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与音乐不解之缘
2017-11-10尹一椒
尹一椒
摘要:由于宋代社会文人化特征显著,文学发展繁盛,且文人墨客多精于音律之事,使得诗词与音乐相辅相成,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独特文化景观。文章试从“三苏”诗词的音律雅韵赏析着手,对北宋时期的古乐和丝竹管弦在诗词作品中所蕴含的丰富文化内涵进行分析解读,以加深人们对宋代社会音乐文化的了解。
关键词:音乐与诗词;“三苏”;古琴;丝竹管弦
一、音乐与诗词的历史交集
音乐与文学向来不是两个独立的个体,我国最早的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不仅是经久流传的诗歌典籍,更是口口相传的音乐佳作,虽然流传至今已无曲谱可供后人诵吟,但其鲜明的音律特质和脍炙人口的文化品相,足于让人领略到音乐与文学珠联璧合的精妙雅趣。这一独特的文化景观也在《楚辞》、《离骚》、《九歌》等一大批文学作品中得到完美呈现。随着时代的更迭,诗文的创作,也经历了从“骚体”诗风的盛行、汉乐府的兴起、到“魏晋风骨”的演进,至唐宋时,被唐诗宋词推向了极致。唐宋时期,骚人墨客中英才辈出,且多精于音律,使得唐诗异彩纷呈,宋词风骚独领,一举成为古老中华民族文化皇冠上的珠玑,虽历经千年历史风雨洗礼,却依旧闪耀着迷人的光彩,诗词歌赋借助音律雅韵,得到灵动鲜活的气血;音韵歌律,则借助文学丰厚的精神内涵和历史底蕴,得到化蛹成蝶的提升。
唐诗发展到唐代末期,“诗的音律美的发展既达到最高点,再要发展,若仍在五、七言句法内去探索新境地,已不可能,于是借助于音乐曲调艺术的繁荣,便生发开扩出词这一新的诗文学体裁”(周汝昌《唐宋诗词鉴赏辞典-唐.五代.北宋》,《序言二》)。词,最初是作为隋唐以来配合燕乐而创作的歌辞。“词曲本不相离,惟词以文言,曲以声言耳”(刘熙载《艺概》)。为此,词又称曲子词。其中,民间曲子词以晚晴在敦煌发现的《云谣集杂曲子》及其他曲子的残卷为代表,绝大部分作品无作者署名。而《花间集》中收录的作品,则皆有词客署名。民间曲子词和词客曲子词的交汇,使宋词呈现出多彩纷呈的蔚蔚奇观,由此可见,唐诗宋词,既各极其美,也各臻其盛,又都与音乐有着千丝万缕的勾连。
二、“三苏”诗词中的音乐元素
北宋时期,词的流派纷呈,词人名家辈出,而蜀地眉山一门“三苏”的出现,无疑是北宋文坛的一道奇观。“三苏”专指苏洵、苏轼、苏辙父子三人,因其出众的文学才能,而被列为“唐宋八大家”。父苏洵,号老泉,子明允;兄苏轼,字子瞻,号东坡居士;弟苏辙,字子由,自号颖滨遗老。搜索百度百科可见,“三苏”并称始见于宋王辟之《渑水燕谈录》,该书卷四“才识条”称“苏氏文章擅天下,目其文曰‘三苏,盖洵为老苏,轼为大苏,辙为小苏也。”
