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在一起的人慢慢相爱
2017-11-13慕容莲生
□ 慕容莲生
和在一起的人慢慢相爱
□ 慕容莲生
八十岁那年,他在《八十自述》一书中这样写道:“我从圣约翰回厦门时,总在我好友的家逗留,因为我热爱我好友的妹妹。”
这个妹妹名叫陈锦端。他十七八岁时对她心生热爱,相爱却未能在一起,直到八十岁犹是难能忘怀。正应了白居易那句诗: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有一次,陈锦端的嫂子去香港探望暮年久病缠身的他。当听说陈锦端还住在厦门,他双手硬撑着轮椅的扶手要站起来,高兴地说:“你告诉她,我要去看她!”
他的妻子廖翠凤虽然素知他对陈锦端一怀深情,但也忍不住说:“语堂!不要发疯,你不能走路,怎么还想去厦门?”想想也是,他颓然坐在轮椅上,喟然长叹。
陈锦端若是知晓这些事,心有何想?
1912年,林语堂去上海圣约翰大学读书。这个少年很优秀,在大学二年级时曾接连三次走上礼堂的讲台去领三种奖章,这件事曾在圣约翰大学和圣玛丽女校(此两所学校同是当时美国圣公会上海施主教建立的教会教育中心)传为美谈。然而,于林语堂来说,最好的事是在这儿认识陈锦端,两人陷入热恋。
陈锦端是林语堂同学的妹妹,用他的话说,“她生得确是其美无比”。
一切就像小说一样,相爱的男女到了谈婚论嫁之时,女方家长站出来,棒打鸳鸯。
陈锦端出身名门,她的父亲是归侨名医陈天恩,而林语堂,他不过是教会牧师的儿子,虽年少多才那又如何?门不当户不对,陈父看不上他。
陈父不给这对恋人渡河之桥,但他愿意为林语堂搭另一座桥。陈父对林语堂说,隔壁廖家的二小姐贤惠又漂亮,如果愿意,他可做媒。
这廖家二小姐,就是廖翠凤了。她的父亲也很不简单,是银行家,在当时的上海颇有名望。林家父母倒很满意陈父的提议,要林语堂去廖家提亲。
父母之命不可违,林语堂去了廖家。廖翠凤对林语堂的才气早有耳闻,又见他相貌俊朗,十分欢喜,愿嫁他为妻。
想想多酸楚,他心中至爱陈家姑娘,却要和廖家姑娘有媒妁之约。许多年后,谈及此事,他不无感慨:“在那种时代,男女的婚姻是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决定的。”
最终令他下定决心娶廖翠凤,或许是因为廖母和女儿说“语堂是个牧师的儿子,家里没有钱”。是的,廖母也不看好这门亲事。但是,廖翠凤很干脆又很坚定地回答:“穷有什么关系?”
一个姑娘,生于富有之家,却不嫌弃你贫穷,不怕嫁给你吃苦受累,多好!除了爱她娶她,努力使她过上好生活,男人无以为报。于是,林语堂和廖翠凤定下婚事。
陈锦端得知这消息,拒绝了父亲为她觅寻的富家子弟,孑然一身远渡重洋去美国留学。没有谁知道,每当回首这爱情往事,陈锦端是怎样的心情。历史只简短记载,陈锦端留学归国后,多年不婚,一直单身独居。直到32岁那年,她与厦门大学教授方锡畴结婚,长居厦门,终生未育。
1919年1月9日,林语堂娶廖翠凤为妻,他把结婚证书一把火烧掉了:“因为婚书只是离婚时才用得着。”多智慧的一句话,或可看做是他对廖翠凤许下盟誓,他要对她好,一辈子不离弃。
廖翠凤生于富贵之家,但她却能快乐地和丈夫一起过平常日子。婚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生活辛苦,不过巧妇不会难于少米之炊,简单的饭菜她亦是能做得花样百出。实在揭不开锅时,她默默当掉首饰维持生活。这样的女人,要林语堂对她如何不刮目相看,如何不爱?
她知林语堂心中一直不曾放下陈锦端,但并不计较,居住在上海时,她常常邀请尚未婚配的陈锦端到家中做客。
天长日久,烟火岁月,他早已爱上他的妻子。他不过只是在怀念少年时爱过的姑娘,他明白他的妻子不会打翻醋坛子和他吵闹。
“我和我太太的婚姻是旧式的,是由父母认真挑选的。”他说,“这种婚姻的特点,是爱情由结婚才开始,是以婚姻为基础而发展的。”
他还说:“婚姻就像穿鞋,穿的日子久了,自然就合脚了。”
结婚五十周年,是为金婚。那一年,林语堂送给妻子廖翠凤一个勋章,上面刻了美国诗人詹姆斯·惠特孔莱里的《老情人》一诗:“同心相牵挂,一缕情依依。岁月如梭逝,银丝鬓已稀。幽冥倘异路,仙府应凄凄。若欲开口笑,除非相见时。”
1976年3月26日,林语堂逝世于香港,灵柩运回台北,埋葬于阳明山麓林家庭院后园。廖翠凤守着他,度晚年,直到她也闭上眼睛停止呼吸。
(摘自《爱人》2017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