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足球根深蒂固才能枝繁叶茂

◇ 中国教育报记者 苏令

校园足球根深蒂固才能枝繁叶茂

◇ 中国教育报记者 苏令

1.3万多所全国校园足球特色学校，69个校园足球试点县（区），12个全国校园足球改革试验区，2017年参与校园足球活动的学生将达2000万人……近日发布的《全国青少年校园足球发展报告（2015—2017）》显示的这组数据，预示着我国的校园足球将进入普及阶段。

但另一方面，我国足球整体水平不高，高水平运动员和高质量球队缺乏，也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校园足球在发展过程中，怎样处理好普及与提高的关系，使质和量协调发展，对于校园足球健康发展有着重要意义。近日，在由全国青少年校园足球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和中国教育报刊社主办的2017年全国青少年校园足球工作研讨会上，与会专家和校园足球工作者对这一问题进行了深入研讨。

一、吸引而非强迫孩子参与

“要处理好校园足球普及和提高的关系，我们就要明白什么是普及、什么是提高。普及是指会踢足球，还是踢好足球？提高是指足球课质量的提高，还是好苗子获得高水平训练？对于普及与提高的定义，我们还需有一个共识。”团中央新时代青少年体质健康促进中心副主任陈智勇说。

“通常的理解是，普及后出苗子，提高促进普及。就提高来说，如果以成绩来定的话，竞赛成绩优秀的一定是少数。如果一个学校投入很大的力量去发展校园足球，但比赛成绩却不理想，怎么办？如果我们仅仅以成绩看普及的话，这个关系怎么界定？”陈智勇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陈智勇说，像梅西这样的天才球员，是被挖掘出来，而不是被完全训练出来的。训练可以帮一个人提高到一定程度，但那些能促进中国足球进入世界杯甚至拿冠军的人，一定是被挖掘出来的，而不是被训练出来的，“从这个层次、层面来说，校园足球很难承担起这个责任”。

在河南省郑州市金水区教体局副局长邱云看来，普及和提高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普及是针对所有学生，提高主要是针对有兴趣、有特长、有天赋的学生。

近些年，金水区的校园足球开展得有声有色、成绩裴然，但现在也面临着“提高”的瓶颈，“如何提高和提高到什么水平更合适”成了近段时间邱云和同事们经常谈论的话题。

这期间，邱云也遇到很多的困惑，当重视普及的时候，已经有了高水平发展苗头的孩子，很难获得更好的发展。“只普及不提高肯定不行，必须要做提高的事。”邱云说。

武汉市新合村小学在过去的50多年中，先后走出了37名国脚和600余名职业球员，为国家输送了大量的足球专业人才。“实践出真知，我们也在摸索中前行，学校今天的发展，让我们坚定校园足球重在普及，我们不是为了培养多少个国脚，而是为喜欢足球的孩子提供一个适合他们发展的平台。”该校校长侯琳说。

在校园足球的普及和提高问题上，有人认为，校园足球可以先普及，过几年再提高；也有人认为，可以是一些学校抓普及，另一些学校抓提高。对于这些观点，北京市延庆康庄小学校长纪桂武并不认同：“应该是以普及促提高，以提高带普及，要在普及的过程当中注重优秀孩子、优秀球队的培养。只有如此，才能推动校园足球科学健康、持续发展。”

“普及为提高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提高为普及保障了质量。普及就是兴趣激发、习惯养成、营造氛围、发挥全面育人的功能，提高就是要教会孩子精湛的技术，然后在比赛中获得好的名次。”湖南省长沙市雨花区教育局艺术体育科技中心活动部主任陈强说。

陈强认为，体育的魅力在于竞技，如果没有对冠军、对第一名的追求，那么它就失去了应有的魅力，“如果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就会失去方向，训练很难产生好的效果”。

