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曲（外四首）

十八须

月光落到城市的地面上

会变成污秽

清洁工一一扫去

月光落到乡村的头顶

会变成白霜

露宿的鸽子倍感寒凉

月光落到空旷的田野

会变成歌声

庄稼和野草偎依着倾听

月光落到坟地里

会变成盐，麦子，清水

一切非人间的必需品

月光落到无家可归的灵魂头上

会变成一声叹息

在早已丢失的身体里回荡

月光落到无人行走的路上

依然还是月光

野花无主，自由自在地开放

神话破灭之后

神话破灭之后

月亮

不过是一块悬在宇宙中的石头

祖先赋予它的种种神秘

被汉字一一收回

赏月者低下眼睛，在地上寻找丢失的心灵

而月亮一如既往

把无数个影子

投进人间的无数水池

而无知无识的草木

依然为月亮祈祷

它们在月光下长势更好

山中之夜

除了月亮，天空一无所有

云彩化为夜色，星星隐人烟气

天空一无所有，了无牵挂

只有清朗的月光

悬在秋天的空气中

像熟透的梨子

在我有了白发的头顶摇晃

在我漠然的眼神里摇晃

多么幸运，一个步入中年的人

预先看清了灵魂的遗像

和月亮捉迷藏

城市的一条大街上

我和月亮捉迷藏

有时我躲到屋檐下

她就找不到我

有时她退入云中

我就找不到她

但我们总会相遇

在这条街，或者那条街

然而一切都在变化

我近视了，月亮老得快要死去

在这条没有尽头的长街上

我们互相躲避

像两个相爱

却又不再相信爱情的人

明月如霜

明月如霜，笼罩整个秋天

放火烧秸秆的农人，把无罪的月光

当成即将成形的镣铐

在他泥土般的身体里，藏着一腔莫名其

妙的悲愤

明月如霜，笼罩整个人间

有人纵声高歌

歌唱收获的欢欣和悲酸

有人默然无语，盯着自己的影子观瞧

明月是復活的最好例证，但生命

终将是一团灰烬的存在

死亡之前，要尽情狂欢

要把生命的琴弦弹断

把明月当成酒杯，把月光当成美酒

开怀畅饮

只需体会秋天的丰美，做一只黑暗中的

蟋蟀

卑微如泥土，坦率如大地