“三苏”作为北宋年间著名文学家,不仅有出色的文学造诣,在音乐方面也很有成就。苏洵以《六国论》等传世佳作名闻遐迩,其文章说古论今,纵横评说,极具气势。作为音乐欣赏家,苏洵在音乐理论和乐器演奏上,有着较高造诣,作品涉及音乐生活的有11篇左右。苏轼在诗词、散文、书画等方面,都取得杰出成就,不仅是“唐宋八大家”,还是北宋豪放派词的领军人物。胡寅说“眉山苏氏,一洗漪罗香泽之态,摆脱绸缪宛转之度。使人登高望远,举首高歌。而浩怀逸气,超然乎尘俗之外,于是花间为皂隶,柳氏为舆台矣”(《向子湮酒边词序》)。王灼说:“东坡先生以文章馀事作诗,溢而作词曲,高处出神入天,平处尚临镜笑春,不顾侪辈。”(《碧鸡漫志》二),由此足见苏轼文学地位之高。在苏轼现存的2300余首诗,340余首词和散文中,所提到的乐器有13种之多,与音乐相关的诗词多达160余首,文章约50余篇,其中,包括记录宫廷音乐生活的致语。苏辙以其散文成就最高,诗词中提到的乐器多达22种,关于音乐的诗词约136首。由此可见,“三苏”诗词中的音乐元素十分丰富,这些音乐元素,不仅渗透在“三苏”诗词的字里行间,更渗透在“三苏”文学创作、生活体验、社会交际的方方面面,从一个侧面折射出北宋时期文人音乐生活的多姿多彩,社会生活对音乐的旺盛需求,亦可见一斑。“三苏”诗词如果失去了这些音乐元素,其艺术成就、思想成就和社会影响力,都会大打折扣。有鉴于此,采撷“三苏”部分诗词为样本,来加于研究,可以帮助人们加深对唐宋时期的文学思潮、音乐生活,以及文人墨客的思想境界和精神追求的了解,对于研究古代音乐文化发展有着重要意义。
三、“三苏”诗词中的悠悠古乐
《乐记》有言,“古乐”是指“雅乐”。“新乐”指的是“郑卫之音”。古人认为“雅乐”是“华夏正声”,而“郑卫之音”则被称为“靡靡之音”。春秋战国时期所谓的“礼崩乐坏”,指的就是新乐与古乐碰撞所导致的结果。至宋代,由于宋统治者对儒家礼乐思想的重视,想用音乐巩固皇室地位,发挥政治功能,因此复古思潮在宋盛行,使得宋代雅乐大肆发展。
古琴是雅乐的重要演奏乐器,也是文人之间的写诗应和中常见的乐器。《历代琴人传》引张右兖的《琴经·大雅嗣音》提到:“……琴世其家,最著者……眉山三苏”,苏轼与苏辙兄弟受其父苏洵熏陶,也对古琴有着浓厚的兴趣。文人多有收藏古琴的爱好,古琴又与儒家文化紧密相关,在士人阶级大肆普及,對文人音乐思想有着重要影响,“三苏”诗词中有很多关于古琴古乐的摹写,折射出其对古乐的态度。
苏轼的诗词中提到古琴的约27篇,有的还有着对当时流行古乐的感想,如《舟中听大人弹琴》:“自从郑卫乱雅乐,古器残缺世已忘。千家寥落独琴在,有如老仙不死阅兴亡。世人不容独反古,强以新曲求铿锵。”东坡由听父亲弹琴联想到古乐,由此引发由衷感概。郑卫之音兴盛之后,雅乐逐渐衰亡,许多古乐器都泯灭于时光之中,唯有古琴存之千载,世人追求古乐古曲,强行加以新曲奏之,古乐器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古人对于音乐的思想意趣呢?东坡所崇尚的,是原汁原味的古乐,而非以“新曲”奏古乐,对强行回归古乐的音乐思想不屑一顾。涉及古琴的文章约11篇,有《杂书琴事十首》、《杂书琴曲十二首》、《书士琴二首》、《破琴诗·并叙》等。其中《杂书琴事十首·琴非雅声》这样写道:“世以琴为雅声,过矣。琴正古之郑、卫耳。今世所谓郑、卫者,乃皆胡部,非复中华之声。自天宝中坐立部与胡部合,自尔莫能辨者。或云,今琵琶中有独弹,往往有中华郑、卫之声,然亦莫能辨也。”苏轼认为将古琴当成雅乐的代表是不对的,琴乃古代郑卫之音的代表,而现在所谓的郑卫之音都是胡部乐,自唐天宝年间坐部伎立部伎与胡部乐融合,流传至今已经不能分辨,而作为胡部乐器的代表,琵琶中往往也有着郑卫之音,这也无法分辨。这段话表明苏轼认为,自春秋之后,雅乐就不再遗世独立了,一种音乐的传承必定是吸收了多种音乐文化元素,符合当时审美规律,所以宋代所谓的雅乐绝不是纯粹的古乐,而是经过长时间发展融合发展的新雅乐。
