。小朱从前景光明的事业单位辞职,投入咖啡和陶艺的世界,因为他热爱咖啡,从小就希望自己能做一个穿着围裙站在咖啡机后的人,也因为他需要一个安全的领域,保护自己那些看起来幼稚的爱好—电影、书、游戏、漫画、九分裤和染红头发的权利。
宋哥炒股多年,终于凭借自己的积累,慢慢建立起对钱的敏感和操盘手的直觉,获得了富足的生活,也保护住了在别人看来不可思议的生活形态:穿各种花衣服,在家里摆流水席,昼夜不歇地转战酒吧,前呼后拥,热闹非凡。
他们的存在本身就给我信心:这样也可以,这样也是幸福。天下没有大乱,我们可以逃离自己不喜欢的工作,逃离不喜欢的人群,投入自己热爱的生活。
不管是做陶器,还是喝酒,只要按照自己热爱的方式生活的人,都是我的摆渡人。那里面,有一种对盛世和人生盛景的自信,只要他们存在,就给人信心。
我甚至不用登门向他们求教,不用跟他们喝酒,向他们倾诉,只要想一想他们,我就被治愈了。
投入自己热爱的生活,我们都是彼此的摆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