“普及应该是一个公共责任，是每一所学校、每一个教育工作者都要去考虑的事情，而提高更多的是专业化和市场化。”陈智勇说。

“普及也好、提高也罢，校园足球都要吸引孩子而不是强迫孩子们参与。”北京十八中校长管杰说。

二、踢足球不能偏废了文化课

去年6月份，为更好地发展校园足球，郑州市金水区教育体育局与德国多特蒙德俱乐部、贝肯鲍尔营签署了校园足球战略合作协议。在交流过程中，一位德国教练的话让邱云感触颇深。

这位德国教练在接触一些球队后，感觉有三个不可思议：一是一个教练能带几十个孩子；二是孩子在那么小的情况下竟然有那么大的训练量；三是训练方法竟然不是以兴趣为主，而是以如何打好比赛为主！

“这提出了一个很尖锐的课题，就是校园足球该如何普及和提高。”邱云说。

陈强曾跟学校的足球教练员说：“你首先是一名教师，然后才是一名教练。所以，全面培养孩子，是你工作的重中之重。”

“一些孩子小学二年级就进入足球学校了，这很危险，也不切合实际。对于孩子来说，首先是学习。”前国脚、北京十八中足球教练谢朝阳说。

在开展校园足球的过程中，侯琳越发觉得，校园足球不仅仅是一种体育竞技，一种娱乐形式，更是一种教育手段，“在许多人的观念中，总觉得踢足球的孩子是不喜欢学习、很调皮的孩子。一开始，很多家长不愿意让孩子踢足球，觉得会影响学习。学校的校队发展起来以后，家长就理解了，因为他们知道踢球至少可以培养孩子的团队拼搏精神，提高孩子的身体健康水平”。

“如果孩子学习不好，在踢球的道路上也走不远。在国外，踢球的孩子很多，而且大都是学习很好的孩子。”侯琳说。

“在校园足球提高上，不要急功近利。从教育本身来讲，我们培养一个孩子，只有到了高中、大学、走上社会的时候，才知道他是不是人才，如果急了就会产生负面影响。”纪桂武说。

2010年，国务院办公厅转发体育总局等部门《关于进一步加强运动员文化教育和运动员保障工作指导意见的通知》，提出各级各类体育运动学校的日常管理，运动员训练、参赛，教练员配备和培训等以体育行政部门为主；体育运动学校的运动员文化教育，包括教学管理、教师配备、教师培训等以教育行政部门为主。

“青少年足球运动员需不需要上学、需不需要文化教育？他们必须要接受教育！”首都体育学院院长钟秉枢说，“并不是搞体育的孩子成绩就一定差。2013年，我们调查了奥运会拿金牌较多的国家，包括俄罗斯、古巴、美国、法国、德国、韩国、日本等，这些国家的球员在青少年时期一定要参加文化学习，文化学习不好的不得参加运动训练。这样培养出来的孩子一定是全面发展的，而不是所谓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三、班级联赛是普及的重中之重

“在普及校园足球方面，足球赛事很重要。从学校的工作来看，班级联赛应该成为普及的抓手。在提高方面，更多的是教练的事。班级联赛是每个校长都可以做的事。”陈智勇说，校园足球的教育价值、提高学生健康水平的功能，都要由赛事来带动。在校内组织比赛，成本相对可控。从这个层面来看，班级联赛是校园足球普及的重中之重。

的确，赛事可以调动学生上体育课的积极性，调动他们锻炼的积极性。如果没有赛事调动，学生的参与仅仅是上课，这只是一种低水平的普及，没有把他们的潜力挖掘出来。

“当前的一些足球比赛是无序的，许多单位在同一时间组织比赛，弄得学校不知如何是好。另一些比赛纪律性不强，不利于孩子养成良好的规则意识。还有一些比赛时间不统一，有的比赛是15分钟，有的是20分钟，有的是30分钟。还有时一天打三场比赛，一场是40分钟，一共是120分钟。这些赛事安排都是不合理、不规范的，违背了孩子的成长规律。校园足球比赛需要进行科学设计和规范。”纪桂武说。

校园足球这样轰轰烈烈地开展，最终是否能实现为国家培养高水平运动员的目标呢？这在钟秉枢看来是可以实现的，他建议把校园足球竞赛体系和全国的现有青少年足球竞赛体系加以整合。