苏辙的作品中提到古琴的约11首,如《大人久废弹琴比借人雷琴以记旧曲十得三四率》、《和子瞻东阳水乐亭歌》等,其中《舟中听琴》有着对古乐独到的见解,“师来迎笑问所得,抚手无言心已明。世人嚣嚣好丝竹,撞钟击鼓浪谓荣。安知江琴韵超绝,摆耳大笑不肯听。”此诗与苏轼《舟中听大人弹琴》一样,作于1059年,是三苏全家由水路出蜀夜泊戒州(今四川宜宾),苏辙凝听父亲弹琴之后所写的即兴之作,苏辙由舟中听琴而联想到伯牙沧海学琴——伯牙跟随成连先生学琴,学习三年之后琴艺精湛,但始终不得灵魂,有天成连先生对伯牙说:“我的老师方子春,居住在东海,他能传授培养人情趣的方法。我将带你前去。”然后将伯牙留置东海独自离去,伯牙在等待的过程中,面对大海聽波涛滚滚,看天边鸟群飞翔,终于得悟,谱得一曲,琴意顿生,师坐船而返。然后由伯牙学琴引出世人皆爱丝竹管弦之乐,殊不知古乐之动听,表现了崇尚古乐不满世俗之乐盛行的观点。苏洵的作品中提到琴较少,有《送蜀僧去尘》、《神女庙》,虽苏洵文论中少见对古乐的态度,但是他对音乐的功能相当重视,《乐论》中“为之君臣、父子、兄弟者,礼也。礼之所不及,而乐及焉。”充分说明了苏洵对礼乐的重视。
四、“三苏”诗词中的丝竹之趣
丝竹是对中国传统弦乐器和竹管乐器的总称,亦泛指音乐。西汉戴圣《礼记·乐记》有云:“金石丝竹,乐之器也。”《汉书·张敞传》:“口非恶旨甘,耳非憎丝竹也。”《三国志·魏志·陈思王植传》:“而窃位东藩,爵在上列,身被轻暖,口厌百味,目极华靡,耳倦丝竹者,爵厚禄重之所致也。”“丝竹之好”即指喜爱音乐。《新唐书·礼乐志》:“丝有琵琶、五弦、箜篌、筝,竹有觱篥、箫、笛。”
丝竹之乐在日常生活中十分常见,跟古琴特有的文化属性不同,丝竹更加的平民化娱乐化,受众程度广,文人之间朋友聚会,宴请之中都可见丝竹的身影。以“三苏”为代表,苏轼的诗词中关于弦乐器不包括古琴的有约19首,竹管乐器约35首,其中箫、琵琶、笛较多,如《蝶恋花·密州上元》、《润州甘露寺弹筝》《李委吹笛》等,文章中关于竹管乐器的约12篇,弦乐器的约10篇。如《与范子丰八首之七》《与朱康叔二十首之二十》等。以《采桑子》为例,就是描写文人聚会听乐之作:“多情多感仍多病,多景楼中。尊酒相逢,乐事回头一笑空。停杯且听琵琶语,细撚轻扰。醉脸春融,斜照江天一抹红。”此诗作于1074年冬,即宋神宗熙宁七年甲寅仲冬,东坡调任密州知州途中经过润州,在甘露寺多景楼与孙巨源、王正仲聚会。聚会间有绝色官妓胡琴奏乐相伴,周围是灿烂绚丽的晚霞,景色在夕阳的映照更加温暖,于是孙巨源请东坡依景作词。东坡应孙之约写下这首《采桑子》,还作了一首名为《润州甘露寺弹筝》的诗。诗的上阙由情至事,由事归情,借自然之景,抒心中之情,意味深远。由“停杯且听琵琶语”承上启下,认为“乐事回头一笑空”,故不能以认真的态度来对待音乐,所以东坡特地挑选了虚字“且”放于“听”字之前,以显出他于不经意间听乐的心态。