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黑暗的窗前飘然而去”
——读林宗申的诗
2017-11-13张伟锋
张伟锋
“从黑暗的窗前飘然而去”——读林宗申的诗
张伟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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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世界里,有一些属性特别的“朋友”。之所以说特别,是因为我和这些朋友从未见过面,甚至交流也很少,更多的是通过诗歌的相互阅读增进彼此的了解。毫无疑问,林宗申属于我的这类朋友。林宗申与我年龄相仿,生于1985年,长我一岁,写诗较早,产量不多,笔力浑厚沉稳,所著的诗集《词语的力度》,里面所选的60首诗歌,不说首首精到,却也都独用匠心。我想说的是,对于林宗申的诗歌创作,我的关注时间比较早,也较为熟悉,读了之后,应该可以说一说自己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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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林宗申的诗集《词语的力度》里,“词语的力度”这几个字,应该不仅仅是诗集的名字,而更应该是林宗申对诗歌所持的观点和看法,即在诗歌写作中,词语要始终保持着饱满的力度,给人一种冲击感。在诗歌《不可逆转》中,诗人写道:“我卷曲一团,对事物/保持不应有的沉默”,至于为什么要“保持不应有的沉默”,在紧接的诗句中,诗人以递进式的词语和句子做出了清晰的回答:“不言语莲花照样盛开/水银照样渗入骨骼/有谁能停止木马的旋转/有谁不陷入夜的漩涡/没有谁能逃出他事先/设计好的圈套”。在诗歌《镜像》中,林宗申同样用了十分绵密的方式,鲜明地表达了他眼中的“词语的力度”,诗人写道:“镜子不会破碎,破碎的镜子里/残存的镜像,有多少碎片/就会有多少幻影被撕裂/没有可以缝合的针线,这个残局/”,在这些诗句中,我要重点说一说“残局”这个词,因为这个词,是这首诗的核心词语,它的波及范围是整首诗歌,它的存在支撑起来诗歌《镜像》的存在,在接下来的书写中,诗人始终紧扣着“残局”旋转,诗人写道:“像不像一盘棋,不同的棋子/不同的命运是不是可以被安排/是不是可以被定格被悬挂/白天是不是就是另外一面镜子/反射了黑夜的支离破碎/是不是没有永生,是不是永生/就是转瞬即逝的瞬间/如一道光,一把锋利的匕首/划过我的手指,我的余生/镜像中,无数滴血/像无数朵花盛开”。词语的力度,在诗人林宗申的视野里,是一种关于诗歌的世界观,也是一种细化之后的具体的方法论,在诗歌写作中,我们或许也可以步他的后尘,对此进行深入地写作尝试。事实上,写作永远是一件需要不断尝试的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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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喻的痕迹在林宗申的诗歌中有弥漫的嫌疑。我对诗歌的隐喻持有中立的态度,不支持过量的使用隐喻,也不反对隐喻在诗中的使用。总之,用得适当就好。在诗歌《不可逆转》《石经寺》《镜像》《时光的利剑像泪雨一样飞逝》中,林宗申都不同程度地使用了隐喻,例如在诗歌《石经寺》中,诗人写道:“肉身的佛,石塑的人,都有/不老的容颜,不死的眼神/久久将混沌的尘世凝望/油灯灭了又亮,亮了又灭/只有诵经声在烛台上萦绕”;在诗歌《时光的利剑像泪雨一样飞逝》中,诗人写道:“夜来得那么宁静,又消失得/那么随意,让我时常来不及提防/春去秋来都像一秒钟那样走失/而今夜一无所获,只有零星的泪雨/从黑暗的窗前飘然而去”。这些显性或隐性的隐喻的使用,强化了诗歌的模糊性,增加了诗歌的可能性,但是也在不经意间制造了诗歌阅读中的“断裂感”和“错位感”。我觉得,这应该是一个林宗申在诗歌写作中需要深度思虑和继续完成处理的紧迫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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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宗申的诗歌比较结实、坚硬。这种结实和坚硬外表上来源于词句的运用,即句子不拖泥带水、不拐弯抹角,什么就是什么,直接瞄准的核心,这就形成了“闲笔”较少、“实笔”较多的局面。当然,我个人很喜欢这种感觉。我觉得触摸和阅读这种诗歌,就像摸到了沉重地钢铁块,很有杀伤力,有一种“硬汉”的形象。林宗申的诗歌坚硬、实在,本质上是源自他自省和自知,这在诗歌《感伤主义的悲哀》中体现得淋漓尽致:“作为两个世界存在的人,作为卡夫卡/昆虫的后裔,我把感伤和悲哀还给爬行和飞翔/作为博尔赫斯,我把金黄的老虎/流放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村庄//那些荒诞的时光,都是惨白的幻想/名利的殿堂,流光的奢望/尽可能将卑微的脸贴近低处,甚至更低处/的文字……无奈的砖块,攀爬的格子/翻不过命运的高墙”。我以为,诗中的“悲哀”,是一种自我认知,是一种内向的警醒。一个有自知之明、时刻警醒的诗人,他说做的事、所写的诗,是值得信赖的,也应该得到至高无上的尊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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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宗申的诗歌,也有极为柔情的一面,在这类诗歌里,诗人所走的是另外一个路线:通俗易懂,自然流畅,抛弃隐喻。这在诗歌《父亲》里,体现得较为明显,诗人这样写道:“父亲,四年了,每一年这个时候/我就是个孤独的孩子,静静在你身边站立/俯下身理一理一年比一年长高的小草/它们是幸福的,比我更亲近你//欲哭无泪,痛心疾首,父亲/你可知道这世界上没有人比你更爱我/你活着,是一棵倔强挺立的树/七十五年,风雨中屹立不倒//但是,父亲,你知道吗,你倒下的那一刻/世界就轰然倒塌,没有白天/没有黑夜,我的世界,混沌暗淡无光/四年了,四年生死两茫茫,父亲//父亲,我决定每一年为你写一首诗/每一年到你坟前为你朗诵,大声地,贴近泥土/让你听到我的声音,充满悲情和哀伤/然后把诗烧给你,父亲,你要记得收下”。这首诗,写的是生者对逝者的怀念,儿子对父亲的无边之爱。整首诗,都是诗人在默默地诉说,没有太多的诗歌技巧。甚至可以说,诗人剔除了所有的诗歌技艺,只保留最简单的元素:爱。我认为,无论诗歌发展走向何方,唯有爱能获得阅读者的高度共鸣,爱才是诗歌的核心。诗歌《父亲》虽有“痛”的萦绕,却没有“伤”的泛滥。全诗分为四节,前三节都富含悲凉的成分,而第四节则在文字背后注入了祈祷和光芒,给人以温暖和释然。换句话说,由于第四节的存在,改变了这首诗歌的表达出口,使诗歌摆脱了某种局限,抵达更远的意义空间。所以,我更愿意把这首《父亲》理解为,诗人经历了苦痛折磨之后,从父亲的身上获得了面对生活、面对未来的勇气和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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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来了他们的生/同样带来了他们的死/这让我不得安宁……”在诗歌《不可逆转》中,林宗申写有这样的诗句。经过仔细翻阅、反复品读林宗申的《不可逆转》《石经寺》《镜像》《时光的利剑像泪雨一样飞逝》《感伤主义的悲哀》《父亲》等优秀诗歌之后,我仿佛从中窥视到了一个巨大的秘密。这个秘密,似乎可以言说,似乎又难以言说。我想,它将会伴随着林宗申的诗歌写作之路,永恒地“纠缠”下去,没有休止的尽头。
(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现供职于临沧传媒集团)
责任编辑:臧子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