两套竞赛体系如果整合，训练的时间够不够？在钟秉枢看来，时间是足够的：“许多学校下午3点半放学。放学以后，孩子们可以到附近的俱乐部，或者是在学校里，或者是到附近的业余体校训练，从下午4点训练到7点，一天3小时的训练时间足够了。”

“提高校园足球的普及水平，提高训练效益，有赖于完整的竞赛体系构建，有赖于原有的青训体系和专业队优质的教练资源进入校园，有赖于现有的国家训练基地条件提供给学校，最后也有赖于家长和教育工作者共同认识到青少年参与足球训练不会影响学习。我们需要的是科学的训练，而不是拔苗助长。”钟秉枢说。

四、根据孩子身心特点进行针对性训练

自从国际足联创办了5人制世界杯之后，王景东很有幸成为了第一批的5人制国际级裁判，并在2003年帮助中国足协创办了5人制足球甲级联赛。

在北京北郊的航天城部队大院，王景东自己投资建了两块5人制足球场。在这里参加训练的孩子，年龄参差不齐。他们放学以后来到这个场地来训练，训练完了以后回家。因为他们都是这个大院里的孩子，既方便，又安全。

前不久，一支训练有素、获得过不菲战绩的青少年球队，要和王景东带的学生进行友谊比赛。对方的孩子，有的是被北京国安队看好的，也有北京“百队杯”比赛的优秀射手。

比赛时，王景东带的2个孩子与对方7个孩子对阵。结果是，这2个孩子在球场上带球、过人，对方7个孩子很难从他们那里抢到球。那7个孩子虽然带球、过人等技术差了一些，但传球、射门技术都不错。

“曾有人跟我说，2个足球天才落到你这里了。我很了解他们，我知道，这样的孩子很多，只不过是训练方法不同而已。”王景东说。

“当时，对方教练不以为然，说你们这俩孩子一看就是在5人制小场地踢出来的，如果是打11人的比赛，他们很难踢好。”王景东说，“这实际上是一个普及和提高的关系，一个11人的场地，可以划成8个5人制的场地。许多校长抱怨场地不够，5人制足球更有利于学校足球运动的普及。”

“许多世界足球强国的经验证明，5人制足球是11人制足球的基础。包括C罗、内马尔、奥斯卡在内的著名球星，一开始都是在5人制的球场上摸爬滚打，练就了一身的过硬本领。”王景东说。

对此，中国教科院体育卫生与艺术教育研究所所长吴键表示认同：“在场地有限的情况下，5人制足球对孩子的培养，会有很好的优势。”

但在谢朝阳看来，5人制足球是有阶段性的，一年级到四年级的孩子，必须要经过5人制足球的训练，“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不可能直接进入大场地，否则身体承受不了。而且，一些技术技能的训练，在大的场地是练不了的。如果是大场地，球要过很长时间才能回到脚下。场地压缩后，孩子碰触球的次数就会多很多。所以，小场地是针对不同人群、不同年龄段的，并不是针对所有人的。到了中学后，肯定要以11人制为主”。

五、整合资源携手发展校园足球

“足球教练的执教能力对孩子能力的提升很关键。青少年足球的教练员，不但要具备责任心、能力和踏踏实实的态度，更要能够科学地引导孩子踢球。”谢朝阳说，“教练执教的方式有很多，但每个孩子的发展特点不一样，不能把所有的东西都按照一成不变的方式去执教。”

谢朝阳说，如果能把这些踏实肯干的教练员吸收到学校，就会让更多的孩子接触到足球并且喜爱上它，就会有更多的孩子通过更加专业的训练获益，就会从校园足球中培养出更多高水平的职业球员。

“发展校园足球，不仅是人才共享，还需要场地共享。”管杰说，“现在一些学校狭窄得连个运动场都没有，连学生活动的地方都没有，谈何踢足球呢？”

