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是个挺诡异的命题
2017-11-11李月亮
李月亮
老卫是我相熟多年的好友——本来该说是闺蜜,怎奈她是一铁骨铮铮的女汉子,“闺”这个字死活用不到她身上,她妈提起她都从来不说“我闺女”,而是“我们家那熊”。这个“熊”有两层含义。一是老卫从小特能招事儿,隔三岔五把邻居哥哥揍得头破血流,让人家缠着绷带去她家领医药费,堪称熊孩子里的熊孩子。二是老卫确实长得虎背熊腰,外观上与这称呼高度吻合。
我和老卫都单身的时候,彼此严重依赖,我下夜班都是她去接,有了她碰上流氓我都不怕。她逛街也总喊着我,砍价和挑口红颜色这种事如果没有我,她根本玩不转。只是后来我有了主儿,下夜班有货真价实的男人接了,她也不再好意思老喊我帮忙选礼物补衣服整理房间。我好几次跟她说有需要喊我,别客气。她都大咧咧地说不用不用。
直到有一次,我逛街,在一家服装店跟她巧遇,她正四仰八叉躺在沙發上,百无聊赖地看天花板。我说你干吗呢?她说买衣服。我正纳闷,就见一眉清目秀的男人拎了件外套过来,问老卫:“这件行吗?”老卫豪气地摆摆手,搂过那男的给我介绍:“那啥,我朋友晓航。”我大吃一惊,脱口而出:“妈呀。”老卫大笑:“叫兄弟就行,喊妈就差辈了。”晓航在旁边羞答答说你好,我也紧着说你好你好,并伸出手去跟他握。他扭捏了一下才把手伸过来,拿五个指尖象征性地捏了我一下,就赶紧缩了回去,一脸娇羞。
我曾以为,老卫要找男人,无论如何得是个纯爷们,至少要比她爷们,万没想到她居然选了一娘娘腔。而且俩人眉来眼去打情骂俏的,看样子也是真爱——他们是真爱,我是真奇怪。
后来我问老卫为啥选晓航,她反问我女人为什么需要男人。我说生理因素就不说了,心理上是需要被保护和被照顾。她说我不需要被保护,只需要被照顾,我需要个“贤内助”,我和晓航都在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缺失的东西,正好互补。
我瞬间想通了。
但是我妈想不通。老卫结婚前,带着晓航去我家拜访。我妈那个表情啊,复杂得跟吃了一盘辣炒月饼似的。他们走后,老太太愁眉苦脸地说:“男的不像男的,女的不像女的,成何体统。”我说干吗非要成体统呢?然后我们开始激烈辩论。
我当然说服不了我妈,她对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身香味一开口就是“嗯哪讨厌啦”的男人向来深恶痛绝。
何止我妈,老卫说自从她和晓航在一起,招的骂比头二十八年所有的骂都多。亲戚朋友邻居陌生人,几乎人见人骂。“我们招谁惹谁了?”老卫愤愤地说。但其实她也并不往心里去,她从小的座右铭就是“爱咋咋地”。倒是晓航真生气,经常忧伤得胃疼。若非有老卫罩着,怕是早得了抑郁症。
“其实我俩挺幸福的。”老卫说。
上次他们请我去家里吃饭,老卫买了两箱啤酒,哼哧哼哧搬上五楼,晓航系着个花围裙在炖鱼,一看老卫就说:“回来啦,快把这只鸡剁了。”
特和谐的一对儿。
看来幸福还真是个挺诡异的命题。
(摘自《北京晚报》 图/黄文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