“细撚轻拢”和上句中的“琵琶语”,都是自白居易《琵琶行》中的诗句化出,用以赞美奏乐之人的精巧技艺。本是无意却又被奏乐吸引,说明演奏者水平的高超。“撚”,指左手手指按弦柱上左右搓转:“拢”,用左手手指按弦向里推,赞美之情由“细”和“轻”两字展现,让人不由联想起白居易曾描述过的“大珠小珠落玉盘”的音乐之美。赞罢弹奏者的技艺,自然而然的再描写奏乐之人,用“醉脸春融”四字来写其神,怀抱琵琶的少女脸颊泛红,嘴角含笑,脸上的红霞与江天一色中的那一抹红映照,生动的描绘出一个姑娘的动人姿态。
苏辙的诗词中关于弦乐器的约20首,关于竹管乐器的约29首,其中笛、筝、笙等乐器出现的较多,如《王诜都尉宝绘堂词》、《中秋见月寄子瞻》、《记岁首乡俗寄子瞻二首其二蚕市》、《除夜会饮南湖怀王巩》等,丝竹之乐典雅清丽,柔婉又充满情韵,不失格调,可登高雅之堂,在宴会中广受喜爱,以《中秋见月寄子瞻》为例:“西风吹暑天益高,明月耿耿分秋毫。彭城闭门青嶂合,卧听百步鸣飞涛。使君携客登燕子,月色着人冷如水。筵前不设鼓与钟,处处笛声相应起……”,此诗作于1078年中秋,即元丰元年,是苏辙写给哥哥苏轼的唱和之作,虽是于南都所写,但全诗除了最末两句之外,都是写彭城的(今江苏省徐州市),诗词前四句描写了中秋夜之景,秋高气爽,明月挂在天空显得格外的明亮清晰可见,远处还有那连绵不断的青山,后四句描写宴会的场景,使君带着客人伫立于燕子楼上,在楼上看月儿,显得格外的清冷如水,宴会奏乐没有鼓声与钟声,只有四处传来悠扬的笛声相呼应和……。
苏洵的作品中提到丝竹的有《答张子立见寄》:“舟行道里日夜殊,佳士恨不久与俱。峡山行尽见平楚,舍舡登岸身无虞。念君治所自有处,不复放纵如吾徒。通衢众所入,癃残诡怪杂沓不辩可叹吁。文人大约可数者,不过皆在众所誉。此外何足爱,刓破无四隅。况予固鲁钝,老苍处群雏。入赵抱五弦,客齐不吹竽......”此诗为苏洵于1059年(即嘉祐四年)十二月作于江陵,苏洵嘉祐初年与苏轼、苏辙前往京都时,途经渝州,渝州知州张子立主动前往拜见苏洵,苏洵为报答其友谊,便写下这首《答张子立见寄》回赠,前部分抒发了不能同游的遗憾,大意为随着船的航行,眼前的景色逐渐变换有着各色美丽,遗憾的是离别匆匆,你公务繁忙不能与我们一同游历,后委婉的表达了对他的建议,文人的爱好虽是广读各式书籍,但是有些书对功名并无太大用处,读了反倒不美,诗中的“入赵抱五弦,客齐不吹竽”两句虽是出现了五弦和竽两种乐器,但是并不是描写音乐,而是出自两个典故,赵国尚武,入赵却抱琴,齐地好竽,但是入齐却不吹竽,都是说自己不合时宜。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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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刘再生著.中国古代音乐史简述[M].人民音乐出版社,2006.
(作者单位:四川音乐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