方庄是北京市丰台区的一个大型社区，5平方公里的范围内聚集着46所中小学、幼儿园等教育机构，但只有十八中是拥有标准的大足球场的学校。为了各学校之间的场地资源、教练资源能够共享，北京市丰台区组建了方庄教育集群，管杰就是方庄教育集群的牵头人。

在管杰看来，已经在方庄地区发展了10余年的校园足球是教育集群独特的资源。他说：“校园足球在方庄地区学校中有基础，还有一批很好的教练，如果不加以整合将是方庄教育集群的重大损失。”

于是，北京十八中牵头将原先分散在集群部分学校的校园足球，整合成横向学校打通、纵向学段衔接的一门集群课程。在物质保障方面，由教育集群提供校园内现代化的足球场，师资由教育集群以购买社会服务的方式引进专业俱乐部的教练，来自不同学校学生的训练时间也由教育集群整体调配。

更重要的是，教育集群整体设计，打通了校园足球人才成长通道。管杰说：“从事校园足球运动的学生不用中断正常的学习，在集群内就可以完成从幼儿园到高中的学段衔接，在长达15年的时间里，学习和足球训练并行不悖，学生高中毕业时依然拥有踢职业足球或者考大学两个选择、两条成才通道。”

目前，有上千名中小学生在十八中接受足球训练，形成了以十八中附小足球队为中坚力量的集群足球运动队，在北京市多次校园足球比赛中荣获冠军。

六、培育厚实健康的足球文化

“当前，校园足球的发展，正面临升级换代的问题。”管杰说，如果说在学校体育课或课外活动引入足球运动、整合校外资源参与校园足球建设是校园足球的“1.0时代”，那么，系统开设足球课程、建立贯通学段的足球人才培养链条及出口机制、营造校园足球文化，应属于校园足球的“2.0时代”。

“我们需要培养健康的足球文化。比如，有人提议，赢球的球迷要让输球的球迷先走，甚至要给他们鞠躬。如果能建立这种文化，我们的足球运动就很容易发展起来。相反，如果一输球就出现‘京骂’，这样的足球文化对足球健康发展非常不利。”管杰说，“我们要普及健康的校园足球文化，足球文化不仅仅是有多少学生会踢球、能踢球，还要懂足球。懂足球是全方位的，最核心的是对足球的价值有科学的判断。

“让足球运动重新回到校园，这是振兴中国足球的必然道路。对于我们这些基层校长来说，就是要做铺路石的工作，要让更多的孩子来踢足球，扩大足球金字塔的基础，为中国足球运动水平的提高做出自己的贡献。”侯琳说，中国足球要发展，就得从娃娃抓起，从基础做起。

侯琳介绍说，在校园足球文化的普及上，武汉市新合村小学设计了校徽、校旗，全部都跟足球挂钩，同时定期举办足球节等活动。目前，学校有8支足球队、24个班级代表队，形成了班班有队伍、人人有技能、天天有活动的局面。

“发展校园足球，是一个困难而又艰巨的任务，一定不能只停留于球场下、报告中、口头上。”北京师范大学附属中学学生、北京高中生校际足球冠军杯创始人刘一鹤说，“孔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快乐学习一定是学习的最高境界。如果足球是一所学校的话，这所学校的教材不用死记硬背，我们在快乐玩耍中就能学会理解，并欣赏什么是美、什么是配合、什么是对抗、什么是人性、什么是坚持、什么是激情等等。从这个意义上讲，足球的教化育人大于体化育人。”

“普及是提高的基础，普及为提高积累了大量的校园足球的后备人才，同时也为提高创造了良好的足球氛围和文化。”邱云说，“提高反过来推动了普及，通过校园足球小明星的带动作用，就会有越来越多的孩子喜欢足球、喜欢运动，形成良好的态势。校园足球离不开校园这块土壤，离不开教育的大环境，体育就是教育。”

“就像一棵树，足球文化是根，足球进课堂是枝干，提高和人才培养是枝叶和花朵。只有根深蒂固，才能枝繁叶茂。如果我们把校园足球的基础打牢、做扎实，把根做深，就可以培养出更多、更优秀的人才，就能开出更多鲜艳的花朵。”侯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