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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乡的另一种抒写
——读罗鹿鸣组诗《雪域信仰书》

2017-11-13吴投文

文艺论坛 2017年23期
关键词:神性雪域组诗

○ 吴投文

怀乡的另一种抒写

——读罗鹿鸣组诗《雪域信仰书》

○ 吴投文

我注意到,在罗鹿鸣的诗歌中,有不少与青藏高原有关,特别是与青海和青海湖有关,他有一部诗集就叫《围绕青海湖》,另一部则叫《藏地诗画》,可见雪域边地的青藏高原在他创作中具有非同一般的分量。这种强烈的地域性在众多作品里的呈现,是与他的人生经历直接相关。

1984年,大学毕业后,罗鹿鸣怀着一腔青春热血自愿从湖南到青海支边,在柴达木盆地首府德令哈和青海省会西宁工作十余年,后来几经周折才回到家乡。尽管随着”孔雀东南飞”的人才流动大潮离开青海,但他与青藏高原的情缘并没有中断,而是不断地转化为诗歌创作中的深情歌吟,创作出一大批优秀的藏地诗歌,成为内地诗人中具有明显个人烙印的”藏地诗人”、以诗为歌的“青藏高原的歌手”。这些雪风般冷峻、经幡般热烈的诗作,是一位曾身处其境如今仍遥念不止的诗人真挚情怀的流露,令人为之感动,并神往于他笔下的藏地风景和风情。组诗《雪域信仰书》是他的新作,与他此前的创作有一脉相承之处,可喜的是他在艺术上所做的新的探索和自我超越。

解读这组诗歌,“雪域信仰书”这个标题就是一个极好的提示,雪域与信仰在此呈现出奇妙的对称,读者会自然地联想到雪域的洁净与信仰的高度,大概也是诗人精神还乡的某种暗示吧。藏地的风景和风情在他的诗中显得如此清澈而富有精神意蕴,恐怕并不是藏地风物的实景描摹,而是对应于心灵深处的某种喧哗,诗人似乎难以抑制还乡的冲动。这是精神之乡,谁说不是诗人难以抑制的隐秘渴念呢?诗人写道:“我把它带到躁动不已的江南/做成电脑上的一个桌面/一帖安神的药膏,抚平/心里忐忑不安的波澜”(《巴颜喀拉的信仰》),巴颜喀拉山在诗人的心中是神性的象征,山峦、草甸、经幡、白云都是神性的投射,也是诗人信仰的寄托之物,诗人“心里忐忑不安的波澜”就是渴望返回到雪域的怀抱,返回到精神之乡的充实与慰藉之中。

与此相联系,佛在这组诗中的出现并不意外,“佛的能指,使得一座山沸腾不已/人心决定着佛的站位与高度/虔诚的金箔在幡盖的暗示下发光/脚指头从鞋尖冒出,窥探归程”(《八月晒佛》),尽管诗人笔下的八月晒佛具有民俗学的意味,有一些细节上的精彩呈现,但诗人的用意其实并不在此,佛在此并不是神性的简单转换,而是落实在信仰的维度上,作为一个能指符号暗示诗人的精神皈依。显然,诗人罗鹿鸣在返回真实的故乡湖南之后,他灵魂中那片最浓重的暗影恐怕还是雪域高山投下的,始终挥之不去,但在诗歌的照亮下,仍然流动着一种原初的神性之美。

在这组诗中,信仰是反复出现的关键词,对罗鹿鸣来说,是他心中的一个情结。如何把信仰化虚为实,对他实际上也是一个考验。意象的选择在此显得特别重要,这也是他处心积虑的地方。罗鹿鸣对意象的选择,一是贴近生活的原生形态,二是讲究适当的间离效果,这在他的这组《雪域信仰书》中处理得相当妥当。《相遇佛光》中的意象,如锦缎、光斑、彩帽、光瀑等,都是一些极美的事物,可以恰到好处地渲染佛光对诗人灵魂的净化作用,“我显得贪婪,将眼眸做成无底的布袋/把盛大的光瀑带回城市,净化雾霾”。在《一个惊恐的发现》中,神山、圣湖、玉佩、经堂等意象也负载着诗人对神性的信仰,诗人笔下的雪域高山大湖之美显得壮阔而宁静,寄托着诗人对生活的某种理解,“人离人,很远/人离神,很近/这断断不是/亲而疏,疏而亲的简单游戏”。在此,在万千神山和圣湖之中,诗人感觉到人与人离得很远,而人与神离得很近,诗人的心灵倾向于静美的境界和对信仰的皈依。《雪域信仰书》一诗精短耐读,在这组诗中应该是最成功的一首,诗中的意象疏朗而富有张力,诗人对人生的感叹都包裹在恰当的意象运用中,“山是神山,水是/圣水,人是/生生不息的/活菩萨。生/是死的现在词/死,是生的未来式”。

这组诗中的意象总体上具有一种洁净之美,万物在诗人的笔下充满灵性,与诗表达的主题是相一致的。俄国学者什克洛夫斯基在谈到“陌生化”问题时说:“艺术之所以存在,就是为了使人恢复对生活的感觉,就是为了使人感受事物,使石头显出石头的质感。艺术的目的是要人感觉到事物,而不是仅仅知道事物。”这组诗中的意象在雪域边地大都也是常见之物,但经过诗人的精心处理,往往散发出迷人的光彩,既贴近诗人的内心感受,温暖感人,也对诗歌主题的强化和升华具有聚集的效应,把读者引向对生命的严肃思考之中。

值得注意的是,罗鹿鸣组诗《雪域信仰书》中的藏地风物民情与那种皈依故乡与童年的乡土诗有相当大的差异,尽管他一再地说青藏高原是他的第二故乡,是他的精神寄托,但读他的这些诗歌,在故乡的原型意义之外,大概更多的还是一位诗人对自我生存处境的某种反思,并通过这种反思触及到信仰层面上的犹豫和执着。之所以说诗中也包含着某种犹豫,因为现实作为一面镜子,在诗人的心灵中引起的感受到底包含着沉痛的成分,而诗人并不能完全疏离和忘却现实,他只能后退到雪域的一片幻境中,因此,诗中还是有一些迷惘的愁绪吧。另一方面,诗人又是执着的,藏地的自然景观和人文胜迹在他的笔下并不是一段走马观花似的旅途随记,而是从自己的生命中流露出来的情感,那是诗人依恋不舍的精神故乡。此故乡在他的灵魂上所引起的波动是一种不舍的眷恋,他真正抵达过雪域,尽管已经离开,但却是还乡的开始和皈依。就此而言,罗鹿鸣的这组《雪域信仰书》不能简单地被看作是一组乡土诗,诗人的怀乡既是精神寄托,但诗人从近处返回到远方,亦是信仰的某种重构吧。

湖南科技大学人文学院)

本栏目责任编辑 谢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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